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之前张小舟一直都以为, 或许是因为自己和李河泽的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比如自己穿越者所特有的一些特质，自家小师弟那貌似来头挺大的亲生父母之类的——在那段他还没有经历的时间里头，五泉山的那个掌门，才会选中了他们, 进行那个不知道该叫做实验还是别的什么的事情。

    而在这个时间点的木羽一, 则是为了得到那个由他们带回来的“实验结果”, 才会在暗地里做出了那么多动作的。

    但在这其中，有一个问题, 张小舟一直都没弄明白。

    从坐在对面的人, 能够将所有的事情，都这样条理分明，清晰无比地说出来这一点来看, 那进行“实验”的准备，应该早就已经成熟了才对, 木羽一又为什么非得要等上那么多年, 挑一个这会儿还是个连筑基都刚刚成功的，没什么特别住处的人作为试验对象呢？

    张小舟可不觉得, 那个家伙有着什么预知能力，在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以后他和边上这个人之间, 会发生怎么样的纠葛。

    真要是有这种能力, 那个家伙就不会让自己和李玉泉之间的事情, 发展成后来那样了。

    ——所以再怎么看, 木羽一都没有特意选中他们的理由吧？

    真要是有心实验，这一百年的时间，都够对方实验个好几个来回了。当初发生在林洛成家中的事情，不正是如此？

    外界甚至没有多少人知晓当初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小舟不知道那一次的灭门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他清楚，只要这个人有心，线条更要悄无声息地达成自己的目的，再容易不过。

    除非那本来就是他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

    ——没错，张小舟认为，现在的木羽一——甚至百年之后的木羽一，都不知道该如何用那个自己亲手炼制而成的东西，让自己回到过去。

    也正因如此，那个物件，最后才会落在了他的手中。

    张小舟不太清楚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但想来那个将来的自己，应该是知道成功的方法的——而眼下的状况，似乎正好印证了这一点。

    所以……事情有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很多？

    就木羽一那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灭掉了自己一手创建的门派的举动，张小舟实在是不觉得，对方要是知道了这一点之后，会有任何一点放过自己的可能。

    然而更让他感到心塞的是，他现在连那个家伙想要的东西都没有。

    ……鬼知道一百年以后的他手里，到底是怎么知道这种事情的啊？！

    张小舟拒绝去想象，最大的志向就是混吃等死的自己，究竟是怎么牵扯到那些麻烦的事情里头去的。

    深深地吸了口气，张小舟拉着自家小师弟缩到了角落里，把自己刚刚想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比起他这个所有事情都从别人嘴里听说的“当事人”，这个家伙好歹也是除了自己之外，最靠近事件核心的人，能想到的东西，应该会更多得多。

    桌子前的店小二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反正家里的那些人交代的，本来就只是让他把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交给那两个人就行。

    既然那些家伙对这两个人这么有信心，他也用不着去操那些无谓的心。

    不过——这两个人，要是真的想商谈什么秘密，敢不敢换个地方，至少也找个能避开他耳目的地方不行吗？！

    把那两个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都听在了耳中的店小二表示，他完全无法理解他们特意要窝到角落里去说这个的理由是什么。

    “我先前一直在想，”凡事都顺着自家大师兄的心意，从来不去过问理由的李河泽坐在角落里，一双浅灰色的眼瞳，清晰地倒映出面前的人的身影——只倒映出他的身影，“若是那个引动了阵法的法宝，有实现我的愿望，改变过去的能力——”

    “那么，”李河泽略微停顿了一下，“他为什么会送除了我之外的人回来？”

    对于这个人的想法，张小舟之前就已经了解得足够清楚，不需多说，他也知道对方的愿望会是什么。

    “但在刚才，我忽然就明白了，”见张小舟露出愣怔的表情，李河泽轻笑了一声，继续说了下去，“因为想要达成我的愿望，就是需要有‘这么多人’回到过去。”

    原先李河泽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顽固与疯癫，才造成了最后落于张小舟身上的结局，因此只要他能够回到过去，改变自己的行为，就一定能更改那尚未到来的未来。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若是这一次回来的，只有李河泽一人，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或许他能压制住自己的心魔，完美地扮演着自己小师弟的角色，陪伴在张小舟的身边——直到某天被反噬，将道路引向与原本相差无二的终局；又或者他会在一开始便不压抑自己的本性，凭借着自己那远超当前的见识与实力，将这个人困锁在自己的身边，成为只属于自己的囚鸟——但他清楚，即便事情发展到了如此地步，这个人也不会因此而对他生出任何憎恨与厌恶的情绪来，事情的发展，与原先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当然，更简单的是，他在一开始就选择终结自己的性命，将今后有可能发生的一切，都扼杀在尚未萌芽的时刻。

    可在一个有着分神修为之人的山上，想要不惊动任何人地做到这一点，并非那么简单的事情。

    而要是在这件事上出现任何差错的话，今后的情况或许会比一开始还要更加麻烦。

    李河泽甚至能够想象得出眼前的这个人，在看到自己试图终结自己的性命之后，会露出的表情。

    ——也能想象到自己借此将人囚困在自己身边的模样。

    如果只有他一人——无论他怎么做，无论重来几次，那既定的结局，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并非他不够努力，也不是他的愿望当中掺杂了太多其他的欲-望，只是无论从头开始多少次，他和眼前这个人的性格与行事方式，都不会有任何改变。那么，由此为基石延伸出去的道路，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可以说，他和张小舟此刻能像这样坐在这里，讨论这曾经发生的一切，正是因为被送回这个时间点的人，不止他一个。

    有的人告知了张小舟那或许仍将发生的事情，有的人为他提供了能够解开心结的秘境所在，有的人在暗中调查事情的真相，有的人努力更改着今后道路的轨迹——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李河泽凭一己之力所能够做到的。

    “我想，在阵法完成，压阵之物也炼制成功之后，”李河泽略微停顿了一下，“木羽一应该也是尝试着回到过去过的。”

    只不过显而易见的，对方并没有成功。

    “并不是他的执念不够深重，也不是为此所做的准备不够万全，”李河泽轻轻地叹了口气，“只不过那些能和师父他们一样，在回到了过去之后，为了改变将来不停奔走的人，早已经不存在了。”

    那个人在那过往的时间里，亲手抹去了那改变过去的可能性。

    ——在追求这个目标的途中。

    李河泽不清楚与他一同回到这百年之前的时间的人究竟有多少，但想来哪怕是少了任何一人，他都是无法走到此时的这一步的。

    而那个人的身边，少了太多太多这样的人。

    哪怕拥有再耸人听闻的能力，那个被称为桑落的事物，也无法实现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张小舟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在秘境当中的时候，桑落问他“将人复活可不可能”的模样。大抵在那个时候，那个人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吧。

    张小舟忽然就觉得胸口有点发闷。

    这应该是他在听了木羽一的故事之后，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感受。

    他并不同情这个人，只是有的事情，纵使是放在这样的人身上，依旧让人感到喘不过气来。

    “所以，出问题的其实并不是阵法和方式，”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张小舟从刚才的那种感受当中回过神来，“而是使用阵法的人本身？”

    “应该是这样没错，”蹲在边上把张小舟和李河泽的对话，听了个彻底的店小二抢在两人之前开口回答，“就是不知道那个家伙要是知道自己亲手毁掉了自己最想要的……”话说到一半，店小二突然察觉到了不对，陡地止住了话头。

    这屋子里本来只有三个人，两个人就蹲在自己视线当中的角落里，还一个就是坐在桌边的自己——那么，刚才说话的人，是谁？

    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一下子僵住了，店小二好半晌都没敢动弹一下。

    “那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店小二的反应，那个声音轻声笑了一下，语气听着很是温柔，“你们还有其他什么想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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