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5 青瓷和倾城

        当张憧憬他们赶到山脉前的时候，曹嫣红和陈天一已经速战速决。
从牛头山秘境的回音来看，这一次曹嫣红依然输了，不过，她也成功让陈天一没能登上牧牛峰。
看着破败不堪的现场，张憧憬心中忽然有些感触，曹家对自己一直不错，尤其是曹嫣红，简直就是一个小迷妹，那天弄坏了曹家的秘笈库，张憧憬本以为曹家会追究来着，还想好了一系列的说辞，可是曹家老奶奶却只字未提，之后曹嫣红倒是又来请过几次张憧憬去曹家作客，只不过那时候张憧憬心虚，没敢去，就给拒绝了。
京北八大家同气连枝，而曹嫣红却在南北修士决战之前就和陈家的人对上了，这不符合大局。
如果真要让张憧憬想一个理由，除了曹嫣红和陈天一的私仇之外，也就只有她是自己的小迷妹能说得通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只是，如此一来，那也就意味着曹家女子早就猜到张憧憬会参与此次仙班大点，并且会和北方修士站在对立面，曹家是故意在帮他扫清障碍。
可是曹家，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呢？
是因为自己的女人缘好到连曹家奶奶都对他青睐有加么？
张憧憬想不通，也注定想不通。
“张道友，你怎么了？”
范长旧望着有些失神的张憧憬，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算了，也是好事，想不通就不想了。”
张憧憬叹了口气，“走吧，快到断头崖了。”
————
曹家的江山锦绣。
那价值不菲的牌匾下，站了一个孤零零的绝世女人。
曹青瓷是借口回京北看望一下老人暂时离开张富贵的，这么些年来，张富贵也知道曹青瓷为自己付出了多少，尽管心知，却不言明，只是在她临走前多给她兜里塞了些钱，说：“媳妇儿，京北是你的故乡，回去之前找个名牌店，买件好看点的衣服，别让人觉得你这些年过得很不好。”
曹青瓷当时只是婉儿一笑，说了一句话，“臭男人，就是爱面子。”
曹青瓷始终站在江山锦绣之外，没有往前一步，也没有往后一步。
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她有着无法否认的想念，也有着很深的抗拒。
当年要不是曹倾城非要和宋家一位嫡传修士联姻，她也不至于离家出走。
当然，嫁给张富贵是她心甘情愿的，只是这段婚姻不被曹家许可，所以她才一气之下离开的。
时隔多年，当曹青瓷再次站在这里，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年纪轻轻便名满京北的绝世女子了，她有丈夫，有儿子，有比修行更重要的事要做，就好比每天出去买菜的时候先跟平桥村里的大姐们打两圈麻将。
她觉得，那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尤其是赢了的时候。
输了嘛，张富贵也不敢说什么，只是会故意在买菜的钱里多给她加一些本金。
即便是偶然张富贵硬气一下敢跟她斗两句嘴，曹青瓷的脸上用来都带着笑意，在他看来，男人就该这样理直气壮，只不过在吵完嘴之后，张富贵还是得老老实实的给曹青瓷按摩。
一个女子，哪怕是一个绝世女子，能被男人这么呵护，都是极为庆幸的。
放眼整个修士界，便是那些结了多年道侣的修士，又何曾这般欢愉过。
曹青瓷愈发觉得修仙是一件多么无聊的事情啊！
可是为什么还是有这么多人执迷于修仙呢？
就连张憧憬也终究还是走上这条路了。
京北的秋季风雨无常，忽如其来就下起了一场牛毛细雨。
曹青瓷没有什么动作，那些飘飘洒洒的雨滴在离她周围三丈之外便已经化成了一缕缕升腾的水蒸气。
“二十五年八个月零九天，你还是不打算回家坐坐吗？”一道略带感慨的声音从江山锦绣中传了出来。
曹青瓷举目望去，虽隔着门墙，隔着这园子里许多的参天古树、奇花异草，但她依然可以看见那张不必她显老的年轻脸庞，唯一跟当年有些不一样的是，那个她得叫一声妈的女子鬓边多了些许白发。
而且是属于天人衰变，不可挽回的那种。
“你老了。”曹青瓷回应道。
“一大把年纪了，不该老吗？”曹倾城反问道。
“你的修为……”曹青瓷欲言又止。
“不如你了，是不是？奇怪吗？”曹倾城又问道。
“没什么奇怪的，你的资质本就不如我。”这时候的曹青瓷才像是二十多年前在京北城不可一世的绝世女子，而不是那个在小镇里跟人打牌算错了账都要斤斤计较的地道良家妇女。
“还是和当年一样傲气，看来这些年也没被磨去多少性子。”曹倾城道。
“你不也是吗？”曹青瓷道。
“所以你才是我女儿。”曹倾城忽然笑了，然后她又说道：“瞅瞅我这两鬓的斑白，可都是这些年想你想出来的，修为没有寸进也是因为心里堵得慌，没心情修炼，岁月还真是不饶人，一不留神，我就老了，你却还是没变。”
“你以为跟我煽煽情我就会感动？”曹青瓷嗓音其实已经柔转。
曹倾城还跟当年一样，不在意曹青瓷说什么话或是做什么事，作为曹家女子，她们都有自己的傲气，她只是自顾自说道：“你小时候跟在我屁股后头嚷嚷着要成为天下第一女强者时的光景，那时候我心里是真开心，可是后来当我知道你为了一个普通男人就离开了这个家，我是真的很伤心，好几年都没怎么睡觉，我就在想，当年我那个傲气无边的女儿哪儿去了？怎么就突然连妈妈都不要了？”
“直到我看到曹家族谱上多了一个金灿灿的空栏，我才知道，哦，原来，她已经长大了，也当妈了。也就没那么不开心了。”
“之后又有许多年，我改变了想法，我在想着，你什么时候才会带着我孙女回来看看我这个妈，也让她叫我一声奶奶。”
“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也还是没回来。”
“一晃，就二十多年了。”
“当我看到憧憬那孩子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你生的是个男孩，有些失望，但很快又不失望了，因为她是你曹青瓷的儿子啊，生来就天赋异禀，早晚有一天会成为曹家第一个最强的男人。”
“我让他去了秘笈库，她和你的选择一样，都练了那门禁忌功法，二人似乎练得比你当年还好一些。本来还想让他去法器库里溜达溜达，选些趁手的宝贝，没曾想，他竟然怕了，怕我责怪他弄坏了秘笈库。”
“可是天底下又哪有不疼孙子的奶奶，我怎么会怪他，就算他把秘笈库彻底毁了，我大概也只会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怒吧，反正我是舍不得打他的，因为每次看到他的那双眸子，我就会想到当年离家出走的你，我怕一打他，他就跑了，再也不回来了。”
“对了，你知道我给那孩子取了个什么名字吗？”
“曹闭月，一个女孩的名字，这个名字和他真的太不符合了，我要是早知道他是个男孩，一定给他去个霸气的名字。”
“不过，现在也不可能了，你也知道，我们曹家的族谱名字一旦写上，便是一辈子的事情。”
“所以你千万不要怪我给他取了个不好听的名字。”
“你是真的老了。”曹青瓷的声音更柔了，却也强硬，“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他不姓曹，姓张，叫张憧憬，是张富贵的儿子，不是曹家男人，所以你那个名字，最好他永远不会知道。”
“你还是觉得曹家厚此薄彼，在曹家当男人很不值当？这些年我也反思过这个问题，但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我又岂能轻易更改，再则曹家男人的资质确实不如女人，你也看到了。”曹倾城道。
“跟这些没关系，我只是站在一个为人妻的角度上跟你讲道理，你当年嫁进曹家之后不也一本正经的做着曹家女人吗？我现在嫁进了张家，自然也就是张家的媳妇，生的儿子，自然也姓张，这是家族传承，也是老祖宗的规矩，更是全天下的规矩。”曹青瓷毫不退让道。
“又是各执己见，看来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曹倾城叹息道。
“一向如此。”曹青瓷道。
“你喜欢的桂花开了，今年开得特备好，就养在我院子里，要不要进来看看？”曹倾城转移话题道。
“桂花？”曹青瓷嘀咕了一句。
“是啊，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一株，都已经有树灵了，再过些年兴许还能成个精。”曹倾城道。
“往事已矣，人一旦做了选择，就必须要放弃一些东西，既然你也喜欢，就好好养着吧，我就不去看，最近到了更年期，脾气不好，怕跟你吵架。”曹青瓷道。
“都到门前了也不肯进来见见我吗？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回京北？”一再退让的曹倾城忽然嗓音强硬了许多。
“我是为了儿子回来的，不是为了你。”曹青瓷平静道。
曹倾城忽然不再说话了，沉默了大概五六分钟，曹青瓷转身道：“走了。”
曹倾城还是没有说话，因为一说话，就又要吵架，她们都太强硬了。
这时，江山锦绣的大门前传来了一道声音，“姑姑。”
曹青瓷转过头，总算有一丝微笑，“是姹紫吧！”
“嗯。”曹姹紫笑着点了点头。
“长得真漂亮。”
“姑姑，我爸和二伯也很想你。”
“我也想他们，总有一天，会见面的。”
……
曹青瓷头也不回的走了。
曹倾城关上了院子里的门，两鬓又生一缕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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