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南屏游 新旧更迭（三）

    杨戬到达南屏山已是六月二十四日的午后申时，他决定还是先到那个小酒馆买几坛酒带着去，免得他这个老寿星到时被几个人一起哄还得被罚买酒也说不定。

    若说西湖岸边南屏山一带酒肆不少，但独在南屏山丛林深处有一小酒馆世代相传。杨戬带敖寸心朝游沧海暮桑梧时到过这里，那时的南屏山人烟罕至，不似如今之繁华。他和寸心在山里走的深了，正饥渴难耐间偶遇一卖酒的小摊。

    许是饥渴久了，他和寸心都喜欢上了这里的酒，真的是清甘沁脾。人间沧海桑田朝代更替，他和寸心也虐心伤神劳燕两飞。不料无间时追踪百花，无意中又闯进了这里，却意外地发现在原地原址那个小酒摊还在，不，已是小酒馆了。

    卖酒人早已变换不知多少代，南屏山亦久已不再荒凉。唯独不变的就是酒的独特清甘，以及卖酒不设座不能在此佐饮的习俗。沽了几坛酒，杨戬信步向雷峰塔方向走去。身后似乎有个粉影一直追踪他，开始杨戬并没在意，也没往深了想。

    他容颜出众，无论是在凡间还是三界的任何一个地方，追逐他的目光时有发生，他不过是当作浑然不觉罢了。至于不怀好意的妖精，他向来不手软。最典型的就是封神伐纣时，面对那个媚态十足的妲己，其他人都下不了手，他可是在妲己诱惑他时手起刀落连眼睛都没眨。

    在他意识到那个身影是敖寸心时，也曾有一刻地心软，想停下脚步等她一程，但最终还是咬咬牙纵身闪过。千年婚姻敖寸心苦他也苦，“情”之一字真的折磨了两人上千载。敖寸心要的是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但情感的凝滞让他对敖寸心产生不了发自内心的爱恋。

    早年的他做事喜欢一意孤行，尤其不可为的事偏要而为之。说他“钻”进一条道上跑到黑也不为过，娶敖寸心即如是。天庭不让他成婚，他偏要结婚，而且是昭告三界让所有人都知道。嫦娥说他对三公主是有责任的，他想了想也认为是这样。

    那个多次救他的西海龙女，为了他触犯天条，落得有家不能归。嫦娥的说词提醒了他有“责任”未了，为了负起对救命恩人的“责任”，他也不能死。于是，他就自以为是地扛上了对敖寸心的所谓“责任”。

    西海龙宫扣押敖寸心，他没来由地生老龙王的气，认为是龙王敖闰阻碍了他的“好”事。以他当时的特性，越不让他做的事他自然越要去做，“抢亲”就在所难免。他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更不会想到以他三界“通缉”的身份，身为父亲的敖闰怎么会舍得将女儿嫁他？

    对于敖寸心他不是不喜欢，只是没喜欢到一刻不见就茶饭不思的地步，但他是有想要好好对待敖寸心的心思的。许诺“妻子”之位只有敖寸心一人，是因为在他的心里“妻子”一词是最崇高的字眼。父母和谐的生活，身为父亲之“妻”的母亲，在他心里是敬重的神明。

    敖寸心是他的救命恩人，敖寸心是他比较喜欢的女子，再说得直白点是他并不讨厌她。他是天庭重犯，被玉皇大帝三界通缉，别人见到他们兄妹俩唯恐避之不及。他曾心心念念的未婚妻牛鹂儿，不就是弃他如敝履了吗？

    而敖寸心——对于这样一个上天入地跟随他反天庭、落得无处藏身的女子，他该怎样履行或说担负起这个“责任”？那么他把心中最最崇高的位置，“妻子之位”给予敖寸心则是最恰当的。至少，当时的他就是这么考虑的。

    是的，他说过，“妻子之位”只有敖寸心一人，那是他认为敖寸心应该在此位，在他心里这是神圣的不可侵犯的。婚后千年，不管他和寸心的矛盾有多大，他都从来没想过要把敖寸心从这个“位置”上拿掉。如果他不是觉得过不下去，如果不是敖寸心的那句：你折磨了我一千年，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这个圣旨加懿旨的。选择放手，杨戬觉得他的痛苦比敖寸心的痛苦还要多许多。

    是的！放弃和敖寸心的婚姻，意味着杨戬对自己过去追求的东西是彻底地被叛，这痛苦地抉择不是一般的人所能体会的。情爱这种东西，杨戬不是不渴望、不是不追求，但有个敬爱的妻子、和睦的家庭，才是他一生所求。

    敖寸心要的是杨戬发自内心对她的爱恋、对她的不舍，对她的爱情；要的是不管杨戬心里有多少人，她都得排第一位，甚或她必须是杨戬的唯一。这个，实话实说，杨戬自认为他做不到，这和杨戬爱不爱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不错！曾经弱水救人，救到自己晕倒的敖寸心是个善良的好人，可爱情的产生不是因为你是“好人”，我就对你产生“爱情”了，尤其是那种从心底发出的爱恋。他不“爱”敖寸心吗？不是的！相反，确切地说他很“爱”。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认为在“妻子之位”没有人能取代敖寸心。

    可这种“爱”和那种对女性从心里发出的想要在一起的情感有很大的区别，也就是说，“爱”和“爱情”真的是两回事。这也就是每次敖寸心总是把嫦娥挂嘴边的时候，杨戬都觉得无语的原因，因为他对敖寸心解释不清楚这是怎样的感情区分。

    对于嫦娥，除了母亲的故事，就是第一次见面的惊鸿之舞引起的震撼。清柔性情，高贵的气质，美丽的容颜，善解人意的话语，满足了一个男人对心中理想女性的所有向往。不可否认在潜意识里，杨戬希望自己的妻子会是有这样气质的女人，但也同不可否认，婚姻千年杨戬从来也没有想要别的女人，或说是嫦娥取代敖寸心。

    西海诀别，他更清楚地“认识”了敖寸心，他心痛，他不舍，可在敖寸心把手抽走的瞬间，也注定他们两人的关系彻底结束了。他不否认他爱恋嫦娥，尤其是现在嫦娥已经接受他的情况下。身居数千年广寒宫的嫦娥，不想有新的感情生活吗？如果真的不想有，她也就不会那样藐视当时的天条，私自为杨婵主婚了。至于无间时嫦娥对杨戬的做法，在杨戬看来也只是因为要帮助他妹妹而已。

    只是也许有了敖寸心的经验教训，他还没有许嫦娥婚姻，也没有过早地把嫦娥摆在“妻子”之位。他想慢慢地接触交往，等两人都到了成婚的时机再求大婚不迟。总之，对于婚姻，杨戬不想像第一次他和敖寸心那样匆忙草率。感情是要慢慢谈的，或许这是杨戬目前所理解的。

    既然他对敖寸心的感情说不出来是“爱”和“爱情”的区别，那他就没必要再和敖寸心藕断丝连，虽然是他力求王母释放了敖寸心。当然，基于他和敖寸心的复杂关系，更何况心怀对敖寸心的内疚，假若敖寸心有难，他会第一个去帮她、救她。此外，敖寸心也只是三界的众生一员而已。

    有时他想，当初如果没有需要治理弱水，如果三妹没有让他去找敖寸心，以他当时躲着敖寸心的态度看，他和敖寸心的关系会怎样？现在既然已经和敖寸心“断”了，那就“断”的彻底点儿吧！也许这样对他俩人谁都好。想到此，杨戬使出纵地金光，躲开了敖寸心。带着那几坛美酒，去找三妹和嫦娥她们了。

    隐藏在亭子外的敖寸心没再听下去杨婵和嫦娥他们说什么，也不再继续找杨戬了。至于那个什么小酒馆？嫦娥爱喝的酒什么的与她没有关系。敖寸心退下来，悄然无声地走了。

    毫无目地的在南屏山漫步，路过的景点也没兴趣看。淅淅沥沥的雾状小雨不知何时早已停了，山里的天暗的有些早，远处“寿宁禅院”钟楼的钟敲响了。南屏山的峭壁、空穴多，傍晚的钟声在山里回荡，声音浑厚、空灵。

    原本忧郁的心情在阵阵钟声的敲打下，似乎敲醒了她多年的相思梦。是啊！已经决定放手了，相思又有什么用呢？如此想着心胸又开阔了不少。一个人、神、仙，不仅仅只有自己情感的事，只要活着、只要魂魄还在，就有许多事可做。

    敖寸心自认为她做不到像杨戬那样为三界众生灵着想，但为人间的凡人百姓她还是能做一点儿的。虽说神仙不能干涉人间的事，但为百姓做点儿有益的事不算干涉。主意拿定，脚步也轻快起来，不知不觉走出了南屏山林，抬眼向远方望去，西部天空晚霞正红。

    敖寸心拿出一个涂了天上之物的黄金面具，在原地旋转了一圈，幻化了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的黑衣男子，舒了口气，向北方的东京汴梁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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