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江无情试探孟婆

        冥府的夜晚也有蛙鸣，梁佑和江无情说了这许多，江无情也看出了梁佑当年不知道的许多。江无情知道，梁佑如今贵为北境魔君，不可能闲的没事干跑来和自己说大半夜的话。偏偏梁佑所言之事是他最沉默无迹时的往事，所以江无情也猜到，梁佑多半是为了打听当初那个孟桉殿下和孩子的下落。
梁佑刚放下解渴的茶，果不其然开口求说：“可厌殿下如今往生渡劫，不知何时能够再见，所以我想请问您，关于孟桉殿下和那个孩子，您可愿告知我他们的下落？”
江无情猜的没错。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这期间，您难道没有再找过可厌殿下询问他们的下落吗？若是可厌殿下不愿告知，或是他也不知道，那更何况我呢？”江无情委婉的想要拒绝，端起茶盏，掩住半张脸去。
梁佑低下头去，按住双膝的手轻握成拳，不甘的在心中责骂自己，然而面上还是强颜欢笑，说道：“我最初不敢面对孟桉殿下，不敢面对因为我的过错为她带去的痛苦，也不敢面对孟桉殿下的一番情意，我的心中，早就有了所爱，我不愿辜负，更不愿伤害孟桉殿下。当初可厌殿下说，孟桉殿下和孩子已经离开，其实我心里多半猜到是假的，那个孩子就是我和孟桉殿下的。可厌殿下这么说，或许是因为孩子最后没有保住，孟桉殿下也不愿意见我。可我不愿意承担这份让孟桉殿下一朝落魄的责任，所以我选择相信可厌殿下的话，这样我就心安理得的回到了北境。时间过久了些后，我找到我自己的同类，娶妻生子，做了父亲，我在夜里照看孩子的时候，再也没有办法麻痹自己，回避自己的错误。我再次想要找到可厌殿下，可是殿下还是一样的说辞，他不愿意告诉我。”
梁佑自责难受的痛苦表情，江无情没有怀疑，但是知错不一定有悔改的机会。
“你口中的孟桉殿下和那个孩子，他们的下落我真的不知道。不过，魔君，当年你选择要逃避，现在也应该接受承担这份苦果。我们在因果轮回里，都是芸芸众生。你想要弥补当初的过错，可是你当初并不觉得这是一个过错啊。改变事物的不是时间，是我们自己的私欲而已。轮回之中，永远在弥补，永远在犯错，循环往复，没有结果的。”江无情还是心软了，他劝解梁佑，但是这些话更像是当初的可厌要对梁佑说的话。
梁佑听后，知道江无情不会帮自己，他虽然心中没有责怪怨恨，可是他心中这个伤疤无法消除，他一时间难以释怀，他只能和越来越重的自责和愧疚一起，伴随时间衰老。梁佑痛苦的把脸埋进手心，发出痛苦的叹息。
江无情没有打扰，就算是最令人觉得无聊乏味的叹息，他也静静的倾听。
茶水凉了，梁佑摊开手，微红的双眼里还是充满了遗憾，他起身，感激的对江无情行礼，告辞说：“叨扰多时，梁佑告辞了。”
“魔君好走。”江无情送道。
梁佑与江无情相视一眼，江无情发现，梁佑眼里的不甘和悔恨，在看向自己的时候，更加浓烈。江无情分不清楚，到底梁佑是对那位孟桉殿下心中有愧，还是对可厌心有不甘。可是人终究是送走了，江无情回到孔雀歇息的偏殿，看孔雀睡的很安稳，孟依笙也是守在一旁打盹。江无情心里好笑，孟依笙之前还和孔雀鼻子不对眼的，现在回来冥府，孟依笙倒是处处护着孔雀了。
江无情待不多时，出了偏殿，清寒皓月当空，未有寒鸦数点，不觉得孤寂，不知道这么多年，孟婆看这月亮，有没有看得厌烦。江无情想着往奈何桥走，他小时候常常到冥府办事，总和孟婆说笑，孟婆也常会把来往孤魂告诉她的事情告诉江无情，江无情一直觉得，孟婆是生来就在冥府的，她是这冥府不多的自在人。可是今日才知道，冥府哪有什么自在人？
江无情到奈何桥边，看见孟婆小茶棚里映出窗来的白色烛光，听见里面叮叮当当的声响，他悄然移步而去。在那矮小的茶棚外面，江无情闻到孟婆汤里淡淡的睡莲花香。江无情走进去，孟婆还是像平常那样，佝偻矮小的身体，一步一摇，好像很不灵活却毫不费力的熬着大铁锅里的绿色汤茶。
江无情靠在门边许久，摆好灿烂的笑容，准备让孟婆像以前那样发现自己，可是孟婆只顾自己扶着衣衫，用一根手臂那么长，手腕那样粗的铁勺，来回的搅拌锅里腾腾冒热气的汤茶。
江无情的笑容渐渐凝固住，心里涌动的莫名情绪让他心口被堵了般难受。
“孟婆。”江无情的声音沙哑，让他跟着越发伤感，他怎么能做到嘻嘻哈哈的和孟婆玩笑呢？他远远的站着，看孟婆如今孤老的模样，他从未有过现在这样对孟婆的心疼。
孟婆听到声音，缓慢的转过头，那模样是真正的缓慢，脖子像被上了发条的机械，转过来的动作一卡一卡的。孟婆浑浊的双眼没有认错江无情，她看见是江无情，还嘿嘿一笑，一边回过头去，一边说：“累了一天了，不歇着啊？”
“我从前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礼遇，现在乍然得到，也是不敢相信。”江无情把头倚在黑色的门框上，“突然遇到变故，心里总是惴惴不安或是愤愤不平，我今日享受了这样万众瞩目的时刻，以后落魄了，不知道会不会心生不甘？”
孟婆听后，微微一笑，她仍然熬着孟婆汤。银白的发丝串了水雾，松弛的皮肤堆积在下颌，她还是原来的样子，和江无情的记忆里不同。
“你觉得时间难熬，尤其是心里记挂着一件事情的时候，急切的想要知道结果。可是当你熬过许多无趣的时光后，你对于急切知道的结果，已经没有了期待，对于时光的流逝，既不会可惜，也不会珍惜。不管你快乐还是悲伤，时间都在流逝。所以当你觉得快乐时，不必太快乐，因为不会拥有太久，当你觉得悲伤时不用太绝望，因为总会过去，治愈你的从来都是你的坚强和改变，所以，还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呢？”
孟婆专注铁锅里的汤茶，热气扑在她的脸上。
江无情惭愧，他居然在试探孟婆。
其实，就算孟婆是从前天道山的神灵，就算她曾经也是众生敬仰，可是这一切都是她的决定，她不后悔，谁有资格去惋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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