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奔走小庙稍整饬

                古人多迷信,这是毋庸置疑的。迷信的人都会拜这神拜那佛，民间百姓甚至还有拜黄大仙的，至于各路财神吉神更是数不胜数。但崇拜神佛也是有规矩的，并不是说所有神怪都能拜，读书人拜至圣先师，武人拜关圣岳武，那都是约定俗成的。若是拜了那些不正经的神祗，会被视为淫祠野庙，轻则被取缔，重则要吃罪，若是秘密结社之流，更是要被扣密谋造反之类的帽子。似那县衙之，有城隍庙和狱神庙，牙行里头有马王爷庙，府衙里头也有庙宇。古人将一些名垂青史的人，也一并供奉起来，让人顶礼膜拜，这也是精神的一种寄托。这岳武庙按说是个较正规的大庙，也是老百姓最欢迎的一尊神圣之一。可此处岳武庙却有些破败，打门许久，都不曾有人来应，李秘也是有些不解。还是那老车夫熟悉当地情况，朝李秘解释道：“李捕头，也不需打门，直接进去吧，这里头该是没有的...”“怎会没人？”李秘不由问起。“这并非岳武庙，里头早先供奉的是岳飞爷爷的儿子岳云，后来香火凋零，人也不来了，这庙也破落了...”“原来是岳云的庙...”李秘不由恍然，在民间传说里头，岳飞被害之前，岳云和张宪先受了害，老百姓为了纪念他们，盖个小庙拜一拜也是正常。“只是这门口的灯笼又是怎么一回事？”若里头无人，又是谁点的灯笼？老车夫也摇了摇头，呲牙咧嘴忍着痛，过得片刻又解释道：“这庙虽然没甚么人来拜了，但到底还是有不少热心信众的，有人时常偷偷来烧个香甚么的，夜里点个灯笼，应该是不足为的...”先有前番不知是否存在的孩童挡路，以致于翻车，如今又有这个怪里怪气的野庙，李秘实在无法安心。尤其事情发生在他们递送急报的路，这个节点更是让人心头不安！不过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他身也有不少伤，想要回去求救，这黑灯瞎火的，那拉车的马儿也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李秘也不放心将袁可立和老车夫丢在这里。思来想去，李秘也只好尝试着推了推门，虽然这庙门较沉重，门枢又锈实了，但费了一番劲力，李秘还是将庙门推开来了。这才开门，一股冰凉的阴风便扑面而来，庙里头影影绰绰，阴森得紧，那老车夫都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口里念念叨叨，想来是祈祷那些神神鬼鬼不要在此作怪了。李秘本不信鬼神，早先吴庸撞见张氏鬼魂，李秘还住在别院里守株待兔，不过最终等来的是谢缨络，并没有甚么鬼魂。只是在马王爷庙遇险之时，李秘确确实实是看到了张氏的鬼魂，也正是因为这鬼魂的惊吓，浅草薰才分了心，让谢缨络给擒拿了下来。至于那鬼魂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秘一时也没个确凿的想法。在李秘看来，最大的可能或许只有一个，那是张氏或许有个双胞胎姐妹之类的，张氏死了之后，这个双胞胎假扮鬼魂来搅风搅雨，装神弄鬼而混淆视听。只是这些都是猜测，无凭无据的，眼下也不可能向谢缨络求证。无论如何，这些经历，都让李秘心头起疑，眼下到了这暗夜小庙里头，李秘心里多少也有些紧张。毕竟夜里虽然黑暗,但无风无雨,苏州城的道路又平坦,车夫又是老把式,突然闪出个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孩童,闹出翻车这一节来,本身处处透着诡异。这庙门前的灯笼，好像黑暗世界之仅剩的火种，承载着人类所有明一般，远离了那两个灯笼，也渐渐走进了黑暗。大殿的神像如同一尊尊等待复活的魔王，非但无法给人带来安全感，反而弥散恐惧，让人更加的不安，实在是有些可笑的错觉。神灵本来是人类精神的守护神，但与此同时，他们还带来了是否存在其他高级灵物的可能性，既然神灵是存在的，那么相对的，鬼怪自然也是存在的。更可笑的是，闹鬼最多的地方，往往是这些寺庙道观之类的，或许破庙的神灵已经不在了，镇压不住那些鬼怪了，所以鬼怪们才会出来闹腾，也只能这般解释了。李秘先将老车夫搀扶到大殿里头，而后才返回来背了袁可立进去，继而捡拾了稻草枯枝，踩烂了大殿的破残桌椅，取下门口一只灯笼来，终于升起了火堆。有了火，阴森的冷气仿佛被驱散了不少，有了火，也便有了光，恐惧感仿佛也随之消失了不少。老车夫的双腿擦破了很多处，骨头估摸着也断了，膝盖肿大青红，好像一戳破那般，很是触目惊心，而他的手臂可以明显摸到骨折的地方，能够支撑着走进来，已经算是极限了。李秘找来桌腿，撕下布条，把他的断手断脚都固定起来，这才给袁可立做了简单的检查。袁可立头有个凸起的血包，想来是这个头部撞击，使得他昏迷不醒。这样的情况下，按说必须尽快送医，但马车散架，马儿也跑了，与其背着他去求救，还不如李秘轻身快腿地去找人来救援。这小庙虽然已经破败，但仍旧是苏州城内，而且有人给小庙掌灯，说明附近绝对有人家，因为没有谁会三更半夜跑老远去给野庙掌灯。念及此处，李秘也没再停留，毕竟袁可立随时有脑梗的危险，他便交托了老车夫一番，将身腰刀留给了他，而后快步出了门。他取下仅剩的那只灯笼，被踏了夜路。灯笼的光线其实并不强，笼罩着一米多的光圈，李秘好像躲在一个气泡里的鱼，游在黑暗的海底一般。远处的天散发这红光，那里应该是苏州城的心地带，看着挺远，其实只是光线被遮挡罢了，并没有多少路程。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李秘可不想徒步到城心去求救，于是便往四下观察，可四周却又漆黑一片，只有少数几个地方有些光亮。住在城郊的人家，要么是穷人，入夜没钱点灯，要么是寻求清静的有钱人，又怕鬼，晚是通宵达旦亮着灯的。李秘想也没想，便往光亮处走去，那灯笼只怕烧不了多久，他那里敢耽搁。如此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李秘终于是赶在灯笼灭掉的那一刻，来到了这户人家前面。他穿着捕快的差服，回公干的朱票也没来得及交还给简定雍，说清楚身份和来意，那大户人家也乐意帮忙，当即派出家丁，驾着马车，回到了小庙。这一到小庙，李秘不由又惊了一场，因为大殿的火堆几乎要熄灭了，老车夫已经昏迷，袁可立仍旧未醒，但袁可立衣服凌乱，显然是被人搜过身了！也好在二人没添新伤，李秘也没有多说什么，眼下还是给袁可立治伤要紧，便与家丁一道，将他们抬马车，回到了那富户的家。这一路，李秘早想了个清楚。这马车只怕是有人故意阻拦，装神弄鬼吓唬车夫，或许只是想吓住马车，没想到车速太快，造成了翻车，对方应该是没有太大恶意的。而李秘和袁可立是去报信的，带着倭寇的计划，对方也只怕是为了这个而来的。若他们真有恶意，翻车之后该杀掉所有人，夺走计划，可李秘来来去去将车夫和袁可立都送到庙里，仍旧没人出来抢夺。这也是李秘为何如此放心离开的原因之一，因为他如果猜得没错，对方应该是谢缨络为首的张家的人！若是倭寇方面的人，早把李秘三人给杀光了，又何必等到现在。所以李秘离开之时，偷偷将袁可立身的密信给取走了，也亏得如此，否则密信早落入张家之手。虽然这密信本来是张氏传递回张家的，按说是张家之物，但这计划干系着沿海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安危，倭寇大举入侵，以张家之力，又如何能够抗衡！再者，李秘也早见识到了，陈和光王沐德等人，那可都是高高在的官僚，带着密信，多一份说服力。如今袁可立昏迷不醒，无法开口说话，密信显得更加的重要了！而这些人只搜身却没有伤人，也足以说明，李秘的猜测是正确的，谢缨络仍旧未死心，仍旧想要夺走这份情报！这富户听说要救的是袁可立，也很是热心，家主陶员外，五十来岁，五短身材，大腹便便，和和气气，早早让人延请了郎，当即将袁可立给接了进去。这员外的称谓，本来是个古时官职，也是员外郎，只是到了宋朝，那些个读书却又进不去官场的，便叫做员外，而后到了明清，这称谓也有些泛滥，但凡有些富户或者乡绅富豪，也大多以员外称之。袁可立素有苏州青天的名声，即便已经被贬为庶民，却仍旧深受爱戴，这陶员外估摸着也想与袁可立结交一番，老郎自是不错的，李秘也放心下来。这段时间李秘可谓是脚不沾地，昨天好不容易歇了一夜，却又出了这等事来。陶员外让人准备了热水，给李秘洗了个身子，又给他擦破的地方涂抹药膏，李秘便在房里抽了两杆烟，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