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书生告别

        大雪纷飞，北风呼号，书生入定。
深遂的双眼之中，闪烁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如同现代计算机屏幕上破译密码时的程序流。
一段时间之后，书生长舒一口气，脸上浮现出疲惫的笑容。
铮的一声，白色的无影碑从中裂开一道细直缝隙，正面显现出模块化滑盖的形态。
“师傅，大概你不曾想过，师徒情份百年，朝夕相处，只是那个孩子从六岁起，就刻意隐藏了自身的数学天赋。”
说到这里，书生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落寞，停了一下继续说到：“世人皆知，要做一代圣皇，须得一统大陆。但此大陆非彼大陆……”
“大陆，其实代表的是整个星球。”
“大陆，最初之时是连在一起的。”
“你纵横一生，以为什么都藏在了那个棋盘中，殊不知，那本被你扔掉的《线性代数在法术实例中的应用详解》，我只偷看过一次，便彻悟其中之精妙。”
“抛开原力体系，这本书能让神州大陆任何一个修行者毫无阻碍的突破至法外境，将彻底打破现有的修行体系，所以你说，那是禁书，不能再留，就连自己的徒弟，也不许多看一眼。”
“师傅，你真是自私哪。”
书生喃喃自语了几句，又自嘲的一笑，继续说到：“线性代数只是其一，或许那本《混沌态无性繁殖培养的有序化实验》，于我而言，更有价值一些。”
“我记得当时你用一个词概括过这本书的意思。”
“克隆。”
“世间万物，生生相克，环环相扣。如你一生，自然睥睨万众，只怕也从未想过，你的首徒除了在凌霄阁修行之外，还通过了异世界既定的某种考核，拿到了那里被称作数学和生物学的双博士学位。”
“并且，成功攻克了悬而未决的两个课题。他们要给我颁奖，你在，我没敢去。”
书生再次笑了笑，继续说到：“那些科学家满脸的震惊和兴奋，拿着我用毛笔写成的论文，却满世界找不到作者本人，一想到这件事，可比每日的修行有趣得多了。”
“漫长百年，你只道我是极有天赋的孩子，只道我已几乎成为天下修行第一人，只道大周、大商、大夏王朝的皇室和朝局已尽操我一人之手，却一直都不知道我已经与那个世界，发生了诸多的联系。”
“只是，我曾经问过你的问题，你一直都没有回答过。神法与科技，虽然载体各异，能量转化的道理却是同根同源，究竟哪个才是主宰这个宇宙的终途。”
“既然你不肯回答，就让我自己来证明吧。”
说到这里，书生缓步上前。
同一时间，白色无影碑两片滑盖中间缓缓延伸出一个半透明的托台，像前另一个世界的实验室中用于观察微观粒子的显微台。
书生皱了皱眉头，想起了儿时曾看过的久远的古书上那些痛苦的描述。数息之后，书生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定神凝息，缓缓转过身去。
远方绿光乍现。
书生再叹气，左臂轻抬，只听嗡的一声，七彩光轮挡在身侧。
直径达两寸的碧绿色光柱打在七彩光轮上，瞬间光华大盛，将雪山之巅映衬得华丽斑澜。
李倾城长裙轻衫，手臂前推着碧绿色光柱，仙气飘飘，缓缓走来。
“师父说过，这是禁器，你为何执迷不悟？”
书生轻笑到：“禁器？恐怕只是他自己的私器而已。”
说到这里，书生停了一下，又继续说到：“凑巧得了另一个世界的精妙物事，拿着在这个世界里称雄称霸，又算得什么本事？只可惜天机难测，修行再高也抵不过大限，他去了，我才有了机会。”
就在此时，显微台后方悄无声息的伸出一个机械臂，机械臂前端赫然是一个长达数寸的钢针。
如同蛇蚁嗅食，机械臂前的钢针试探性的在书生的身后摆动了几下。
李倾城向前的步伐变得紧密了一些，双目紧紧盯着书生，沉声说到：“我劝你迷途知返，立刻停止。”
书生依然抬着左臂，控制着七彩光轮，笑着说到：“师妹，大概你还记得，他说过的那个词，干细胞？”
笑着看了看李倾城，书生继续说到：“无论达到何种境界，只要被外力触动了体内的干细胞，任何一个修行者都会在短时间内降至巅峰境界的一半。”
“师妹，你出现得不早不晚，恰到好处，便是要趁此机，杀我么？”
李倾城面沉如水，不置可否，只是手掌前的碧绿色光柱，又变得明亮了几分。
书生再笑，说到：“你我在飘渺峰修行二十余载，何曾见过我临阵放弃？”
话音一落，书生身体微动，向后靠了几分。
原本看起来犹豫不定的机械钢针，此时像是最终锁定了位置，正冲着书生后腰下方的脊椎骨，然后微微的向后仰了仰，如同毒蛇发动进攻前的神态。
李倾城大叫：“你敢？”左臂抬起，另一道绿色光柱瞬间激发而去。
书生同样抬臂，第二面七彩光轮呈现，依然挡住了碧绿色光柱。
几乎在同一时间，机械钢针完成了进攻前的准备，滋的一声便扎进了书生后腰下方的脊椎骨里。
书生全身震颤，尽管克制住了表情和神态，但发青的脸色还是衬托出了他的痛苦。
李倾城咬了咬牙，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吼声。
两道碧绿色光柱猛然变粗变亮。
亮如白虹，已不见先前碧绿，如同太阳过境。
百里之内的山峰上，冰雪瞬间蒸化成汽，苔草变为灰烬，山石焦黑。
书生仰天大吼，双臂剧烈震颤，两面七彩光轮高速旋转，七色流光美轮美奂。
修仙者最巅峰的两大强者，此时都发出了最强的一击。只是书生降境，堪堪与李倾城打成了平手。
一阵滋滋滋的声音响起，钢针如同饥渴豺狼生饮活血一般，吸吮着书生的骨髓。
书生脸色渐黄，再渐紫，终至青黑。
但李倾城瞬间爆发之后，体内法力也已近乎枯竭。
碧绿色光柱和七彩光轮同时闪了几闪，然后缓缓熄灭。
李倾城面色虚白，心胸起伏，喘息酣重，几乎再没有力气走向前去。
书生则披头散发，目光涣散，冲着李倾城笑了笑，头颅向下垂去，看起来要向前倒下。
噌的一声，机械钢针缓缓从书生后腰下的脊椎骨中抽了出来，然后缩进了显微台后方的正方形孔径里。
紧接着，显微台向后折叠，整个无影碑缓缓关闭了滑盖。
书生摇晃了几下，终究没有倒下。
群山静谧，一时无声。
半刻钟之后，书生似乎缓过了劲，抬起头，仰天大笑。李倾城不知其意，只紧紧盯着他。
书生笑过，再次看了看李倾城，忽然又大声唱到：
碧光照夜、天边残月、寒灯终熄灭；
绿叶成灰、青石长阶、阁中空悲切；
花开花谢、阴晴圆缺、瘦马踏碎叶；
只言倾城、蝉鸣初雪、终须恨离别……
书生一边唱着，如同疯巅状，一边摇摇晃晃朝着山坡下走去。
李倾城与他师兄妹近二十年，自然知他此时是表露心意，只是这一次，书生是要真正的与她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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