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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桥上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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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三章  桥上之约

    夏言去世给朱厚熜带来的打击是显而易见的, 再加上在夏言身前守了一夜, 徐阶到的时候,朱厚熜整个身子都是冰凉的。精神上和身体上都承受不住,几乎是理所应当的病倒了。

    高烧不退, 昏迷呕吐, 然后又是持续不断的低烧, 折腾了整整半个月十五天, 朱厚熜才又能下床。徐阶看着他深深凹陷下去,颜色青黑的眼窝,还有那尖细得能戳人的下巴,很是心疼。这会儿他也顾不上吃醋或者是什么了,只是心疼朱厚熜的身体, 脸上自然不会好看。

    朱厚熜这阵子有些默然,病着的时候不说,整日都是要徐阶陪的;现在好了, 却仍旧是拉着徐阶的衣袖不放手。徐阶虽然因为夏言过世,所有首辅的政务都堆到了他头上而忙碌许多,却仍旧寸步不离朱厚熜身边。他觉得现在朱厚熜的精神状态实在是离不开人。

    一开始的时候,朱厚熜大多数时候都是看着徐阶怔怔的发愣, 因为发烧的时间有点长, 他脑子不是很清楚,只是直觉的不让徐阶离开;而真正清醒起来之后, 则是心里害怕, 没有由来的担心和惶恐, 实在是不能有一刻看不到徐阶。

    实在是……眼睁睁的看着夏言就那么走了,怎么样的身份,多么强大的力量也不能挽留他哪怕一瞬间,这让朱厚熜后怕极了。他实在是害怕,总有一日,或许徐阶也会这么……

    哪怕是徐阶就在身边,那种害怕也是萦绕不去。朱厚熜知道他这是被夏言的死打击到了,这种担心只是心理作用,更多的是自己吓唬自己,但是他就是不能劝服自己,安心下来。

    每晚必须得到徐阶数次保证,绝对不会离开,还要徐阶抱着他说不会走在他前面,朱厚熜才能安心入睡。后来他病好了之后,自己回想当初那段时间,都觉得实在是脆弱得可笑。年近半百的人了,还得让徐阶像哄小孩子似的哄着,幸好这事没有别人知道。

    等朱厚熜终于好起来之后,夏言也已经下葬了。他虽说没有遗折,但是他曾经不止一次留下来话说,他过世之后,丧事一切从简。他夫人虽说有些不情愿,但是现在当家的是夏言的独生子夏荃,夏荃并不是夏夫人的亲生子,自然也不怎么听这位夏夫人的安排。

    于是夏言的葬礼倒是出奇的简洁,徐阶回来告诉朱厚熜说,棺椁是极其平常的,漆了黑漆,一路上安安静静地抬到了墓地,阴宅修得跟旁边四邻的人家根本就不能比,简简单单的一个小庵,烧了几沓纸,陪葬的东西不过是朱厚熜当初赐下的一箱子书,连纸钱都不撒。

    朱厚熜听着,这倒是跟他当初办陈皇后的丧事一样的规格,看来夏言或许是算账算出来的习惯,倒是真的足够抠门了,连他自己的葬礼都记得要节俭。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夏荃倒真是跟夏言亲父子两个,抠门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想着,徐阶又说:“夏大人家中,我看了一遍,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先前我看夏荃,日子颇有些紧巴,还以为只是夏大人管教他太严,怕他手上有钱就染上了毛病,今日才知道,夏大人是真正的清正……我看夏大人身后,能留下来百十两银子就不错了。”

    夏言一向廉洁,连带着他一家人都极端地爱惜羽毛。当年没有入阁的时候不说,做了阁臣,反倒是更加清正了。后来他身为首辅,总不能大门朝天,哪怕是当初王守仁也是会收一点礼的,夏言却是绝对的油盐不进。要不然也不会为官多年仍旧是家徒四壁,多少年来,跟他才被朱厚熜启用时,一无二致的住在那个三进的小院子里面,家里连个摆设都没有。

    念及夏言的好,念及夏言的清正,念及夏言的端方,朱厚熜又有些眼睛发酸。徐阶蒙上他的眼睛,低声道:“切莫伤心了,你再哭的话,夏大人就合不上眼睛了。”

    “那时……他只说让我帮着照看夏瑜……他实在是可以要求更多的……”朱厚熜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声音中的湿润,“他真的很好……真的很好很好……”

    “我知道……”徐阶叹气,将人搂在怀里。他一时觉得自己,自己或许这辈子都比不过夏言了。但是转念一想,又何必一定要比得过夏言呢……

    夏言的死,不仅仅意味着大明朝又失去了首辅,对朱厚熜来说,更是意味着,这世界上最后一个他可以全然依靠的人也已经消失了。徐阶和他,彼此间是相互扶持,而夏言,则是可以不顾一切的依靠的。可是现在,夏言不在了。

    朱厚熜在沉郁了一段时间之后,从沉郁蜕变成了沉静。徐阶看着他眼角也开始出现皱纹,再不能冒充是青年人了,心里也很感叹。夏言的死,带来的并不只是伤感。

    等朱厚熜能够温言安抚夏言的遗孀,并且给夏家金钱物质上的补贴的时候,徐阶才放下了心。这是朱厚熜真的从夏言过世的阴霾当中解脱了,这是终于不再彷徨感伤了。

    没有了作为首辅的夏言,原本的二辅徐阶很自然地上位,成为了新一任的中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大臣。户部的事务交给了夏言一直带着的弟子丁汲,官拜户部左侍郎,领尚书职。这个人虽然没有夏言的文笔出色,眼光犀利,但是就户部这一部分来说,他足够胜任。

    而现在,朱厚熜也想尽量地让六部和内阁分离。从夏言过世开始,阁臣不担任六部职务,免得日后臣子权力过大,尾大不掉。朱厚熜在时,这些大臣们自然能够驾驭;等他不在了,情况就得另说。而现在这些臣子们私心少,并不代表着日后的阁臣也能这么尽心而不是谋私。

    方绪很能领会朱厚熜的意思,再加上朱厚熜跟他谈过吏治改革的事情,于是他开始让手下现在最有潜力的学徒高拱试着接手吏部的事情。高拱除了性情有些固执之外,才华不下方绪,假以时日兴许能比徐阶还要强,答应了夏言的吏治改革,朱厚熜就准备让方绪做主导,而高拱就是副手了。等到朝廷清整之后,高拱就是下一任的吏部尚书预备役。

    而徐阶也开始让张居正接手兵部,原本兵部的事情就不多,就算就此交给张居正也不必太过担心。

    礼部自来都是荣养的地方,韩晥眼见着身体也逐渐垮下去了,就在任上荣养到死,也不算什么,日后自然有人接他的班。

    而刑部,王静略暂时还不能被取代,他这样的纯臣真的不好找。朱厚熜想过了,刑部迟早要从六部里独立出来,作为法律执行机构而在权利分离的时候脱离内阁和六部。若是到那时,在安排王静略的去处也可以。

    从朱厚熜开始的,阁臣多担任六部职务的习惯,也要由朱厚熜来结束。朱厚熜有些遗憾地想起了当年,他任命王守仁做户部尚书的时候,那时哪能想到,今天会因为当时的方便和对心腹臣子的恩宠而带来更多的麻烦?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年轻一代的。朱厚熜看着张居正在朝中崭露头角,虽然有时为了他的成长,会刻意地为难他,会让他遭遇到人为的失败;有时是他自己经验不足,失误犯错,也没有少经历波折风雨。但是这个青年还是一路成长起来,越发的展现出他的出色了。

    而高拱,一直以来都倔强固执的一个人,就连徐阶提携他,他都不领情的这么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却是真正的重剑无锋。朱厚熜在看着他一路坎坷,独行侠一样,遭受不知多少阻挠,但是始终坚定不移,却能够一路不绕弯地走进内阁的过程,忽然发现,原先认为,让高拱作为张居正的辅助,或许对高拱并不公平。

    单纯地看这两个人,若说才华,哪一个都是难得的大才。朱厚熜一直以来更加看重张居正,大都是因为他在历史上的威名。而一直被作为副手培养的高拱,却能够在比张居正差了不止一个档次的环境中走到和张居正相仿佛的高度,这是不是说明,高拱并不比张居正差。

    跟徐阶一起在书房外面的花丛中摘花,却正巧看到了张居正和高拱携手离开,朱厚熜忍不住窃笑,然后yy良久。高拱如今狗不理的程度,几乎可以和王静略相媲美。只是高拱身边永远都有张居正可以近身,这才略次王静略一筹——可是问题就在这里,为什么高拱这么狗不理,却能让张居正跟他这么亲近?甚至两个人居然一起出去玩,而不是办公务什么的。

    如今看着这两个人关系这么亲密,朱厚熜觉得,yy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在实际中,估计这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也是有很多好处的。或许像原先一样,盼望着张居正能够只手擎天,对于这个国家有点不负责任,而对于张居正来说,这个任务则有些过重了。若是跟他并肩站着的,能有一个高拱,或许大明的未来会更加美好呢……

    嘉靖三十九年,第一次扩大内阁,人数由原先的六人改为八人,但是每位阁臣的权力都被削弱,且规定但凡有阁臣更替,新任阁臣必须得到超过五人以上的赞同。

    朝中开始进行公检法机构分离,适应期过去之后,清晰分工了的朝政让人眼前明晰,各司其职又没有掣肘的隐忧,一时间朝野上下称善。阁臣们的权力却进一步减小,内阁虽说仍旧是决策机构,但是更多的时候更像是智囊团,而不是当初说一不二的内阁了。

    随着机构的分离,科考也进一步改革,分科更加明细。并且第一次提出了,报哪一科就考哪一科的内容,即便是经学不佳,也能够因为兵事娴熟而上位的说法。举子们喜忧参半,所幸分科多了,取士人数也相应增加,整体上还是欢喜的多。

    嘉靖四十年春正月,皇帝病危。正月里所有娱乐宴饮一律禁止,全北京城都要斋戒三日为帝王祈福。正月十五,嘉靖帝一度在昏迷中呼吸暂停,太子亲侍汤药,孝心感动天地,幸得如此,皇帝才得以回转,月余才得以痊愈。

    朱厚熜的这一病,却是让徐阶憔悴了许多。提心吊胆了十多天,徐阶都担心朱厚熜好转的时候,他自己或许已经撑不住,熬死在朱厚熜床前了。好在徐阶一直注意养生,等朱厚熜醒来的时候,徐阶脚都软了,却不至于一下瘫在朱厚熜身边,让朱厚熜再为他担心一回。

    不过徐阶也毕竟是耗得狠了,一时也病了,虽说不严重,但是朱厚熜还是逼着他卧床休息。这下子是两个人一起养了,徐阶就睡在朱厚熜外侧,整日两个人一起喝药,一起喝补汤,一起活动关节,相互按摩,相互监督着彼此锻炼身体,膳食均衡。

    能够相互依偎着在一起,这么养病也觉得日子过得很温暖幸福,这也算是老来伴了。两个人从少年相识,终于也能走到今天,朱厚熜看着徐阶渐渐稀疏向后退去的发线,还有那怎么也遮掩不住的白发,想起当时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个人,满眼通红的守在自己身边,那双眼睛,就好像还是年少的时候,那般情热的目光,让他心里暖烘烘的。

    如果徐阶真的走在自己前面,那么,就跟着他一起去吧……朱厚熜忽然觉得,就算徐阶真的死在他前面,他也不怕了,或者两个人携手离开也是很不错的呢。朱厚熜抚了徐阶的脸颊,那皮肤也松弛了不少,毕竟是老了,比不得少年时了。但是这人,就算是老了,鸡皮鹤发,头发掉得厉害,眼睛也渐渐有些浑浊,却还是……徐阶。

    “呐……如果我们之中有谁先离开了,那就在桥上等着,另一个马上赶过来,好不好?”朱厚熜收回手,伏在徐阶怀里,轻声问,“若是你先行一步,我是不会让你久等的;而若是我等你……你交待好了事情就赶快过来,好吧?”

    徐阶想了想,大概知道朱厚熜的意思,原先他说过什么,不能走在他前面的话。现在这么说,又是改了主意,要两个人一起了?呵呵……这么想想,一大把年纪了还殉情,说起来有些丢人,可是却是一般的情意深重,绵绵不绝。

    只是……

    “你说的,那个什么‘桥’,是什么桥?那不成是……可是我怎么没听说过?”徐阶自认为对那些耳食的东西,还算是了解很多的,但是却着实没听说过什么桥。

    “笨蛋啊……”朱厚熜口中评价道,心里却有些心虚地想着,难道现在还没有奈何桥的说法吗?或者是说,叫法不一样?就算是奈何桥的说法还没有好了,朱厚熜还是耐心解释道:“在通往地府的入口处,有一条河叫做忘川,都说喝了忘川的水,就会遗忘掉生前的事情。可是要去往来生,就必须过忘川。忘川上面有一座桥,叫做奈何桥。桥上有个婆婆,谁要过桥都要喝她的汤。可是她的汤是忘川水煮的,喝了就会忘掉生前的事情的……

    “我们就约好了在奈何桥上面见,趁着还没有喝孟婆汤的时候就一起走,省的喝了汤之后把彼此忘掉……我们总之是要一起走的,下辈子也还在一起好不好?”

    朱厚熜说着,嘻嘻笑起来:“不过看现在的情形,我今年不过是吹了风就差点没命,当初王府的太医说我从小身子就弱,现在看来,倒还是真的呢。大约是我要去等你了。好在我不用看着你去,心里少难受一回……只是要辛苦你了。到时候我会等你的,一定会等你的。”

    那时朱厚熜说得认真,但是徐阶也只是当作玩笑话听。

    可谁知道,就偏偏能够,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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