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君子不夺人之好

        刚安顿好裴氏母女，宫里就来了旨意，说是云妃有喜了。
晏舞儿心里也很是替她高兴，姐姐有了孩子，在宫里就多了一份保障，母凭子贵，相信往后她的路要好走得多。
不过，她心里并没有齐皇，以后孩子出世，她到时候又该如何面对他呢？
哎呀，来不及想那么多了，晏舞儿简单打扮了一番，便坐了马车奔皇宫而去了。
这次是她一个人带着丫鬟去的，李恕有事不能陪着，再说，总不可能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一样，她自己也要独挡一面才行，何况是见自己的姐姐？
这日天气不怎么好，本来晴朗的天空忽然汇聚拢来，翻滚得愈来愈快，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来接晏舞儿的照旧是那位赵公公，晏舞儿不敢小觑，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宫里的每一个都得好生打点，不然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落到人家的手里。
照例是一番周折，才到了晏紫儿的腾云殿，殿内纱幔四起，颜色纷扰，给人一种阴柔温暖之美。
晏紫儿正歪在美人榻上，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娘娘，您多少喝一点吧！”雨荷正在伺候她喝安胎药，很是耐心地劝着。晏紫儿自己医术颇佳，但是对于喝药这件事却极为排斥，看着黑乎乎的药汁，直皱眉头。
“舞儿见过云妃娘娘！”清朗的声音响起，晏紫儿一喜，瞧见正盈盈笑看着她的晏舞儿，绽放了个大大的笑容，伸手道：
“舞儿来了？快过来坐！”
晏舞儿依言靠了过去，唤了声“长姐！”
娇娇柔柔的声音好似撒娇一般，听得晏紫儿心里软软的，原本有些苍白的小脸上现出一丝丝红晕。
“长姐，感觉怎么样？”晏舞儿握住她的手，关切问道。
“我很好，你莫担心。”晏紫儿拉着妹妹的手，细细打量了半天，叹了口气道：“我的舞儿妹妹也已经长大了！”
“长姐，你才知道啊！你看看，如今你都要做人母亲了，我当然也不小了！”晏舞儿天真地依着晏紫儿，只有在她的身边，她才感觉到一股久违的亲切感，而自己，就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
“在裕王府过得还好吗？”晏紫儿关心她的近况，说起来很久没见了，要说的话一箩筐，不过这个是她最迫切想知道的。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就那样吧。”晏舞儿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她过得挺好的，但是，她不敢将在外面私设小金库的事情告诉她，省得她无端端地担心。
晏紫儿便笑了：“我听说，裕王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人，舞儿你要好好把握，别到时候错过了才来后悔。”
她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虽然单纯善良得很，但是却很有主见，尤其是那次自毁容颜一事，更是让她刮目相看。这一次，她生怕她再耍小性子，要是能跟裕王有了感情，往后在府里的日子就好过了。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女子完全是男子的附属物，若是裕王对舞儿有情，就算是日后进再多人，也不敢如何欺负了她去。
晏舞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往后的事情谁说得清呢？而且，她总觉得，李恕不是一个她把握得住的人，就算是如今两人关系已经很是亲密了，她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去引起他的注意。
姐妹俩闲聊了一阵，忽然一个宫女进来禀报：“云妃娘娘，皇上在皇后娘娘那边，听说晏侧妃来了，亲自赐了雨露桂花糕，请晏侧妃前去尝尝。”
晏舞儿心中一个咯噔，她可不会认为，皇帝是单纯地想要请她吃桂花糕这么简单，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若是过去了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可说不准。
她没有忘记，上次皇帝看见她真实面貌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射出来的不同寻常的意味。
晏紫儿脸色蓦地变得煞白，厉声道：“懒惰的蹄子，你别以为本妃好欺负！晏侧妃明明在此，为何不将雨露桂花糕拿过来，偏要让她跑这一趟？是不是看本妃身子不便，就要怠慢于我？啊？”
她的气势颇盛，煞有其事的样子，那宫女吓得立即跪地，声音里带着颤音道：“回云妃娘娘，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怠慢娘娘。这是皇上跟皇后娘娘的意思，皇后娘娘说了，您的妹妹就是她的妹妹，来了宫里，理应让她也瞧上一瞧，多走动走动。”
“是吗？你若是胆敢有半个字欺骗了本妃，本妃便要诛你的九族！”晏紫儿气势凌人，那名宫女抖擞着，呐呐地道：“娘娘，奴婢并无半句假话，皇后娘娘让奴婢务必亲自带了晏侧妃前去，晏侧妃，请跟奴婢走吧！”
晏舞儿脚上像生了钉子，就是挪不动步。她思量着，待会要如何面对皇帝的刁难，她能否全身而退，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啊……我的肚子！”晏紫儿忽然抱着肚子喊起来，宫女吓坏了，站在那里连声都不敢吭一下，傻傻地看着。
“来人，还不传太医！云妃娘娘动了胎气，有什么闪失你们担待得起吗？”晏舞儿反应过来，大声吼道，立即便有宫女前去请太医。
“娘娘，您怎么样啊？”她的贴身丫鬟雨荷扑向晏紫儿，急得都要哭起来了。
晏舞儿也焦急地上前扶着她，眼里净是担忧。
“我没事，你别担心！”晏紫儿虚弱地道，又向晏舞儿使了个眼色，才让雨荷扶着她去床上躺了。
晏舞儿一下子明白过来，她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啊。她的眼底冒起一阵水汽，很快就迷蒙了双眼。
不多时，皇帝皇后都赶到腾云阁，后面跟着急匆匆的太医。
“爱妃，你怎么样？”皇帝大步奔到床前，一把握住晏紫儿的手。
“皇、皇上！”晏紫儿挣扎着要坐起身，皇后连忙制止她：“妹妹就别拘礼了，小心动了胎气，皇上跟本宫都理解的。”
晏紫儿终于再次躺下，皇帝连忙命太医前来诊脉，晏舞儿站在一旁，也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他们。
太医终于把完了脉，神色缓和了些，向皇帝和皇后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云妃并无大碍，只是平日忧思过甚，才会有如此症状。”
“那就好，那就好！”皇帝欣慰道，又挨近晏紫儿身边，柔声道；“爱妃，朕早就跟你说过，要放宽心，少思虑，如今更是如此，听到了吗？”
“皇上，臣妾有罪，臣妾差点惊了龙胎，若是胎儿有个闪失，臣妾万死不辞！”晏紫儿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儿，皇帝跟皇后两个人劝着，也止不住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好了，你好好休息，朕会再过来看你！”皇帝安慰了好一阵，才站起身。看了眼旁边静立着的晏舞儿，又吩咐道：“去把云妃最喜欢吃的雨露桂花糕拿过来，正好晏侧妃也来了，你们姐妹俩好好说说话吧。”
晏舞儿连忙谢恩，乖巧地低了头。
皇后瞥见了晏舞儿，倒是停住脚步多看了她一眼，问了句；“你就是水月国第一美人晏舞儿？”
话语中透着一股凌厉的意味，晏舞儿觉得她的眼神像是要将自己剥开来，顷刻间无所遁形。
“回皇后娘娘，妾身正是晏舞儿，娘娘抬爱，妾身惶恐！”晏舞儿姿态摆得很低，不过不卑不亢，礼数十足，声音清亮绵软，让听者感受很是舒服。
皇后对晏舞儿的态度甚是满意，脸上便带了柔和的笑意，转头对皇帝道：“皇上，臣妾早就听闻晏氏姐妹的大名，今日一见，倒舍不得走了，不如皇上等等臣妾，让我们说上几句体己话如何？”
皇帝不置可否，却在晏紫儿的床前坐下，皇后便拉了晏舞儿的手坐在一旁。
晏舞儿哪里敢真的跟皇后平起平坐，只好斜着身子坐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皇后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晏舞儿，良久啧啧叹道：“舞儿妹妹真是生得标致，难怪裕王当初一眼即瞧中了你，果然是独具慧眼。如今容颜恢复，倒是艳压群芳，生生将我们宫里的几个都比下去了。”
皇后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皇帝，只见皇帝握着晏紫儿的手紧了紧，直到晏紫儿忍受不住，皱眉轻哼了一声，才又松开了些。
晏舞儿对于皇后的心思心知肚明，盈盈笑道：“皇后娘娘说笑了，前水月穷乡僻壤，山野之人没什么见识，舞儿便得了这么个便宜。其实，舞儿姿容粗鄙，胸无点墨，实难登大雅之堂，又哪里敢与众位贵人们相提并论呢？”
她这马屁拍得啪啪作响，但是，就算是知道她是故意的，听在耳里还是受用得很。
皇后听了心花怒放，亲自拈起一块雨露桂花糕递给晏舞儿：“舞儿妹妹尝尝这道桂花糕，是宫女们一早采了还带着雨露的桂花花瓣做成的，味道最是香醇无比，真真是人间极品。”
晏舞儿赶紧双手接了过来，道了声谢，皇后又半开玩笑道：“本宫跟舞儿妹妹果真是投缘，要是妹妹能时常进宫，我可是找到解闷的人了。皇上，若是有这样一位妹妹日日陪伴于我左右，我愿足矣！”
她最后一句是看着皇帝说的，话语中有一丝打趣的意味。
皇帝没有说话，晏舞儿却清楚地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射向自己，她心中一跳，一点也不敢马虎，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道：“皇后娘娘取笑妾身了，妾身卑贱之身，蒙娘娘抬爱不嫌弃，才有这美味的桂花糕享用，只是这桂花糕再香甜，妾身也是不敢多食的，因为长姐最喜爱的东西，舞儿不忍夺了长姐所爱。”
她怎么会听不出皇后与皇帝唱的双簧戏呢？这便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管他们做何想法，她都要清清楚楚地表达出来，不然才是后患无穷。
此言一出，皇帝和皇后都微微怔了怔，殿内静得可怕，落针可闻。
晏舞儿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听到皇帝哈哈大笑的声音：“好一个不夺人之爱，晏侧妃真是女中巾帼，有此胸襟实属难得。这比起那些成日只知道在后院中争得你死我活不择手段的来说，实在是天壤之别啊！”
皇后也连声附议，手中的桂花糕却怎么也递不到嘴边，讪讪地笑了笑，也夸赞了晏舞儿几句。
他这也是在敲打皇后和晏紫儿，宫闱之中，肮脏之事不在少数，作为皇后更是见过不少，皇帝此言让皇后生生打了个寒噤。
晏紫儿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若是仔细瞧去，还能看到她额头渗着的细细汗珠。
皇帝终于再次起身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晏侧妃今日来了，就好好陪陪云妃，用过午膳再走也不迟。”
晏舞儿连忙谢恩，看着两道身影消失在殿外，晏舞儿只感觉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全身都快要虚脱了。
“长姐，谢谢你！”她轻轻偎进晏紫儿怀里，柔声道。
“傻孩子，说那些做什么？我们不是亲姐妹吗？”晏紫儿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目光十分柔和。
她们都心知肚明，方才晏舞儿已经躲过了一道极大的考验。
皇帝赠与桂花糕，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端端拖出个皇后打掩护，她不想去都不成。
幸好，晏紫儿及时动了“胎气”，他们赶过来，当着晏紫儿的面，皇帝终究顾忌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加上皇后的旁敲侧击，总算是躲过一劫。
以后，皇帝大概不会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刚才她已经表明了姿态，何况如今她已是裕王侧妃，皇帝也不能轻举妄动。
“长姐，方才我说的话并无半分虚假，凡是姐姐的东西，舞儿都不会有非分之想。”晏舞儿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正色道。
“傻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思。”姐妹俩心有灵犀，已不需更多的语言点明，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此时，一切净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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