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十章

明明过了起床时间，哥哥却还待在房间里，于是我就去叫他。我一打开门，就看见哥哥在电脑前十分专注地敲著键盘。「原来你醒了喔，到底在干嘛。赶快来吃饭──」我从背后叫他，却被不经意瞥见的萤幕，吓到浑身颤栗。画面的上半部满满都是「去死」这两个字。哥哥还一直不断地打著「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等一下，哥哥，你在做什……」「吵死了！！」我放在他肩上的手，被用力地甩开。哥哥从没这样怒吼过，当我还在为此感到疑惑时，就听见他喊著：「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把桌上的笔和其他东西往我身上丢……最后，我就被他推到房间外头了。从关上时发出轰然巨响的房门另一头，能够隐约地听见他的声音。「……让我一个人静静……对不起……对不起喔。」就在那一刻，哥哥掉在走廊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了讯息通知的提示声。大概是刚才跟笔一起被丢出来的吧。映入眼帘的是十分伤人的一段话。『不要再来公司了，有够碍眼。』我战战兢兢地拿起手机，查看其他讯息。『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业务，居然这么难相处。』『嘴上喊著没钱，还不是买了电脑跟手机。』『真的要说自己没钱，就先把那些东西卖掉啦。耍人喔？』『明明那么难相处，业绩居然是第一名？高学历帅哥就是那么吃香，不用吃苦也能过著幸福的人生。』不用吃苦？你又不知道哥哥是吃了多少苦头，才让我平安生活到现在……大神看著充斥丑陋嫉妒与恶意的文字，心里也燃起浑浊幽暗的怒火。同时也感受到了哥哥的痛苦与煎熬，忍不住对著房门的另一头说话：「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你这么拼命。害你这么温柔、这么可靠的人……忍耐到崩溃为止，都不让我们发现。为了家人比谁都努力的哥哥，从那天开始，成了茧居族。「我看了一下LIME的纪录，发现哥哥似乎从很久以前就不断遭受排挤。因为哥哥总是很坚强、很可靠，脸上总是带著笑容……所以我们一直都没发现。而在我考上高中后，大概是觉得可以暂时松口气，导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断掉了。我想，他应该是忍耐到极限了。」想到佐伯前辈的事情，还有自己的事情……让人感同身受的地方太多了，让海崎的心情跌落谷底。看见海崎的表情，大神又补充解释。「啊，不过他现在状况好多了，也不会突然抓狂了。要上厕所或洗澡而走出房间的时候，有时也会跟我们说说话。对于吃了这么多苦头，努力撑起这个家的哥哥，我真的只有感谢而已。这次，换我来为这个家努力了。」「所以你才那么努力打工，也没空和狩生约会，还为了升学而烦恼吗？」「嗯。」大神对海崎点点头，继续说下去，「因为我没有把这方面的事情说明清楚，所以才会让狩生这么担心、产生了误会，结果今天就大吵了一架……」日代放下茶杯，问道：「你为什么不把刚才那些话，说给狩生听呢？」「……我怎么说得出口。」从小时候开始，光是因为家里很贫穷跟母亲失踪不见这两件事情，就让我承受了不知道多少同情的眼光。而这又让我不知道有多么地受伤……小学、国中到高中都一样……为了在学校的朋友面前，扮演一个「普通」的同学，私底下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我绝对不想示弱。一旦示弱，就会被毫不留情地一口咬住不放。哥哥变成茧居族的消息，不知何时在附近一带广为流传，成了那些正义魔人眼中最好下手的目标。一堆根本不认识我们家的人，却一副熟知内情的模样，指责哥哥和爸爸。大神一边听著这些耳语流言，一边想著。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想让别人知道……「在狩生的眼中，我们家的情况恐怕再糟糕不过了。而且她又是完美主义者，肯定很讨厌尼特族吧。」海崎跟日代感觉自己又中了一箭。「能不说就不说，我觉得这样会让彼此都比较幸福吧。」「可是从现状来看，你们一点也不幸福。」「真是一针见血呢。」大神不禁苦笑。「狩生同学非常伤心。因为她对阿和同学一无所知，所以才想瞭解。明明是你的女朋友，却连听你诉苦这种事也做不到，让她觉得自己很没用。」「……可是……她听了肯定会对我非常失望吧。就算她能够理解，但万一让她因此对我产生不必要的顾忌……我实在不想看到她也这样……」日代将右手悄悄地伸向啰唆地讲个没完的大神，弯曲的中指蓄满力量后，使劲地弹向大神的额头。「好痛！？」日代同学──！？「为、为什么突然动手！」日代意义不明的行为，让海崎慌了手脚。「因为我觉得他磨磨蹭蹭、犹犹豫豫老半天，未免太不乾脆了，一点也不像男人。」「就算是男人，也会有烦恼的时候啊！？」日代低头望向摀著额头缩成一团的大神，开口说道：「虽然我是个超级迟钝的大木头，但阿和同学也不遑多让呢。请你不要小看狩生同学对你的心意。」「……」「狩生同学不是那种因为家庭因素就讨厌阿和同学的人，这种事就连我也明白。既然喜欢对方，当然会更想要瞭解对方，不是吗？就是因为无法瞭解真相，只能独自烦恼，整日为此牵肠挂肚……所谓的为情所困，就是这么煎熬的事情吧。」「……可是……因为……」「你想再吃一发吗？」日代将蓄势待发的中指对准大神。「对不起！」大神反射性地护住额头，开口求饶。「可是……正因为喜欢，所以有些事才会不想让对方知道吧。」「那么，你现在为什么愿意说给我们听？是因为讨厌我们吗？」「当然不是……！」「不然是为什么？觉得我们散发出能够理解尼特族的气息吗？」被日代一脸严肃地如此追问，大神顿时害怕起来。「没有……」要是大神真的这样觉得就恐怖了……海崎在另一层意义上也感到有些害怕。对于日代提出的质问，大神陷入思考。明明以前那么讨厌被人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哥哥的事情告诉他们两个呢？回归宁静的室内，只剩下外头的落雨声。「是因为濒临极限了吧。」海崎对仍在思索答案的大神这么说。大神抬起头来，凝视著海崎。「你哥哥也是一直苦撑，直到心里紧绷到极限的那根弦断掉了。大神今天跟狩生之间的冲突也一样，不然你永远也不会告诉我们……对吧？」「……」「你哥哥当时选择了封闭自己，而大神则是选择了找人商量。刚才你说你担心自己会不会走上跟哥哥一样的道路，但你就是你。」海崎对大神微微一笑。「谢谢你愿意把心事告诉我们、幸好你没有因此崩溃。」「……！」「我想再问你一次。大神觉得自己的哥哥很丢脸吗？不想让人知道吗？」「……」大神摇摇头。「我很喜欢、也很尊敬哥哥。我以他为荣。可是从一般大众的眼光来看，茧居尼特不是值得赞扬的存在。虽然我不觉得丢脸，但一般大众都会嗤之以鼻……我不喜欢别人这样批判哥哥，所以……所以才不想让别人知道……」「嗯。」海崎点点头，「从普罗大众的价值观来看，多半会认为家丑不可外扬吧。但举例来说，我只是举例喔，如果我是个尼特，发现就连家人也对我敬而远之，想隐瞒我的存在，那么原本就因为承受不了挫折而自责不已的我，肯定会更加厌恶自己的存在吧。」「！……我不是说了，我才没有这样想……！」看著大神连忙辩解，海崎「嗯」了一声点点头。「那你只要把真相连同自己的想法，通通告诉狩生就可以了。不要随便把这么重要的人，也画进『一般大众』的范畴里啊。如果有人能无视外界依旧接纳自己，实在是很大的救赎。事实上，在我听大神从头到尾说完之后，真的是打从心底对你哥和你，感到十分尊敬喔？」「我也是。」日代也点头表示肯定。「别担心。狩生不是那种人，她不会否定大神引以为荣的人。」大神听著两人的话语，感觉一股热流上涌，不禁咬住下唇。看见强忍泪水的大神，日代这么说：「今后想必你还会跟狩生同学相伴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