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叶文俊冷着脸：“看过剧本了吗？孙悟空爷爷去世的那一幕。”
蔺寒川眉头微微一皱，叶文俊是存心在为难冉星。
试镜一般按照从易到难的顺序，叶文俊却直接让冉星演情绪最激烈的场景，没有任何铺垫。
拿到剧本后冉星就抓紧时间将剧本顺了几遍，对所有情节都倒背如流。听到叶文俊的话，他面不改色，礼貌的鞠躬：“好的，那我开始了。”
蔺寒川专注的看着冉星，旁边的周席山也坐直了身体。
电视镜头和电影镜头不同，电影的镜头视角更宽广，会拉长演员的身材和脸型，稍微脸大或者身材发胖的人在电视镜头里还能看，如果是电影镜头，只能被称之为灾难。
冉星在电视镜头中俊美无铸，蔺寒川一直不太满意的瘦削身形在电影镜头里却刚刚好，电影特有的画质也让他的美多了点厚重的质感。
一句话未说，冉星低头看着地面，喉结微微颤动，他缓慢的跪坐在地上，指尖抑制不住的发颤。
“他眼睛里没有眼泪。”周席山轻声和叶文俊说道。
闻言，蔺寒川转过头看向他们。
两个大导演专心致志的看着镜头，谁都没有注意到蔺寒川的目光，兀自互相交流：“对。”
看起来好像不太满意……在蔺寒川看来，冉星虽然没有落泪，但这种无声的悲恸比嚎啕大哭更具有感染力。
正在思忖间，蔺寒川就听叶文俊继续说道。
“这种表演方式很高级，他真的是半路出家吗？”叶文俊一改刚才的不满，兴致勃勃的问。
周席山也被惊艳到了，感慨道：“或许就是因为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他才会有这么充沛的感情。”
蔺寒川没忍住笑了笑，心里莫名有点奇异的自豪感。
之后，又试镜了两个场景，冉星都交出了满分答卷，叶文俊和周席山都很满意，当场拍板冉星就是《悟空》的男主角，顺便拍了定妆照。
从剧组出来时，冉星回头看了看剧组，难掩兴奋：“严总，我试镜成功了！”
冉星少年老成，这还是蔺寒川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鲜活生动的表情：“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冉星兴高采烈的步伐一顿，他迟疑了一会儿，试探着说道：“你可以……给我买一个冰淇淋吗？”
或许是害怕被拒绝，冉星急忙补充：“我想要这个奖励。”
冉星小时候最羡慕的人，就是自己的同桌。
同桌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她的衣服永远干净整洁，每天头发都会用不同花色的橡皮圈扎成两个辫子，发尾的彩色蝴蝶结一甩一甩，就像小姑娘本人一样活泼。
见到她的第一眼，冉星就知道，这个小姑娘和他不同。
小姑娘放学后，她的爸爸或者妈妈就会来学校门口接她，小姑娘像一只花蝴蝶一样扑到父母怀中，缠着父母买校门口的各种零食。
她的父母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拒绝，除了冰淇淋。
只有小姑娘考试成绩非常好、被老师表扬，她的父母才会奖励她一只冰淇淋，在冉星的印象中，冰淇淋也和‘奖励’画上了等号。
长大以后，冉星自己也能给自己买冰淇淋，他告诉自己，他一点都不羡慕。
但是……自己买的冰淇淋，和别人给他买的，总归不一样。
蔺寒川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冉星的愿望居然这么朴实无华。
见蔺寒川没有反应，冉星勉强笑了笑：“其实，我也不是很想……”
话音还没落下，蔺寒川大步走向街边的冰淇淋店。
此时刚好是下班高峰期，街道两旁的商店中都挤满了人，冰淇淋店门口也排上了队。蔺寒川镇定自若的站在队伍最末端，问跟在身旁的冉星：“你想要什么味道？”
“……草莓味。”冉星神情恍惚的答道。
过了一会儿，他猛然回神，看着排队给他买冰淇淋的蔺寒川，羞耻得耳垂通红：“严总，算了算了，我其实也不是很想吃。”
让一个日入斗金的影视公司老总站在这给他买冰淇淋，冉星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他已经是成年人，小时候的那点执念早就消失了，今天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又冒了出来。冉星调整了一下口罩，无比庆幸自己戴着口罩，不会被人认出来。
蔺寒川面不改色的吐出了几个字：“我想吃。”
冉星一时无言。
他怔怔的看着蔺寒川，突然明白，他之所以突然想起早就遗忘了的往事，或许是因为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
这个人看起来冷漠又难以接近，其实骨子里都透出温柔，他会面面俱到的照顾病人，维护自己的员工，心中恪守着法律和正义……从未见过篝火的小兽，很难不被温暖吸引。
所以他才会心跳加速，会无意识的暴露自己的弱点和依赖。
蔺寒川买了两个草莓味的冰淇淋，将其中一个递给冉星。
蔺寒川相貌高大英俊，气质冷漠，手上却捏着一个和他格格不入的粉红色甜筒，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有人在偷拍你。”冉星提醒。
蔺寒川顺着冉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短发的少女慌忙挪开手机。他对着这个一看就未成年的少女笑了笑，笑得少女双眼发直，等她再回过神来，那个英俊出尘的男人已经消失了。
吃完最后一口，冉星多年来沉积于心的那些东西好像都消失了，他神情轻松，将手上的纸壳丢进垃圾桶里，一回头，刚好看到蔺寒川将最后一口冰淇淋咬进口中。
冉星没忍住，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安慰我，才说自己想吃，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吃这个。”
“我为什么不能吃冰淇淋？”蔺寒川也很不解，反问。
步履轻快的围绕着蔺寒川转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好几圈，冉星一脸认真：“你看起来，就该站在酒会上喝红酒，还必须得是八二年的拉菲。”
“我不喝干红。”蔺寒川说道。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冉星笑容肆意张扬，神采飞扬，蔺寒川看着他这么开心，嘴角也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想到原文中冉星的凄惨下场，再看看眼前这个笑容灿烂毫无阴霾的少年，蔺寒川很难不对他生出怜惜之情。
说到底，冉星只是个二十一岁的少年。
得益于冉星今天才染的一次性红发，没有任何人发现他就是当红影星，二人又在街上散了一会儿步，正在说笑间，蔺寒川接到了一个电话。
冉星眼睁睁看着蔺寒川淡淡的弧度彻底消失，也停下了脚步，有种不祥的预感。
挂断电话后，蔺寒川斟酌着词汇，对冉星说道：“你还没有和我说过你的身世。”
一般而言，影视公司在签约艺人之前，就该做好背调工作。但冉星的情况异于常人，蔺寒川只知道他的未来，却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冉星还残留着惬意的表情缓缓消失在脸上，表情冷静到冷酷：“出什么事了？”
沉默片刻，蔺寒川将手机递给了冉星。
手机里的视频中，一个头发花白的枯瘦老人对着镜头涕泗横流，看起来好不可怜，他对着镜头哭诉自己的儿子年纪轻轻就不学好，辍学出去鬼混，多年不见踪影，好不容易在电视上看到了他，这不孝子居然敢不认自己孤苦无依的亲爹……
冉星在看到视频中的老人时，瞳孔一缩，看完视频后，他又点开了评论。
网友的力量是伟大的，不仅扒出了冉星就是那个初中辍学的大明星，还扒出了他当年在工地打工、做各种兼职，在各种剧里当路人甲的画面。
不认亲爹的行为激怒了网友们，他们好像又忘了前段时间对冉星的好感，对冉星的态度一瞬间从天上降到地上。
‘没想到冉星居然是这样的人……’
‘看他爸的身形和穿着，一看就知道过得并不好，冉星一个大明星，居然眼睁睁看着亲爹受苦，可见其人品了’
‘不孝子天打雷劈！！’
‘我居然在追这种人的剧，不行了，就算《剑仙》再好看，我也要弃剧了’
‘抵制人渣冉星，让他滚出娱乐圈！这种人不配出现在镜头前！’
‘有没有人去举报？他这种行为，居然还能有广告，品牌方不怕影响自己名声吗！’
‘只要冉星代言一天，我们就也抵制品牌一天！’
一目十行的扫过这些评论，冉星表情很平静，唯一让他出现波动的，是在看到视频中老人的那个瞬间。蔺寒川从冉星手中拿回手机，没有让他再看下去。
二人沉默一会，气氛不复刚才的轻松和谐。
“说说吧，什么情况。”蔺寒川率先开口，他丝毫没有被视频中声泪俱下的老人影响，依旧平静的看着冉星。
这种平静让冉星莫名感到可靠，他垂下头：“你相信我吗？”
“比起一个陌生人的语言，我更相信我的眼光。”蔺寒川回答道。
冉星许久都没有说话，硬生生压下眼中的薄雾，他再抬起头，又变成了初次见面那种小狼一般的警惕神情：“那个人确实是我……爸。”
最后一个字，他说得格外艰难，刚才冰淇淋的甜蜜都化为了苦涩涌上舌根，却在触及到蔺寒川平静中带着鼓励的眼神时，又变成了草莓味的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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