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周叔之死

        “周叔！”秦梦一从后面追了上来。
周叔回头，眼眶有些涩，在这个节骨眼上会出来的，只有秦梦一了，“二少奶奶，外面天冷，回去吧。”
外面北风呼啸，她出来的急，没有拿外套，穿得并不暖和，一张脸冻得通红，她走到周叔的身边：“看到她这么对你，你心寒吗？”
秦梦一没直接指出是谁，但她相信周叔一定明白。
可是周叔早就已经习惯装傻：“二少奶奶说的话我不明白，本就是我的错，孟家人不管怎么对我，都是我应该受的！”
眼见周叔这般固执，秦梦一就算再怎么为周叔不平，都只能将所有的情绪压下，“我知道，你有你想要守护的东西，我也无权过问，可是我还是想要问问你，这么做，真的值得么？”
“没有值不值得，每个人做了选择，就应该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周叔垂眸，掩盖了所有情绪。
秦梦一执着，“你和老爷子感情这么深厚，到底有什么东西还能比得上五十年的友情？”
周叔垂了眼眸，不再有刚才的伤痛，反而是更加沉重起来，“我不能说，因为这件事，关乎孟家的过去，也决定着孟家的未来，我做这一切，初心从来都不会为了要害人，而是赎罪。”
“赎罪？”秦梦一不解。
“二少奶奶，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正是因此，我有些话要提醒你。”周叔的语气凝重，“不要再追查下去，有些真相注定不能公之于众，秘密就是秘密，它应该永远被隐藏，才能够维持现有的平安。”
“我亲眼见证着老先生如何白手起家，从血雨腥风里将孟家变成北元市第一大家族，其中的艰险，远不是你们这一代人可以想象的。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我也可以毫不避讳的告诉你，孟家这么多的子孙中，只有二少爷可以担当起延续孟家辉煌的重任，不管他愿不愿意，他推脱不掉。”
“我不明白……”秦梦一被周叔的这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难道说，周叔所说的那个真相，真的和孟南柯有关？
“你总有一天会明白。”周叔无奈的叹了口气，“二少奶奶，这都是报应，不管是老爷子还是我，又或者是其他人，我们都在为自己的过错承担责任。”
“二少奶奶，我言尽于此，就此别过吧。”路上积雪很厚，周叔将行李箱提在手上，显得身形更加的瘦弱单薄，秦梦一叹口气：“我送你一程。”
周叔摇了摇头：“不用了，今天是大年夜，缺席了不好。”
秦梦一没听，她夺过箱子，默不作声的往前走，周叔无奈，只得跟着她一起从侧门走了出去。
外面灯火通明，到处是一片红彤彤的喜庆，带着鞭炮和欢笑声不绝于耳，可对于他们来说，却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风雪飘扬，一老一少两个身影显得格外的孤寂，秦梦一不知道如何开口，在她的人生之中，除了自己的父母，她是第一次为一个人心疼，可是，她却又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寒风凛冽，秦梦一看着面前的这个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就到这里吧！”周叔停下，看着风雪越来越厚，今晚这雪怕是停不了了。
他的呼吸有些沉，“反正迟早都是要走的，送来送去不过就是徒添伤感，我年纪都大了，不喜欢这种分别的场面。”
秦梦一心中一阵酸涩，见到周叔忍住眼泪的模样，自己也跟着红了眼眶，“现在这大半夜的，你去哪啊？”
周叔深呼吸：“我还有个侄子呢，他明早上进城来接我，我在这附近的酒店对付一晚上，大过年的，不好让他上孟家的门来。”
“周叔。”酝酿了很久，她才将话讲出口，“不管怎么样，您一定要相信，我和南柯一直都把您当亲人，以后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们。”
周叔笑了，他盯着秦梦一看了好一会儿，眼眶却渐渐红了，然后从自己行李箱的外层拿了一个文件袋出来，递给了秦梦一。
“这是什么？”她翻开。
“我在孟家几十年，老爷子没有亏待过我，他给我的，我都攒着呢，我无儿无女，就一个侄子，他的那一份我早就给他留好了，这些，我原是想着留给二少爷，可想想，他本事大，未必肯收我的，你既然看得起我老头子，这些东西，也算是有了着落。”
“不行。”秦梦一连忙拒绝，“我怎么能要您的东西，这可是你辛苦了一辈子得来的。”
“二少奶奶！”周叔的声音沉了些，将东西强势的塞到了秦梦一的手里，“你一定会用得上它。”
“一入豪门深似海，这里的每一个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如果没有一点东西傍身，下场会很凄凉。”周叔说着这句话，神情有些悲伤，秦梦一对上周叔的眼神，总觉得他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孩子，努力去做一个能够配得上二少爷的人，这样，才不会有人敢动你。”
“周叔……”秦梦一心里很难受，明明她一直都是以局外人的身份看着所有的事情发生，可是到了这一刻，她还是不可避免的觉得痛苦。
什么豪门，什么钱权，这些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比人命还要重要吗？
“我走了。”周叔笑着，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好好保重。”
秦梦一点头，她目送着周叔提着箱子走过马路，站在路灯下，任凭昏暗的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这次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原来人与人的分别总是这猝不及防，秦梦一心头涌上感伤。
“二少奶奶。”走了几步的周叔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又往回走。
可变化就在一瞬之间，周叔刚要穿越马路，突然穿出一辆破烂的面包车横冲直撞。
秦梦一顿时瞪大了眼睛，嘶声道：“周叔，快躲开！”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周叔扭头就看到面包车直直的朝他撞过来，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听“嘭——”
秦梦一眼睁睁的看着周叔被面包车撞飞，像是凋零的枯叶，然后重重的落在地上面，整个过程就发生在一瞬之间，全部都落在了秦梦一的视线里，温热的液体四处飞溅落进她的瞳孔，这片刻的功夫，她的耳朵里失去了所有的声音，世界也变成了一片空白。
鲜血横流，在这样的雪夜里，刺的人眼生生落下泪来。
“周叔，”秦梦一呢喃，像是难以置信，随后崩溃大喊：“周叔！”
她踉跄的往前走，可腿软的厉害，根本不足以让她奔跑，她狼狈的跌倒在雪夜里，几乎是半跑半爬的来到周叔身边。
“周叔……”秦梦一身子发着颤，都是血……到处都是血。可是这一片鲜红之中，秦梦一却看见周叔那已经被碾压的不成形的手里，赫然还握着一把平安锁……
周叔看着她，费力的抬手，还不等秦梦一握住，看到那双带血的平安锁，他又颓然落下，断断续续道。
“沾了，血，对，小重孙，不好。”
她想起了刚才周叔匆匆往回走的身影，眼里的泪水终于决堤。
他回头，是为了给她送这把平安锁啊！
“周叔，你别害怕，我马上叫救护车，一定能救你的！”
秦梦一泪眼婆娑，手足无措的去找手机，却被周叔拦下：“没，没用的，我活不成了。”
“不会的，你还要安享晚年，你还有很多好日子过！”秦梦一眼眶的泪无法抑制的落下来，她四处摸索，却一直没找到手机，顿时感到铺天盖地的绝望。
“二少奶奶！”周叔开口，撕裂的声音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沾满血的脸上满是担忧的神情，无限殷切的叮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话音刚落，嘴角的血迹越来越多。
秦梦一骇然，生命流逝的恐惧和痛楚萦绕在心头，用力点头：“我一定会的。”
周叔像是放心了一般，缓慢的露出一个笑，然后释然，他抬头望天，雪花落进他的眼睛，化成眼泪从眼角落下，随后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周叔——！”
秦梦一带着哽咽声嘶力竭，但在茫茫雪夜里，再无回声。
在这个年代里，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就这样死了。
风雪越下越大，不过片刻就落了厚厚一层，可在这一片洁白之下，周叔浑身是血的身体格外刺目，欲盖弥彰之下，又能真正掩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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