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长安

        解开了心结，李隆基和杨玉感情更好了，两个人大撒狗粮，叫那些服侍的宫人们都吃胖了好几斤了。眼热的夏天慢慢的过去了，桃子册封太子的事情被提上日程。这天礼部的官员们被叫来回报典礼的安排。
房琯和韦见素带着几位相关的官员们到了华清宫，还在山脚下就听着山上传来乐声，高力士笑嘻嘻的站在山脚下，华清宫的牌楼下面，见着他们来了，笑着说：“几位真是好运气，圣人心情不错，几位汇报的事情只要没有大纰漏，就顺利过关了。”
房琯稍微松口气，其实从娘子受伤以来，圣人的脾气越发难以捉摸，官员们面见圣人，汇报工作，都是战战兢兢，因为他们不知道，随便那句话会惹得圣人脾气爆发。喜怒无常，挑剔刻薄在李隆基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幸亏桃子赶回长安了，这样官员们直接面对圣人的机会大大减少，他们挨骂，被训斥的概率也就小了。
于是这些官员们简直把桃子当成了救苦救难的菩萨了，这些日子，雍王殿下的声望前所未有的高。就算圣人没打算立雍王为太子，官员们也要一起上疏，请圣人立雍王为太子了。和随时爆炸的皇帝比起来，他们更愿意在雍王收下讨生活。
听着高力士的话，房琯松口气，他压低声音问道：“娘子身体如何？”高力士心知肚，给房琯一个定心丸吃：“上天护佑，娘子身体好多了。要不然圣人怎么有心思宣召梨园子弟们来。这是圣人在为娘子操练新曲呢。”
一行人说，沿着山路慢慢向松风阁去了。果然圣人和娘子正在松树下欣赏歌舞呢。这是个新曲子，轻松活泼，连着房琯这样满腹心事的人也忍不住嘴角翘起来了。
见礼之后，房琯一边对着圣人汇报政务，一边拿眼睛的余光扫着圣人身边的贵妃。很久没见，贵妃似乎发福一些了，但是依旧是天香国色。看样子外面的传言不能信啊，至少不能全信！长安早就有传言出来，说贵妃伤重，别说是站起来行走了，就是坐都坐不住了，只能躺在床上，也就比死人多口气云云。圣人肯定会厌弃贵妃。甚至还有人接着推测，贵妃彻底失宠，连带着雍王也没了光环了，就算是他做了太子能如何，今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一时间各种所谓高人预测，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都是，幸亏雍王殿下回来了，把那些造谣惑众的人抓了不少。京兆尹审问之后，大家豁然发现，这些人多半是什么李亨，李琦和李璘等人的旧人。他们因为没了主人，在长安流落，有些则是躲到了外面，一个个心怀怨愤，因此在造谣。
这样的谣言平息了，但是又有传言说贵妃虽然保住命，可是却失去了颜色。据说整个人变得又黑又胖，愚蠢不堪！
今天亲眼见了，房琯心里忍不住骂一声，这些人没脑子啊！别人说什么他们都信！房琯心里拿定主意，要收起心思，一门心思的跟着雍王殿下办事了，投机取巧没好下场！自己何必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谣言，损伤自己的声誉呢？
李隆基听着礼部官员汇报着册封太子各种仪式安排，这已经是第三回册立太子了，那些基本的礼仪规程，都是现成的，可是到了桃子受了册封的敕书，然后到宗庙祭告祖先，然后到天坛去祭告天地。等着这些仪式完成之后，太子进宫拜见皇帝汇报自己在宗庙和天坛祭祀的情况。礼部的官员顿了下，忽然不说话了。
杨玉本来是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听着，见着官员忽然停下来了，下意识的看过去。谁知那个汇报的官员却故意躲闪着杨玉的目光。杨玉很是郁闷，难道自己是个怪物吗，你们看我一眼都不肯？倒是李隆基比杨玉先明白过来，他淡淡的说：“贵妃是太子生母，自然要同朕一起见太子！”声音虽然不大，可是语气坚决，不容置疑。杨玉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是自己的身份问题叫他们为难了。
毕竟她只是贵妃，是三郎的小老婆。就是有编制怎么样？就是超品能怎么样？在礼法上，她永远不能和皇后比！弄不好，她都儿子，还要称王皇后为母亲呢！
礼部官员也不傻，圣人，贵妃还有桃子的关系，他们心里清楚，贵妃深受宠爱，圣人怎么会人心叫贵妃受委屈，虽然雍王册封太子，但是贵妃大概率不会被封为皇后。不过圣人是不会叫贵妃受委屈的。其实他们早就把贵妃当成皇后安排庆典的礼仪了。只是这个话还要圣人自己说出来。
省的最后那些道学先生出来找茬，顺便弹劾他们阿谀奉承，为了自己的官运亨通，无视礼法。这个帽子要是扣下来，可真是完蛋了，就是圣人为未必能救他们。于是这些官员们早就打定主意，话叫圣人说出来，和他们无关！
李隆基态度坚决，杨玉却是有点犹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实惠她和桃子得了，面子什么，也就算了。杨玉想了下，对着李隆基说：“我身体不好，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支持的住。还是——”看着礼部官员们耍滑头，杨玉心里有些嫌弃，叫你们给三郎甩锅，老娘偏不接着！
李隆基一笑，拍了拍杨玉的手，心里却是很温暖，很得意，娘子还是最贴心的，但是不能册封她做皇后，已经是很对不住杨玉了。李隆基决定尽自己可能，给杨玉最大的尊荣：“不要想太多了，你受桃子的礼，名正言顺。”李隆基扫视下底下的官员们，正色的说：“你们担心自己落下佞上的名声，就来和朕打擂台。身为朝廷官员，吃的是国家俸禄，你们要尽心办事，不要整天算计着个人得失。你们倒是好，一个个洁身自好到了极点了，生怕落下一点坏名声。哼，也罢，朕不为难你们了，若是有人聒噪，只管找朕来！”
礼部官员被皇帝揭穿了心病，脸色蜡黄，赶紧跪下来请罪，李隆基一摆手：“起来吧，朕素来以宽仁待人，但是却不是纵容着你们为所欲为，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职责。这次暂且记下了，若是事情办的不好，一起算账！”
礼部官员们立刻感激涕零，深刻检讨自己见困难就躲，不肯承担责任错误思思想，对圣人表决心，一定要把册封太子的典礼办的十全十美！
打发走了那些官员们，李隆基笑着说：“坐了这一会了，我们出去散散心！”他虽然是笑着对杨玉，可是眼里没什么笑容。杨玉知道李隆基有心事，而是是官员王皇后的。毕竟王皇后和李隆基是真正的患难夫妻，很有点当年她和李瑁的样子。是夫妻，更是事业上的伙伴。
不同的是，李隆基成功了，相同的是，合作伙伴还是分手了。李瑁对杨玉大概是爱恨交织，李隆基对王皇后就更复杂了。至少李隆基没有恨王皇后的理由，王皇后只是默默承受着皇帝的薄情，而没有和杨玉那样报复。
杨玉和李隆基顺着游廊慢慢走着，察觉到身边人心不在焉，杨玉预备找借口先离开，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慢慢的消化。
谁知李隆基却叫住了杨玉，他指着不远处一座亭子：“我们去那边坐坐，我有些话，只能和娘子说！”杨玉心里撇撇嘴，真是高抬我了，但是我不想听你情感烦恼。我才不要做你的知心姐姐呢！
李隆基却是装着没看见杨玉避嫌，反而是对着高力士说：“我和娘子有话要说，你们站在远处伺候就是了。”
杨玉一愣，在心里飞快的盘算下。实在是想不出来李隆基要和自己谈什么重要的事情，莫非是——杨玉心里闪过个念头，就听着李隆基迟疑下，慢慢的说：“今天忽然想起以前的种种，仔细想来，我的确是对不住王氏。我想——”
果然如此，杨玉笑着打断了皇帝的话：“三郎秉性仁厚，最念旧情的，只是有些时候，身不由己，既然身为天子，就不能被女儿私情过分牵绊，因此有很多不得已。现在时过境迁了，三郎可以恢复王氏皇后封号，既能安慰逝者，也能安抚生者。”
知音啊！李隆基激动地握住了杨玉的手，深情的对杨玉说：“娘子是我的知己啊，都说千金易得，知己难寻，我能够有娘子，此生无憾了。”杨玉有些郁闷的嘟着嘴，哼一声：“我怎么觉得是三郎在套路我呢？这样最好，能叫三郎宽心，更能杜绝那些非议，堵死了一切那些小人作乱道路！我自然是愿意的！”
今天礼部官员们的投机取巧，提醒了李隆基，他没有皇后，杨玉虽然是个超越一切后宫女人的存在，但是在礼法上，却有天生的欠缺！这无法逾越！杨玉以前的经历，她曾经作为寿王妃经历，永远都是有攻讦桃子切入点。为了稳固桃子的地位，李隆基必须给桃子一个无懈可击的身份。只做太子是不够的——他决定了，复立王皇后，把桃子给王皇后做儿子！
这样桃子既是贵妃的亲生儿子，也是皇后的儿子。谁还能指摘呢？最要紧的是，王皇后早就死了，她的兄长也被赐死了，王皇后不会依仗着嫡母身份对桃子掣肘。后宫其他女人，根本不配！而且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不会横生枝节！
杨玉对李隆基政治谋算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人家不愧是做了几十年的天子，政治敏感性真厉害！自己也只是在心里瞧不上礼部官员甩锅行为，却忽略了，为什么礼部官员冒着被皇帝训斥，认为他们没担当，狡猾的危险来甩锅呢。
一叶知秋，管中窥豹。他们要没听见什么风声，感受到什隐隐的风潮，怎么会拿着自己前程开玩笑呢。
杨玉无奈的叹息一声，永远不要小看道德规范的威力，即便是暂时被强权压制了，那也只是一时的。她这辈子只怕是摆脱不了被指指点点，打入另册的命运了。自己的儿子还要和别人共享！不过幸亏是王皇后，一个早就死了几十年的人了。
为了桃子今后，杨玉就算是十万个不愿意，也要同意！
李隆基带着几分愧疚，把杨玉温柔的搂在怀里：“恨不相逢未嫁时，若是当初在娘子嫁给十八之前，我们就见面，那该多好啊！”那也未必，杨玉在心里嘀咕一声，若是在她没嫁给李瑁之前，若是先遇见了李隆基。她只能是后宫一员，按着杨玉的性子肯定是想尽办法逃之夭夭了。要么就是在后宫大开杀戒。不过后一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李隆基可不是任由着后宫女人闹出格的好脾气，杨玉更是个善于审时度势的人，大概她会在后宫做个小透明，整天过着混食等死的日子。
“唉，命运谁能说的清呢？这都是我们当初的选择，三郎莫非是后悔了？”杨玉探究着李隆基表情变化。
“后悔什么？朕做事从不后悔！你放心，暂且把面子放一放，里子是赚足了！等着有朝一日，我会给娘子全天下都羡慕的尊荣。”李隆基对杨玉表决心，憧憬下美好的未来。
天气慢慢凉爽了，随着一场雨，长安的暑热彻底消散了。圣人和贵妃离开了华清宫，回到长安了。为了庆贺娘子身体康复，圣人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寂静已久的长安慢慢热闹起来。
自从娘子受伤，整个长安就像是被冰冻住了，圣人变得极其易怒，很喜欢迁怒人，别说什么宴会了，说话错了一个字都会惹得圣人发怒。宫中早就没了音乐宴会，娘子受伤的第一个新年，宫中虽然也是歌舞升平，但是圣人黑着脸，坐了一下就走了。而且第二天，圣人就狠狠申斥了一些当天宴会上表现太过欢乐的人。
这么一来，不仅宫中没了歌舞宴会，就是长安名门望族，官宦之家有什么红白喜事，也都从简了。
现在贵妃身体康复，圣人想必是心情大好，真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消息啊！而且册封太子在即，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大家都忙不迭的装扮起来，兴致勃勃的进宫赴宴去了。
杨玉坐在镜子前，心里没来由的紧张起来。她有些诧异，自己什么时候面为这点小事紧张过，这样的宴会，对她就像是家常便饭，可是今天，杨玉竟然没来由的紧张了。真是躲起来太久了，社交能力开始下降了？或者是，你还在担心自己的外貌！
审视着镜子里的人，杨玉总觉得没以前完美了。她真的是长胖了不少，不是说大病一场之后，人都很憔悴吗?
可是为什么她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啊！杨玉拿着刷子，盘算着要不要多打点阴影啊，这样可以显得自己瘦一点。可是这个年代光照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弄不好就是弄巧成拙了。还有自己的头发——她剪短的头发还没长起来呢，为了梳出来高耸的发髻，可是花费不少心思。
假发就是不如自己原装的头发看着顺眼！杨玉忽然之间发现，花费了不少功夫的妆容，竟然哪儿哪儿都不合适！
“娘子可梳妆整齐了？”李隆基有些诧异的进来，看着杨玉还坐在镜子前发愁呢。看着杨玉郁闷的嘟着嘴，李隆基心里暗笑。女人总是在意自己的外表容貌，即便是娘子这样洒脱的人也不能免俗啊！
要知道以前杨玉从来不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她天生的美丽根本不需要过多的装饰。谁知杨玉也有拿着胭脂，竭力给自己增添颜色的一日。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因为——李隆基眼神暗了一暗，很快恢复了正常。
“我觉得今天的妆有点过了！”杨玉带着几分紧张，询问着李隆基的意见。
拿走杨玉手上的胭脂，李隆基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起来：“娘子天生丽质，脂粉只是锦上添花。你不是素来洒脱吗，从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把容貌视为身外之物。今天怎么忽然紧张起来了。该紧张的不是娘子，而是他们呢。”李隆基欣赏着盛装的杨玉，满意的点点头：“很好了，在我眼里娘子是最美的！”
“以前三郎说这个，我认为是陈述事实，可是现在，是你在安慰我。”杨玉扶着李隆基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下，慢慢的走着。
宴会在清凉殿举办，长安天气虽然凉爽了，可是夏日的余威仍在，清凉殿在太液池边上，晚风吹来，带着湖水中荷花和睡莲的香气，叫人心旷神怡。宾客们早就来了，眼巴巴的等着圣人和贵妃出现。
那些贵妇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嘁嘁喳喳的交换着八卦。“这个时候了，圣人和贵妃还没来。要是以前，可是早就到了！别是有什么变故吧！”一个贵妇人好像很担心的张望着。
“你想说什么？干脆直接说吧，贵妃的美貌据说大为逊色，她怎么甘心，肯定在竭力想办法遮掩呢。可惜假的就是假的，掩饰也没有用。”一个身材窈窕的年轻贵妇，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别这么说，各花入个眼！就算是贵妃颜色憔悴，可是架不住圣人宠爱啊！”另一个有点年纪的贵妇出来，似乎在做和事老。那个年轻的女子骄傲的嗤笑一声：“就算是没有这一场变故，年纪不饶人。算算，贵妃早已经年华不再了！”
“哦，我说呢，今天你装扮的这么娇艳。到底年轻啊，有资本！不过，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青春，只有一个圣人，个人还要看各人的造化了。”一个中年贵妇冷笑几声，转身和别人寒暄去了。
正在大家各种猜测的时候，就听着高力士高声唱到：“圣人贵妃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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