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血澜天地，也曾澄澈

        离殇城愈往东去，迷雾越浓，在隔了不知几千里远的某处，有着一座高不止万仞的大山。
但与其说是山，倒不如说是一块“石头”，因为此巨物，不仅其宽大难以量度，且周遭灰不溜秋，无一草，无一树，无一花，无一兽……
巍峨耸立于天地，似乎伸手已触月。
顾有名，擎月山。
山巅处，一位老人，身穿着一袭灰色长袍，孤独伫立，俯瞰世间。
那袍，非儒非道；老人，似隐似现。
此时天上血月，刚好就在山之正中上方。
毫无征兆，一抹血红，从那血月中分离飘落，最后坠在了老人的身旁，化成一名身穿血衣的绝美女子。
血衣欲滴，女子脑袋后面，则悬停着又一轮通红新月。
“见过老祖！”女子拱手顿首，神情恭敬。
“唔……”，灰袍老人点头应了一声，再无更多言语。
“老祖，厌形之事，当时并非挽月不愿出手……”，女子脸上表情略带着些惶恐不安。
灰袍老人一手轻摆，“我知道，毕竟天幕上面，还有那两位在盯着，且张庚阳温养了那么多年的一剑，也不是吃素的。”
女子挽月听言，松了口气，“只是费了那么大的代价，才将厌形他们送将出去，最终也没能知道那边怎样个究竟，实在可惜了。”
灰袍老人微笑道：“可惜是可惜了些，但也不是没有收获的，厌形没有死在那边，就已经足够了。”
挽月微微一愕，随即醒悟过来。
是啊，足够了，不管是通过什么形式，厌形能逃回到沧澜，就已然证明许多，起码那边，大概可以判定并无西边远处的那座坚城，牢不可破。
至于一个碎虚境大妖如今落入他人手中，生固然好，死，亦就算了，反正很快就会有后来者，去取代他的位置。
想到此处，她的心中，不由得暗自警醒。
见目的已达到，灰袍老人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你是极为心思玲珑的一个，所以我平常也喜欢唤你前来随便聊些事情。这么多年了，你也应该是了解我性情的，所以大可不必如此言举谨微。当救不当救，救得救不得，我看在眼里，心中有数。但无论如何，总之，他日功成，你所谋之事，定能遂你之意。”
挽月知道身旁老人，很少会轻易许诺什么，但一旦话说出口，则必然信守。
连忙又施了一礼，“老祖，今晚离殇城的三家圣人联手布下禁制，却不知是为了遮掩什么？”
灰袍老人摇摇头，笑道：“我站在这里盯了老半天，也同样没能看出个什么一二来。”
坦坦荡荡，一点不觉得难堪。
大势已就，对方密谋什么“隐秘”，知不知道，清不清楚，无甚所谓了。
见灰袍老人今晚似乎颇为开怀，挽月于是稍稍壮起了胆子，“老祖，那鎏阳答应在下一次攻城时，会出手么？”
灰袍老人又摇了摇头，但笑意不减，“他不同于你，自身已然趋于大圆满，对这方即将消散的天地，更是留恋不舍。所以未曾，但迟早的事。”
挽月于是不再言语。
片刻之后，灰袍老人挥了挥手，“你且先回去吧，我自己，还想再好好看看。”
挽月轻应了声“是”，尔后重新化为一抹血红，向着天上飘去。
然后灰袍老人转过身，视线望向了最东边，一双眼睛如明镜。
“镜”中，远处，大地在剧烈震动，山峦相继崩塌，有黑色的火焰与浓烟四起，有弥漫的灰烬飘荡沉降，掩埋一切。
天上雷鸣轰隆，闪电炸裂了空间，形成一道道巨大的缝隙，吞噬途经的所有。
如果换在是白天，则会看到有一尊高达数百丈的巨大身躯，身披金甲，徒手搬来一座座大山，企图去阻挡这一幕。
虽然终究是不能成，但总算有了一丝延缓之机，亿万生灵因此得以亡命奔逃，朝西边涌来。
若非迫不得已，谁又想背井离乡？
如若将来离殇城的人要怪，玄圆镜那边的人要怪，就我真胤独自，全部扛下便是。
灰袍老人慢慢收回视线，冷然一笑，厌形，厌形，这个连自己的本体都讨厌的无脑东西，还非得化成一团黑雾，来糟践大家的眼睛，早该消失。
随即大袖一挥，周围迷蒙夜色，顿时澄澈一片。
血澜天下，也曾经乾坤朗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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