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退避三舍

        将小姑娘偷偷看过来的目光逮了个正着，殷离浅茶色的眸子中泛起一层浅淡的笑意，似是将穆婉宁的心思都看了个透。
撞上这般的目光，穆婉宁似是被烫到了般倏地收回目光。
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旁人未曾有丝毫察觉。
祁景川一番指天立誓，却被穆婉宁晾了半晌，面色渐渐有些难看，忍不住催促地唤了声：“阿宁妹妹？”
穆婉宁收敛心神，扫了眼祁景川，暗暗嘀咕了句，“傻子才会信这些东西。”
她的声音虽小，但在场的诸位除了穆婉宁自己以外，哪个不是内功深厚之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更遑论是穆婉宁的这句“小声”嘟囔了。
一时间，众人看着祁景川的目光都有些怪异了起来。
穆婉宁似是对此全然没有察觉一般，做出很是大度的姿态，道：“殿下金口玉言，相比是不会欺骗我这么一个小女子的。既然殿下这么说了，我就相信你一次。”
虽然如愿得到了穆婉宁的信任，但祁景川总觉得心头像是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难受。
不等他再说什么，穆婉宁又道：“虽是事出有因，但我确实受了不少惊吓。殿下方才说要补偿我，不会是开玩笑的吧？”
祁景川一噎。
他方才为了取得武安侯的信任，所谓的补偿确实不过是随口一说，以他的身份地位，想来武安侯府也不会当真向他索要什么补偿，那不过是一句场面话罢了。
但是，此时对上穆婉宁满是期盼的眸子，祁景川梗了梗，只得硬着头皮应道：“自然是真的。”
“慎王殿下，你可真是个好人。”穆婉宁展颜一笑，毫不吝啬地给祁景川发了张好人卡。
片刻之前还对自己畏惧不已的小姑娘，转眼间便露出这般明媚娇艳的笑容，祁景川在一瞬间几乎忘了呼吸，被摄了魂般怔怔地望着穆婉宁。
穆婉宁敏感地察觉到他目光中的异样，垂眸掩住眸底的厌恶，说道：“那我现在有一个请求，想必殿下应当不会拒绝了？”
祁景川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穆婉宁满意一笑，吐出的话语却是毫不客气：“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烦请慎王殿下日后看到我，自动退避三舍即可。”
祁景川原本还沉浸在穆婉宁的笑靥中，听得此言，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反应过来穆婉宁说了什么，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堂堂慎王，对一个小女子退避三舍，这传出去岂不是个笑话？
可偏偏，他方才一时鬼迷心窍，已经答应了穆婉宁，当着武安侯的面，他总不能公然反悔。
祁景川只得咬着牙答应下来，面上还维持着温柔款款的模样，道：“好，如果这是阿宁妹妹希望的，我好做就是。”
目的达成，穆婉宁便不再分给祁景川一个眼神，轻轻拽了拽自家爹爹的袖子，低声唤了声：“爹爹……”
方才穆婉宁与祁景川说话的时候，穆怀远一直静静地护在穆婉宁身边，任由她自己同祁景川交谈。如今穆婉宁低低唤了声，穆怀远便垂手看向穆婉宁，目光中含着几分询问。
穆婉宁扬起笑，带着几分儒慕的依赖，道：“女儿有些累了，想先回去歇息，爹爹送我回营帐吧。”
穆怀远垂眸望了穆婉宁片刻，点头应下，未曾同屋内的任何一人告辞，便径自带着穆婉宁转身出了主帐。
见武安侯这般态度，祁景川心中微微一沉。
他方才的说辞，就算瞒得过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但是想要瞒过老谋深算的武安侯，却不容易。
看来，武安侯还是对他起了防备之心。
祁景川蹙了蹙眉，抬步想要跟上，却被一道身形拦了下来。
“殿下，”殷离拦在祁景川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主位上的连荣，才低声道，“殿下别忘了大事。至于穆姑娘那里……我会跟上瞧瞧，自会替殿下料理妥当。”
经殷离这般一提醒，祁景川才恍然想起，自己冒险下来崖底为的是什么。
暗暗在心中将武安侯府和飞羽骑对比了一番，祁景川犹豫一瞬，点了点头，拍了拍殷离的肩膀，低声对他道：“穆家父女就交给你了，无论用什么法子，务必要稳住穆婉宁。”
殷离垂眸颔首，转身出了主帐，悠然往穆婉宁的营帐去。
另一厢，穆婉宁和武安侯先行一步，出了主帐，两人默然无语地走出一段，武安侯突然道：“宁儿，你以为，慎王此人如何？”
穆婉宁闻言，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
摸不住自家爹爹的心思，她便试探着道：“女儿对慎王并不了解，只是听传言说他是个贤明的王爷。”
“传言？那宁儿也是这么以为的？”
穆婉宁抿了抿唇，迟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如实道：“传言不可尽信，女儿还是更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
穆怀远闻言，露出个满意的笑来，并未追问为何穆婉宁分明对祁景川很是警惕，方才却要做出一副对他信任有加的模样，只是道：“慎王此人心机颇深，你与他相交，还需得多留个心思。他的话，不可尽信。”
跟在穆怀远身侧的脚步声慢了一拍，随即恢复如常。
“是，女儿记下了。”穆婉宁垂眸应了声，声音有些闷闷的。
方才穆怀远无意中的一句叮嘱，让她恍然间有种回到了前世出嫁前夜的错觉。
前世的她沉溺于祁景川编制出的温柔假象中，被蒙蔽了双眼，将武安侯的劝阻尽数当做了耳旁风。就在她与祁景川成婚的前夜，她正坐在闺房中抚着嫁衣，唇角带笑，心里满满的都是对明日大婚的期盼。
穆怀远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寻她的。
当日，她为了祁景川几次三番与武安侯府闹得不快，早就与父母离了心，心中更是怨怼他们不肯让自己得到幸福。对上穆怀远，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起身冷着脸唤了声“爹爹”。
穆怀远看了眼她身后的大红嫁衣，顿了顿，目光复杂地望着她。
当初，穆婉宁不懂父亲看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如今回想起来，才明白父亲只怕早就看出了祁景川的狼子野心，只可惜却劝不动她，那目光中，有痛心，更多的是对她的担忧和不舍。
她还记得，当日爹爹默然片刻，也是留下了这一句。
“……慎王此人心机颇深，你与他相交，还需得多留个心思。他的话，不可尽信。”
只可惜，当日的穆婉宁哪里听得进去这话？
她当即勃然大怒，明日她就要与祁景川大婚，今日自己的亲生父亲却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是让她与日后的夫婿离心离德？
想到那日爹爹离开前的叹息和走出宁然院的背影，穆婉宁的眼圈便有些泛红，好在如今天色已暗，昏暗的天光成了穆婉宁此刻最好的遮掩，将她的异样尽数隐没在暗夜之中。
父女两人沉默着往前行了一段路，穆婉宁渐渐将胸腔中翻涌上来的酸涩情愫压下，难得有这样与爹爹平静相处的时光，即便两人并无什么交谈，穆婉宁也觉得心安。
她缓缓放松了心神，正打算好好享受一番这难得的时光，却听穆怀远突然问道：“慎王身边的那位殷公子，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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