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3章 不仁

        “这是我临行前想了几个稳固北境迁移人口的办法。你们帮忙参详一下。”
雪千影粗略看了，不过就是些迁移人口充填枫桥的寻常法子，最多是一些给予移民的惠利，比如农户若是愿意迁移过来，耕地可以扩充到原有的两倍乃至两倍半，若是工户，则每月可以额外多领一份工钱，领取的时长按照类别不同，从一年至三年不等。以及对商户的一些减免税赋的政策等等。
这些她倒是没什么意见，直接把纸笺塞还给容璇玑，让她自己看着办。莲英也说，这些条陈不用与他商议，照准就是。
“那行，我就按照这个办了。只不过要先把这些诈尸全都处置了才行。”容璇玑望向黑压压一片的尸群，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苍生何辜。”
苍生何辜？只因为上位者的野心，或者叫贪欲，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而从来没有人问问他们愿不愿意。
自小读书，常能看见先哲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挂在嘴边。如今想来，哪里是天地不仁，不仁的明明是人。
“枫桥的户籍册还在吗？”容璇玑突然问道。
莲英听了，连忙将自己从恩氏拿到的户籍全都交给了容璇玑：“你想做什么，核对数目么？”
容璇玑接过，找了绢帛小心的包好，收入乾坤袋中：“等此间事情处理妥当, 我想找个地方为城中死难的百姓立碑纪念。他们死得突然, 尸体又被人利用，甚至连一口薄棺都不能有。他们的亲人大多应该也不在了, 清明寒食，连香烛也没人供奉。人活一世，总该留下点什么，至少留个名字也好。”
莲英的神情顿了顿, 伸手拍了拍容璇玑的肩膀：“好。选城中的位置, 你亲自督办。”
这一夜如昨日一般在火光中度过。直到天光渐明。已是十一月十六。枫桥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积雪压垮了不少简陋屋舍的房檐。若是搁在以往，少不了要恩氏出面救灾赈济，可今年, 几人面对白茫茫一片的干净天地, 心中只有无尽的悲凉。
城中烧杀诈尸还在继续。而莲英已经准备启程。雪千影亲自将他送到城外，亲自感谢了特意赶来支援的长州各家人手。大家见雪千影在此也颇感意外。因为一直守在城外的缘故，此番长州世家前来的仙修并无折损。众人事先都猜测城中必然十分凶险, 而眼见雪千影虽然看起来满面疲累，但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必然是已经恢复了修为，也让众人心里安定了不少。返程时的精气神都与来时全然不同。
夜小楼也趁机出了城。此番率夜氏并玄州世家前来支援的乃是夜一明。他远远的瞥见雪千影，并未上前见礼。两人有夜云台的“前仇”在，虽然事后夜一行与夜小楼都亲自跟他解释过其中的厉害和关系。但老人家有了年纪，越发倔强，绝不肯向小辈先低头。
而夜小楼自然不同。他是自家子侄, 自小看着长大的, 族中最为优秀的后辈。此前夜小楼还是夜氏少主的时候，不论多忙多累, 夜一明只要见了侄子, 连眼仁儿都是笑的。如今也是如此。只不过，一想到这么好的侄儿竟然被雪千影拐了去, 老人家难免装腔作势给夜小楼脸色看。实则是指桑骂槐。
但夜小楼最会对付长辈。他眼见夜一明看着雪千影的眼神和脸色越发不善, 仍旧装作没看见。上前与伯父见礼之后, 便说莲氏已经来人接手, 叫夜氏和玄州各个世家将手头的事情交给莲氏子弟，便可返回玄州去了。
夜一明冷哼一声：“用着咱们的时候, 叫咱们星夜兼程巴巴赶过来。现在用不着了，连声谢也没有, 就叫咱们走。我怎么觉得这莲氏的门风家教一代不如一代了呢。”
夜小楼尴尬的笑了笑，亲热的挽着伯父的手，还没等说话，夜一明就蹙起了眉头：“你怎么一身的血腥味，受伤了？”说着拉着侄子左看右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见他并未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夜小楼拉着伯父走到一边，压低了声音：“泽氏已经攻下了炎州, 逼得潇清欢出走。现在不论是继续东进犯境长州，还是与曹氏围攻玄州, 都很有可能。伯父快快回去，帮助家主伯父加固玄州防卫，才是要紧。”
夜一明眉峰一耸：“出来的时候就听闻泽氏攻打炎州, 短短两日，就攻克了？”说着，又是一通摇头叹气：“本以为潇清欢修为上乘, 在小辈之中也是翘楚，治家也该是把好手才是。没想到却是远不及他父亲。”
夜小楼解释道：“清欢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治家的本事也是有的。只是，潇老家主走的时候，正好赶上回春丹的事情。这大半年以来，无论炎州还是潇氏，都一直处在动荡之中，多少也是被泽世光钻了空子。”
夜一明看了一眼侄子，越发觉得他的出走乃是整个夜氏的损失，心里就对雪千影更加喜欢不起来了。
问过夜小楼还有没有别的话要带给夜一行之后，夜一明就走了。但夜小婉坚持留了下来。
夜小楼本不同意堂妹的决定：“接下来我要随茕茕去辽东、也就是兽人族的地盘上找人，虽然不会有大的风险，但可能要去很久。你不如先随伯父回玄州，或是随阿英回长州, 都好。”
“九哥，你是觉得我帮不上忙，反而给你们添乱？”夜小婉笑盈盈地看着堂哥。
“是怕你出危险。”夜小楼明知她是在跟自己玩笑, 想让自己松松精神，但还是严肃地答道。
“放心吧，九哥。我能给你们帮上忙的。”夜小婉笑得要强：“如今我修为高了。前些日子在家中与姑母拆招，百招之后才落败。不会拖你们后腿的。再说，你和茕茕日常起居，也需要人照顾不是。”
夜小楼瘪了嘴，实在找不到理由说服堂妹，只好去找雪千影求助。谁料雪千影却赞同夜小婉与他们同行，但理由她没说，夜小楼和夜小婉都没追问。反而是等到几人收拾行装准备出关的时候，雪千影才说，想让夜小婉给阿骨讫他们露一手：“兽人族如今虽然从人族交易到了火石，但用得不多，平常还是爱吃生食。我想让婉婉给他们展示展示什么才叫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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