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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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族民的惨叫声传来的时候, 跟随阿缪露的骑兵就发现了不对。
他们的指挥，阿缪露脸上竟然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他们不约而同想起阿缪露离开大本营时那句话，他们都以为阿缪露只是在气头上放狠话，没想到阿缪露竟然真的会这么做！
阿缪露的部下一瞬间醒悟过来, 不理会赵国军队的夹击，统统朝阿缪露攻击过去。
赵国军队、阿缪露的部下、偶然几个逃出来的族民……交织在大火里，一片混乱。
阿缪露部下的眼里只有阿缪露，反而是赵国军人在与敌人交火的间隙里努力救灾。
正在此时, 穆山听到消息, 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马冲得太快，她死死地勒住缰绳, 战马高高地昂起了头颅。
穆山声若洪钟, 喝道：“全员救火！”
又用阿尔泰语说：“我们就在这里，你们还怕她跑了吗？！”
穆山一回来, 赵国军人找到了主心骨，全力扑在灭火上。而她的暴喝让阿尔泰族的残兵也恢复了些许理智，恨恨地看了阿缪露一眼之后, 也开始解救自己的族人。
与丧尽天良的背叛者相比，敌人反倒是可以暂时合作的对象。阿缪露已经暴露在那么多赵国军队的眼皮底下，莫非还能跑了不成？此刻, 阿尔泰族的残兵并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抓, 只盼望阿缪露能被赵国人千刀万剐！
穆山心里有百姓, 也焦急地翻身下马, 准备去救火。
救火之前, 她最后看了一眼阿缪露。发现阿缪露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里头盛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绝望、愤怒、难过、悲伤……唯独没有任何一点正面的情感在。
穆山心里一沉。
会让阿缪露失去理智的……大概只有那件事情了。
……
救火过程持续了一天半，其间阿尔泰族的残兵和赵国军队一同合作，众志成城地救火。关押阿尔泰平民的帐篷被烧毁了，族民们被放出来，无人看守，却也没有离开，而是沉默着在驻地，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生活上的帮助。
虽然语言不通，但这一场大火竟然奇异地让两个国家的人有了共同理解的渠道。
这只是理解的一小步，但穆山看着眼前的场景，却觉得关于两个国家的未来，是可以稍作期待的。
而在一天半的救援过程中，阿缪露竟然一直没有离开，而是在不远处冷冷地旁观。曾经有人想对她动手，都被阿缪露给打残了，反而损失了救火的劳动力。事有轻重缓急，众人发现阿缪露并没有破坏的意图，因此都先把阿缪露搁置在了一边，等着事后问责。
救火完毕之后，穆山带着一堆人马，走向阿缪露。阿缪露没有反抗，这导致穆山的人非常容易就控制了她。
所有人筋疲力尽，随处坐在地上，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看着阿缪露。阿缪露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是一个木偶人一样，穿过了重重人群。
除了赵宁欢以外，她不在乎任何人。
反倒是阿缪露身后的穆山，收获了许多人尊敬的眼神。在这场救火行动中，她始终活跃在第一线，没有退缩或者犹疑。她没有睡觉，除了喝水以外，甚至连饭都没有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得到大家的敬意呢？赵国军人为有一个这样的将军感到骄傲，阿尔泰人也肃然起敬。
穆山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她把阿缪露押送到牢房，然后挥退所有人，亲自拷问阿缪露。
阿缪露冷冷地看着穆山。
如果说一天前放火是起源于冲动和愤怒，那么现在的阿缪露已经冷静下来了——不仅仅是冷静，而是哀莫大于心死。
就好像一把怒火把心都烧干，此刻只剩下了灰烬。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阿缪露已经接受了柳宁欢的死讯。
审讯室里，穆山沉默了好一会儿，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却不是关于火灾或者战况，而是：“公主呢？”
阿缪露一张脸仿佛凝固了一般，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穆山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眨了眨眼睛，然后从仅存的左眼里，缓缓流下一行泪。
这就是答案。
这一瞬间，穆山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什么东西重击了。公主怎么能在自己找到她之前就……
穆山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才恢复到往常的安定与不动声色，说：“你为什么要放火？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他们不是你的百姓吗！”
如果是柳宁欢的死讯让穆山悲从中来，那么那场火灾则让穆山动怒。穆山无法相信，竟然会有人对平民百姓动手，更何况那些平民处于赵国军队的控制之下，别说还手之力了，连逃生的力量都不一定有！
阿缪露语气冰冷：“他们杀害了我的妻子，只给我留下了一片衣角，我又凭什么顾虑他们的生命？难道我去救灾，赵宁欢就能活过来吗？！”说到这里，阿缪露突然怒吼道：“你为了救阿尔泰人，受了这么严重的烧伤，你觉得他们会在意吗？！”
穆山的手臂隐隐作痛。在救火的过程中，她数次冲进火场，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导致受了很重的烧伤，看起来血肉模糊。虽然经过了治疗，但同为武将的阿缪露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一次受伤远比看上去来得要严重，甚至可能影响穆山以后的发挥。
穆山没有说话。在她看来，这当然是值得的。
穆山又问：“耶勒呢？”
阿缪露说：“我的人看见他往中原去了。他可能有别的计划，说不定是直接对赵湛下手。可这与我无关。”
阿缪露嘴上说着与自己无关，实际上却还是透露了情报。穆山严肃道：“多谢。”
阿缪露冷哼一声，说：“我不过是想借你的手铲除异己罢了。”
穆山还没来得及回应，阿缪露又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异己，都该被消灭。”
柳宁欢已经死了，阿缪露对这个世界完全没有留恋，心理甚至已经扭曲了。
穆山点点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正要离开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阿缪露：“你刚刚说，公主只剩下一个衣角……那片衣角在哪里？”
听到这句话，一直以来都很冷漠的阿缪露突然露出了担忧、防备和害怕的表情，下意识捂紧了胸口。
穆山便知道答案了。
她缓缓朝阿缪露走去。
……
穆山对阿缪露的“拷问”颇为和平，有来有回地提问，就得到了回答。
但在外面守候着的士兵，却以为穆山对阿缪露造成了什么非人的折磨——穆山从审讯室里出来之前，阿缪露叫得太惨烈了，像是牲畜被杀之前最后的哀鸣，痛彻心扉，让士兵也不禁悲从中来。
穆山从审讯室里走出来，士兵下意识地看向穆山的手。
奇怪，将军的手上没有血迹，反而拿着一块碎布。
刚刚阿缪露痛楚的叫声，让士兵产生了一种“穆山徒手把阿缪露的心脏拉扯出来了”的错觉。
穆山看了士兵一眼，士兵连忙低头道：“将军。”
穆山看着面前密密麻麻聚集的人群，说：“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自由活动的阿尔泰族民，大部分都聚集在此处。看见穆山出来之后，他们齐齐叫道：“将军！”
这声“将军”叫得非常别扭，因为他们是临时找人学的，发音不准确。
但这一声将军，已经足以说明某些转变了。
负责翻译的赵国人对穆山说：“将军，这些都是阿尔泰族没有战斗能力的老弱妇孺，他们过来找您，是有事相求。”
穆山问：“什么事？”
阿尔泰族民纷纷开口，杂乱地吵作一团。
穆山皱了皱眉头，阿尔泰人便齐齐停了下来，望着翻译。翻译顶着巨大的压力，说：“是这样的，在我们攻过来之前，有一批人出去放牧了，现在还没带着牛羊回来。再加上我们攻得急，还有一些人丢下自己的畜牧，就赶回了大本营。这些族民的意思是……他们想要……出去寻找畜牧……”
阿尔泰族民自己也知道，这个要求非常过分……他们现在是赵国人的俘虏，哪里有资格提出这种条件呢？穆山身为赵国的将军，怎么会再次放俘虏出去？这不是放虎归山吗？想想都不可能实现。
可牛羊对阿尔泰族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再加上走失的族人……他们权衡再三，觉得即使被拒绝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总归得尝试一下。
穆山救火的事情，让她的形象在阿尔泰族人的眼里发生了改变。在此之前是能止小儿啼哭的夜叉，在此之后就变成了温厚沉稳的将军。
穆山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众人。要是放在以前，她的沉默是很具有威慑力的。可此刻她身上全都是血迹，其他人对她却只有亲近之意。
穆山眼神一一扫过在场众人，虽然他们之间语言不通，但是穆山能够看懂他们严重的祈求。
不知道过了多久，穆山点了点头，说：“允。”
族民先是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穆山说了什么。
站在最前面、距离穆山最近的族民跪了下来，高声喊道：“将军！”
人群一片一片跪下，如同倒伏的小麦。后面的人也跟着喊：“将军！将军！”
一声一声的将军重叠在一起，仿若连天上的神仙都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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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民的惨叫声传来的时候, 跟随阿缪露的骑兵就发现了不对。
他们的指挥，阿缪露脸上竟然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他们不约而同想起阿缪露离开大本营时那句话，他们都以为阿缪露只是在气头上放狠话，没想到阿缪露竟然真的会这么做！
阿缪露的部下一瞬间醒悟过来, 不理会赵国军队的夹击，统统朝阿缪露攻击过去。
赵国军队、阿缪露的部下、偶然几个逃出来的族民……交织在大火里，一片混乱。
阿缪露部下的眼里只有阿缪露，反而是赵国军人在与敌人交火的间隙里努力救灾。
正在此时, 穆山听到消息, 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马冲得太快，她死死地勒住缰绳, 战马高高地昂起了头颅。
穆山声若洪钟, 喝道：“全员救火！”
又用阿尔泰语说：“我们就在这里，你们还怕她跑了吗？！”
穆山一回来, 赵国军人找到了主心骨，全力扑在灭火上。而她的暴喝让阿尔泰族的残兵也恢复了些许理智，恨恨地看了阿缪露一眼之后, 也开始解救自己的族人。
与丧尽天良的背叛者相比，敌人反倒是可以暂时合作的对象。阿缪露已经暴露在那么多赵国军队的眼皮底下，莫非还能跑了不成？此刻, 阿尔泰族的残兵并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抓, 只盼望阿缪露能被赵国人千刀万剐！
穆山心里有百姓, 也焦急地翻身下马, 准备去救火。
救火之前, 她最后看了一眼阿缪露。发现阿缪露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里头盛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绝望、愤怒、难过、悲伤……唯独没有任何一点正面的情感在。
穆山心里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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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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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火完毕之后，穆山带着一堆人马，走向阿缪露。阿缪露没有反抗，这导致穆山的人非常容易就控制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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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阿缪露身后的穆山，收获了许多人尊敬的眼神。在这场救火行动中，她始终活跃在第一线，没有退缩或者犹疑。她没有睡觉，除了喝水以外，甚至连饭都没有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得到大家的敬意呢？赵国军人为有一个这样的将军感到骄傲，阿尔泰人也肃然起敬。
穆山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她把阿缪露押送到牢房，然后挥退所有人，亲自拷问阿缪露。
阿缪露冷冷地看着穆山。
如果说一天前放火是起源于冲动和愤怒，那么现在的阿缪露已经冷静下来了——不仅仅是冷静，而是哀莫大于心死。
就好像一把怒火把心都烧干，此刻只剩下了灰烬。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阿缪露已经接受了柳宁欢的死讯。
审讯室里，穆山沉默了好一会儿，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却不是关于火灾或者战况，而是：“公主呢？”
阿缪露一张脸仿佛凝固了一般，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穆山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眨了眨眼睛，然后从仅存的左眼里，缓缓流下一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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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山没有说话。在她看来，这当然是值得的。
穆山又问：“耶勒呢？”
阿缪露说：“我的人看见他往中原去了。他可能有别的计划，说不定是直接对赵湛下手。可这与我无关。”
阿缪露嘴上说着与自己无关，实际上却还是透露了情报。穆山严肃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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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山还没来得及回应，阿缪露又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异己，都该被消灭。”
柳宁欢已经死了，阿缪露对这个世界完全没有留恋，心理甚至已经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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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山便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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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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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山看着面前密密麻麻聚集的人群，说：“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自由活动的阿尔泰族民，大部分都聚集在此处。看见穆山出来之后，他们齐齐叫道：“将军！”
这声“将军”叫得非常别扭，因为他们是临时找人学的，发音不准确。
但这一声将军，已经足以说明某些转变了。
负责翻译的赵国人对穆山说：“将军，这些都是阿尔泰族没有战斗能力的老弱妇孺，他们过来找您，是有事相求。”
穆山问：“什么事？”
阿尔泰族民纷纷开口，杂乱地吵作一团。
穆山皱了皱眉头，阿尔泰人便齐齐停了下来，望着翻译。翻译顶着巨大的压力，说：“是这样的，在我们攻过来之前，有一批人出去放牧了，现在还没带着牛羊回来。再加上我们攻得急，还有一些人丢下自己的畜牧，就赶回了大本营。这些族民的意思是……他们想要……出去寻找畜牧……”
阿尔泰族民自己也知道，这个要求非常过分……他们现在是赵国人的俘虏，哪里有资格提出这种条件呢？穆山身为赵国的将军，怎么会再次放俘虏出去？这不是放虎归山吗？想想都不可能实现。
可牛羊对阿尔泰族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再加上走失的族人……他们权衡再三，觉得即使被拒绝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总归得尝试一下。
穆山救火的事情，让她的形象在阿尔泰族人的眼里发生了改变。在此之前是能止小儿啼哭的夜叉，在此之后就变成了温厚沉稳的将军。
穆山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众人。要是放在以前，她的沉默是很具有威慑力的。可此刻她身上全都是血迹，其他人对她却只有亲近之意。
穆山眼神一一扫过在场众人，虽然他们之间语言不通，但是穆山能够看懂他们严重的祈求。
不知道过了多久，穆山点了点头，说：“允。”
族民先是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穆山说了什么。
站在最前面、距离穆山最近的族民跪了下来，高声喊道：“将军！”
人群一片一片跪下，如同倒伏的小麦。后面的人也跟着喊：“将军！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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