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买椟还参

        从香千里酒店出来，走在大街上，正是午时时刻，太阳躲在云层里，天气凉爽了许多，小健哥和喜洋洋东溜溜西溜溜，不知道干点啥好，百无聊懒。
喜洋洋仰起脑袋望着骑在驴背上悠哉游哉的小健哥，道：“少爷，咱们现在去哪里耍呀？”
小健哥想了想，道：“好多日子没去看望牛世伯了，随我去走一趟。”
所说的牛世伯正是知府衙门的牛知府，喜洋洋忽地想起一事，接口道：“少爷不是要考秀才么，考期快要临近了，也该去看望看望他老人家了。”
“对呀。”小健哥经喜洋洋一提醒，猛然想起每年一度的秀才考试即将来临，牛世伯那里正该去活动活动了。
去牛府之前，先要准备一下礼品，毕竟是要托人办事的，于是便掉准驴头直奔商业街采购礼品先。
转过几条路口，来到店铺鳞次栉比的北大街，远远就看见了一家“宁记山货店”大红牌匾，这家山货店是家百年老店了，在临安久负盛名，掌柜的姓宁，名叫宁不缺，意思就是这里的山货永不缺。
小健哥拍驴疾奔，眨眼的功夫就闯进了店门，小健哥是这里的常客了，宁掌柜正在店里打着算盘，陡见老主顾浑身酒气闯了进来，立时停下手里的活计，笑脸相迎道：“令狐少爷，今儿又是那阵风把你吹来了，快请屋子里坐。”
小健哥与那宁掌柜本是熟客，也不与他客套，一脚踏进门，便向那琳琅满目的柜台打量，一边走一边询问：“最近有什么好货？我来采购一点。”
小健哥一向出手阔绰，宁掌柜明知这位主儿的身价，满面春光地凑上前来招呼道：“令狐少爷，你是小贵人，买东西一向很讲究品位，今日你算赶巧了，昨日本店刚从关外进来一批珍品山货，一定合你的意，请随我来过目。”
满脸堆笑地说着，便引导小健哥来到内厅一处壁橱前，只见那一格格的台面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精致的锦盒，里面放置着五颜六色各种珍奇山货，有山参、鹿茸、灵芝、貂皮、虎骨、鹿鞭、蛇胆、野蜂蜜、山菇、等等各色珍奇货品。
宁掌柜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了一只制作精美的黄绸锦盒，将它摆放在一张方桌上，笑脸推荐道：“本店有幸采购了一只长白山千年人参王，此参个体之大举世罕见，可谓参中之王，你请看。”说着，便要打开盒子向小健哥展示内中珍品。
小健哥定眼看去，还没等瞻仰盒中参王，就被桌上那只华丽漂亮的锦盒吸引住了，只见那只锦盒檀香木制就，盒面外敷黄缎丝绸，上面还镶嵌着光炫夺目的珍珠宝石，工艺十分考究，很显档次，但这一只锦盒价值就异常不菲，更何况里面还有一只参王了，小健哥有点心仪了。
锦盒开处，只见那里面显出一支参来，老参皮肤光洁，两腿劈叉，人模人样，身高约二尺，腰围七寸半，算得上参中之胖了，通身银须如髯，细柔浓密，完整无缺，参气逼人，果然很有王相。
小健哥不由惊赞一声：“好参。此参周身多毛，体态硕大，就连微细根须都完整无缺，果然称得上是参中之王，真是罕见之物呀。一见之下，就令我十分激动，但凭这精美无比的盒子，我要了……”小健哥咋见这参气逼人，毫不迟疑，一口定下。
宁掌柜双眼乍露光芒，想着价值不菲的参王即将脱手，又可以大赚一笔了，暗自窃喜，大拇指一竖，夸赞道：“令狐少爷果然好眼光，此参王正般配像你这样高贵身份的人，注定就是为您而生。”
欢喜连声道：“好咧，我这就给你准备一下，你是我老主顾了，我也不多讨你钱，只收一万两就行了。”眼前这位阔少是自己老主顾了，买东西向来都不问价钱，看好就收，所以他都是待小健哥有了订购意向以后才报个合理的价位，眼看着一桩好买卖即将交易成功，满心欢喜之下就要忙着办理买卖手续。
吓！一万两！小健哥只觉嘴巴里的口水煞那蒸干，舔舔嘴唇，忽地改口道：“宁掌柜莫急，我还没说完呢，我是说，要了这只装人参的盒子。”
“盒子？”宁掌柜有点发呆。
小健哥嬉皮道：“对头，这锦盒做工考究，十分上档次，与那参王相比也毫不逊色呀，可谓是盒中之王，这么漂亮的盒子，你说我见了怎能不心动呢？”
宁掌柜以为他在说笑：“令狐少爷真会说笑，那这人参岂不更是王中之王，岂非一只木盒所能比？”
小健哥略感遗憾地道：“人参当然是好东西，不过就是太贵嘛，给我换一只便宜的就好，就用这个价值不菲的盒王装好就好。”
这一句不像是玩笑话，宁掌柜苦笑道：“令狐少爷，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手紧了，以往你可都是一掷千金决不皱一皱眉头的。”
小健哥压低语声道：“这些日子没有控制好生活节奏，花费超支，过早地致使家中小金库亏空，所以手头有点紧，只能暂且悠着点了。”
宁掌柜恍然若悟，仰头“奥”了一声，眯着眼会意一笑，道：“谁都有手紧的时候，理解，理解。不打紧，你是我的老主顾了，但有难处，我都十分体贴你，但有所求，也会尽量满足你。”
小健哥挺爱面子，虽然宁掌柜话说的婉转，还是有点脸上挂不住，略为尴尬道：“呵呵，那么这次我就买椟还参了，还望宁掌柜不要笑话呀。”
宁掌柜讪讪一笑：“怎么会，你是我的财神爷呐，不管多少，都是给我送钱来的，我还巴不得呢，怎么会笑话你。”
一顿又道：“令狐少爷，你请这边来，选一颗品次低一点的参，我给你用锦盒包装包装。”说着，引领小健哥来到一处柜台前，那里摆放的都是价位品次较为低等的散参。
现在送礼都讲究包装，东西次一点，只要包装够档次也能提高品位以假充真，非常时期小健哥也不能不随俗，搞点小花招。
于是小健哥和喜洋洋开始在货堆里淘宝，在廉价货里拨拉好一阵子，总算挑到了一根个头和那参王差不多大的散参，拿在手里掂量掂量，挺感满意，便向宁掌柜询问道：“这根与那参王差不多少嘛，我看也算得上是参千岁了，不知值几个钱呀？”
这一向花钱不眨眼的纨绔少爷也有精打细算的时候，宁掌柜暗自有点蔑笑，仍是面带笑容地回道：“这支参可就次多了，别看他个头不小，不过是人工栽植的寻常家参而已，令狐少爷喜欢的话，我送你个人情，一千两就行了。”
“我靠，送个人情还一千两，一千两的参也非寻常之货了，还不知道你背后里赚多少昧心钱呢，奸商就是奸商，还讲什么交情。”小健哥暗自蔑笑道。
但转念一想：“一千两，一万两，1：10呀，还是相当地有差距，就算一千两全被这奸商昧了去，也给我省了一大把银子呀，用这颗参偷梁换柱送送礼还是相当地划算，嘿嘿。”
小健哥想到妙处，忍不住嘿嘿奸笑两声，板起面孔道：“就这根宝贝参了，宁掌柜，麻烦你给我用锦盒装好，封装仔细一点，不要露了马脚。”
宁掌柜会意一笑，应了一声，将那颗凡品参与那锦盒中珍品参王调换了，然后仔细地封装完备，又算了算价钱，便就开口道：“参一千两，锦盒一千二百九十两，一共是二千二百九十两，不过你是我的老主顾了，就再给你让四十两，盒子不赚你钱了，给我二千二百五十两就行了，这是最低价了。”
“什么？这只盒子一千二百九十两呀？比人参还贵啊？有没搞错？宁掌柜你可不要搞欺诈呀。”小健哥惊叫一声。
宁掌柜平静地解释道：“令狐少爷，你是这里的常客了，敝人怎么会讹诈你。你也看到了，这锦盒是名贵檀香木所制，工艺十分考究，丝绸布料上都用得金丝缝制，盒面上用得也是精致的珍珠玛瑙镶嵌，所用的物料都是相当地昂贵，单论这盒子就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艺术品，所以价值不菲呀。你再想想，价值万两的参王能用普通的盒子盛装么？正所谓好马配好鞍，这锦盒一定是要上档次的，才能配得上珍品参王，这一千二百九十两的锦盒相比万两参王一点都不贵。如果不是看在你我是老朋友的面子上，你出多少银子我还不舍得卖给你呢。”
小健哥一寻思也是这个理，但这盒子和人参相差也太大了，有点难以接受，便嘟嘴道：“可是这锦盒比人参还贵，让我心里难以平衡呀。”
“令狐少爷应该会算账吧？这只高贵的锦盒配上这只廉价的人参不过才二千二百五十两银子，而那只参王单价就值万两，你这么偷梁换柱一调换，再配上这么一只高贵的锦盒，有谁能辨识出来其中的猫腻？就这一手小动作就给你省了数千两的银子，可是赚了大便宜了，心里怎能觉得不平衡？如此好事，该当觉得十分得意才是。再说，你手捧这么一只华丽高贵价值不菲的锦盒去送礼，正跟你的身份相配，面子上也好看，那又是多么风光的事呀？难道面子就不值钱了么？”
小健哥最爱虚荣，听闻此言，开怀乐漾漾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向着宁掌柜频频点点：“本少要得就是体面，还是你了解我，好吧，我算是被你忽悠了，收了。不过，这二百五的零头不好听，就二千二百吧。”好一个小健哥，一句话又省了五十两银子。
宁掌柜一愣，牵强笑一笑：“令狐大少爷，你多说一句话，我可就要多赔一份银子，我可是小本买卖呀，顶不起你三言两语的，我这锦盒可是原价给得你呀，半点没赚你钱呀，你再讲去五十两银子……”
“你就别计较这点得失了。”小健哥手一推，故作大度道：“宁掌柜，临安山货店少说也有四五十家，我可是一直在你这里拿货，对你一直很够意思，今天你少赚五十两，日后天长日久的从我手里赚个十万八万，甚至数百万两都不在话下，何必这么想不开呢。”
这话吹得可真够玄的，别说数百万，就是从你小子身上赚个十万八万，恐怕到时候自己也白了毛化成灰了。
宁掌柜闻声，也不与他嚼舌，摇头苦笑一声：“我这都是底价了，你知道，我从来都不和你多要钱的。”
看到宁掌柜一脸苦相，小健哥暗自得意：“看来这次真得是一不小心赚了点小便宜？”心中得意，还是要假惺惺套套近乎，便道：“既然是老朋友了，咱们就不要谈钱了，一谈钱怪伤感情滴，不过就是五十两银子么，就当你刚刚请我吃了个饭。”
宁掌柜笑道：“你可真是大爷，赚了便宜不说，还要我倒请饭局。得了，谁叫咱们是老朋友了呢，就冲你令狐少爷的面子，我就赔一点吧，可也多了一份情谊，值。有道是人参有价，情谊无价，这支参我可是赔本给你了，日后还要令狐少爷经常来小店光顾呀。”
小健哥哈哈一笑：“宁掌柜会做生意，够意思，日后我要不来贵店光顾，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宁掌柜又重申一句：“还请令狐少爷以后多多关照小店生意呀。”
“好说，好说，以后我经常回来给你送银子的。”小健哥热乎笑道。
宁老板仰首一笑，一边说着好话，一边又将包装好的锦盒拦腰扎了一条红头绳精美的装饰了一番，这才双手递给了小健哥。
小健哥手臂一抖，抖起衣袖，大拇指一竖，做了个大喇喇的姿势，宁掌柜心里咯噔一声，这可是小健哥一贯的作风，出门在外很少携带大数目现银，有钱没钱就喜欢赊账购货，很少即付现银，好在每笔帐过个三五日都能及时讨回，因而不必担心拖欠问题。宁掌柜连忙翻出账本，用笔记了账，因为这盒参价值不菲，有必要留下手印，跟着取出印泥上前伺候，小健哥潇洒地沉下大拇指按下手印。
“令狐少爷，小店可是对你特殊优待了。”见到鲜红的手印清晰地留在账本上，宁掌柜放了心，笑指着柜台上一块上写“概不赊账”的牌子说道。
小健哥是宁掌柜店里的vip客户，购货不守规则约束，当然他生性就是一个不受约束的混小子，法律都难以对他有约束力，何况是这些个小规则。小健哥斜睨一眼，颇为轻蔑地得意一笑，而后一种放纵无拘的自豪感油然升起，心里却是暗暗憎道：“少来讨欢，小爷我在你小店不知买了多少货，连这点面子都不给还算奸商么，这些个奸商嘴皮子都有一套。”懒得再和他耍嘴皮子，购了货办完事，道一声，便就招呼喜洋洋扭头就走。
那宁掌柜一直将小健哥送出门口，少不了又是一句暖心的道别：“令狐大少爷慢走，改日来喝茶呀。”一边喊着话，一边挥手不止。
直到小健哥骑驴远去，见不得半点影子，宁掌柜这才脸皮一拉，露出一丝奸笑，望着远处，阴阴地笑，至于笑中隐含着什么意味，只有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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