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弥远之忆

        哪怕所有人都容不下我们，我也要和他在一起！
叶茹的话犹绕在耳畔……哪怕所有人都容不下……也要在一起……
救下他们，成全他们，不是为了什么积善德图福报，她只想看看，他们究竟会有怎样的结局，只想知道，捆了她母后一生的那个‘情’字到底能令一个人疯狂到什么程度。
“你我这样的妖邪，双手早已染满鲜血，积再多善德又有何用？”信苍曲眉梢轻挑，看着昆吾迥诺，昆吾迥诺目光微凝，亦在看着她，绯瞳对上冰眸，那一刹那，两双眼中竟蓄着同样的光华，仿佛他们本就是心照不宣的知音莫逆一般。
这个世上，到处都是他们的敌人，都想将他们踩在脚下，碾入地狱里，所以从出生之日起，他们便必须先学会杀戮，学会反扑，因为唯有自己变得足够强大了，唯有除掉所有要杀他们的人，他们才能在虎口狼群中存活下来，才能护住身边的人！
而古往今来，细数那些功成名就的王者，他们君临天下之际，哪个手上不曾染血？哪个不曾谋天划地？故不论他们的一生多么辉煌伟岸，也皆有为妖为邪的一面。
与他们相较，昆吾迥诺、信苍曲只不过是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恣心所欲放手去搏，傲睨自若为妖为邪，百无禁忌翻云覆雨！
所以他二人也明白，在这个世上，他们最知彼此！换言之，他们是同样的人！
“说来真是罪过，又做了一件好事，实在有失身份啊！”信苍曲忽然叹息一声，目光移开，望向空中的明月，月光柔柔的，在夜空中绽放着炫美的清华，脑海中有片刻的滞留，紧接着，那些葬在心底的弥远的记忆猝然涌起，往昔种种历历在目……
昆吾迥诺没有接话，目光未离信苍曲，眼前之人定定的望着空中银月，像是坠入了某处回忆中，一瞬不瞬，纹风不动，银月映在那双绯瞳里，仿若冷玉置于烈火中，也被定格成了永恒。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月似乎都被那双绯瞳捂热了。
终于，信苍曲敛了目光，垂眸瞧着脚下的瓦片，绯红的眼睫遮住了她眼中的神色，淡淡的开口：“迥王殿下可有兴趣听故事？”
昆吾迥诺微微怔了一下，又瞬间恢复如常，也淡声问道：“苍上的故事？”
信苍曲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看他，自顾自的道：“许久以前，有一个以‘兰若’为名的女子。”
兰若……昆吾迥诺默念着这个名字，恍然间，梦中那个女子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黄粱终一梦，兰若曲苍茫……
原来兰后的名讳唤作百里兰若。
“黄粱终一梦，兰若曲苍茫。”信苍曲轻轻吟出，“本上之名，便出自此句。”
昆吾迥诺静静的听着，这个他知道。
“应了那句‘人如其名’，她是本上见过的……最美的女子。”说起那个女子时，信苍曲是淡淡笑着的，那样的笑容……很真、很美。
昆吾迥诺目光微蒙，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信苍曲，这也是他第一次从那双绯瞳中感受到柔光，往常那双眼睛里，即算是燃着浓浓的烈火，却没有半分暖意，有的只是冷然无情妖魅蛊惑。
最美的女子么？应该是吧，否则这火妖怎会生得这般妖孽。
“兰若生在王侯之家，是高贵的郡主。世人皆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她不光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且对于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无一不通，更以女子之手，助其父屡建奇功，可谓旷世之才。不过却生性淡薄，常与当时的皇室嫡储枭王一同隐居世外。”信苍曲抬眸，目光飘向虚茫的夜空，脸上依是淡淡笑着的，可却让人莫名的生出了一丝凉意。
昆吾迥诺心中了然，枭王便是天信国主信赳枭尚未登基时的封号。
“枭王与兰若郡主几乎打生下来起，便已相识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昆吾迥诺轻淡的溢出一语，目光也移向了远方幽暗的天际。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这几句的确很符合他们。”信苍曲平静的道，“且这两人在所有人眼中，也是最般配的。”
昆吾迥诺犹在回味着她的话，耳边又听得信苍曲道出一句淡淡的轻语，“而兰若郡主及笄之时，也是两人私定终身之日，山盟海誓，生死相约，同枝并蒂，白头不离。”
他转首看她，那张妖美的脸上却没有半丝情绪，又如方才那样平静。
“枭王登位后，果然兑现了他的承诺，铺下十里红妆，迎娶兰若郡主入天隅城，并亲自督人建造了一座帝后寝殿，御笔提名……枭兰殿。”
“难怪……”昆吾迥诺浅浅一笑。
信苍曲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继续道：“成婚后，两人很恩爱很幸福，妾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皎洁相伴，如此一晃便过了两年，两人依然恩爱如初。只是，两年之久，兰后却一直不曾诞下龙嗣。你我皆生在皇室，当知道无嗣意味着什么，有心之人再借机滋事，之后举国上下臣民共同请愿，天信国主不得不填充后宫。并于次年，月妃诞下皇长子，被加封为月贵妃。这之后，虽理解彼此，可两人之间总归是出现了隔阂。又不温不热的过了三年，兰后竟怀孕了，这是一件值得欢庆的大喜事，两人心中皆幻想着，如今有了孩儿，定可回到从前。奈何……”
话到此处，她绯瞳涟动，将整片黑夜尽览入眼底，仿佛要永远沉在黑暗之中一般，一点点的下堕，再堕……直至堕入十八层地狱的最底层，永伴彼岸之火，忽然清冷的讽笑一声，“所有希望皆起于这个孩子，也皆灭于这个孩子。”
昆吾迥诺转头看着她，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笑……她该有多恨自己……
信苍曲蓦然侧首，目光凝住昆吾迥诺，笑着问道：“迥王殿下出生之时，天师华空也曾到过昆阳城吧？”
冷不丁地对上那双绯瞳，昆吾迥诺有刹那的猝不及防，随即从容的答道：“不错。”
“他们的孩儿降世那一日，华空亦亲临天隅城，并留下了一句话。”信苍曲冷声嗤笑，绯瞳顷刻间变得更红更亮更妖肆，那是沉在地狱底层的彼岸妖火，灼亮的光芒可毁掉天地间的一切，“绯颜妖星彼岸火，命煞克亲终败国……留不得！”
“果然！”昆吾迥诺勾了勾唇，眸光幽邃而平静。
“初听此言，天信国主自是万分不信，毕竟这个天地间，从未有过绯颜之人，更无人能驭彼岸之火，而前一句不副实，后面的当然也不会发生。可是当他看到那个孩子时，他才惊觉，华空所预，分毫不差。”
“所以天信国主为了护住那个孩子，便对外宣称是个皇子？”昆吾迥诺猜测道，那个孩子是她无疑。
“他若有心护住那个孩子，又怎会发生后面的事？且他若知晓是女孩，那个孩子如何能够活到今日？”信苍曲又冷冷的一笑，干干脆脆的否道。
“那……是兰后？”昆吾迥诺冰眸紧锁住身侧之人，又问道。
“是。”信苍曲微微点头，绯瞳中似有水波漫起，却在下一瞬间又被赤焰吞没了，“克亲克的是父母双亲、败国败的是他的国……这二者哪怕只是其中之一，于天信国主而言，这个孩子也留不得，因此他本欲杀了幼子，永绝后患，不过却被兰后护下了。而他们两人因为这个孩子，也终是越走越远……”
虽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昆吾迥诺却如亲眼目睹一般，听着她的故事，他本以为自己可从中感到快意，只是……她……为何他的心竟会一沉，不由自主的浮上了一种感同身受的滋味……这种感觉是同情吗？可……自己怎会同情她？
“迥王殿下既是寒冰谷的主人，便应知晓，这世间还有个极炎之地吧？”信苍曲绯瞳转转，又问向昆吾迥诺，她在昆阳城中呆了五年，虽不知昆吾迥诺的踪迹，不过这寒冰谷她还是知道一些，且之前查昆吾迥诺之时，她早已将他的资料阅遍了，包括他为何会青丝尽白双目成冰。
“苍上说的可是烈焰窟？”昆吾迥诺回声问道。
“是的。”信苍曲脸上淡笑依然，这个即算她不提，昆吾迥诺心中也早已有数，所以在他面前，她没必要藏着掖着，“作为保住那孩子的条件，天信国主跟兰后提出，只准幼子在兰后身边呆三年，待三年期满，兰后再无权干涉有关那孩子的任何事。”
“兰后竟答应了？”昆吾迥诺有些意外的问出。
“呵……为了保住孩子的命，不答应她能如何？”信苍曲冷笑一声，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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