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野人

        门外的竟然飘起了大雪，天空却一片明亮，让这个世界看起来，亮得刺目，白得令人心伤。
阿风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早年间自偏远的山区，迁徙到婳邺附近了。原本以为到了这里，日子会好过一点，却没想到生活还是一样的艰难。
母亲很年轻的时候就染上了病，多年以来的劳苦，加上无钱治疗，一拖再拖，终于到了无可换回的地步。
这个家庭多灾多难，阿风也是自幼就体弱多病，身躯孱弱，这导致他根本无法修炼，单单这一点，要想在这个世界生存，就已经很困难。
至少，人的寿命会短很多。
好在阿飞很聪明，长大以后身体也稍微好了一些。他会经常去探那些古墓，淘出点东西来，维持生计和母亲的药费。但对于一个不会修炼的凡人来说，那些古墓太过危险，他知道自己不能轻易死掉，家里还有卧病的母亲，每次都是适可而止。
偶尔，他也善良地欺骗一下，为了生活，迫不得已。
“娘，我带你回家。”
阿飞将最后一点钱购买了一副棺材，一辆推车，带着母亲，在大雪纷飞的冬季，回往故里。
因为母亲生前经常说，想回去看看，看看村外的山，村里的树，那是她生长的地方。
无论是谁，当无路可走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总会是故乡。好像到了故乡，人就会和这里的一切融为一体，再也没有什么可怕，再也没有什么可悲。
回家，是一条漫长的路。
阿风最后环顾了一眼这里，家徒四壁，没有什么可用能带走，除了那条捡来的癞皮狗。
就在转身的刹那，他眼角被什么光闪了一下。
他回头，再度环顾，哪里会有什么好东西呢？自己的家，自己还不知道吗？
但确实是有什么光，“哦，是它！”阿风恍然，从灰烬中刨了那面铜镜，没有被烧坏一丝一毫，但镜面似乎光滑了一些。对镜一照，居然是一张陌生的脸！
“啊！”这仿佛见鬼了一般，吓得阿飞一哆嗦，铜镜“哐当”落地。
“定然是什么妖邪之物！”阿飞更加肯定了猜测，寻常的铜镜怎么会照出这样都画面来。
“呵……但我还有什么可以怕的？”他回头看了一眼母亲的灵柩，苦笑一声，“母亲说过，我命硬得很，我才不怕呢！”
他捡起铜镜，推着小车，向北而去。
这是他来时的方向，虽然当时他还小，但都记得。
远离了繁华，远离了城市，才能看清这个世界，她依然还很荒凉。他走的是一条古代荒民走出大山的路，路的两旁，全是荒野，罕有人烟。
日月交替，三十天过去了，离帝都已经很远很远。雪还在下，很小，却很冷。饥饿和疲倦开始侵袭这个年轻人，让他的步伐越加沉重。
他有些后悔了，不该这样冒失地走出来，自己可能会因此死在路上，饿死，冻死，或者累死，永远也回不去。
一个凡人，在自然面前，终究还是太过脆弱。
“如是能修道御空飞天那该多好。”阿风望着天空，碎碎的雪花落下，他竟然有些想入非非。
修道的第一步，聚灵他就无法完成，谈何修道？
“又要天黑了，得找个地方起堆火才行，不然真要冻死了。”阿风四下张望，远处有一大山，山中应该有避风的地方。
“娘亲啊……我们继续上路。”
阿风说完，拉着车，走向大山。
看着不远，走着好远。
天黑来好一阵，阿风才到了山下，辛好找到一处石崖，捡了些柴火，升起了火。
他举着干巴巴的手掌，恨不能把手放进火苗里，晚上真的太冷了，真的有种刺骨的感觉。肚子也在咕咕的叫，上一次吃的东西还是一只被野兽吃掉一半的兔子。
“不知道还有多远，我记得老家好像也在一座大雪山下，夏天林子里全是雪水从山上流下来的声音，那时候娘亲病得不算重，脸上还常常挂着笑……”
想着想着，疲倦了，他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半夜，还是凌晨，他忽然被一阵凶狠的兽吼惊醒，身边那条癞皮狗躲在阿风的身后瑟瑟发抖。
“磅！”一声异响。
阿风感觉自己头顶上飞了个东西过去，借着还未熄灭的火光一看，居然是一般带血的斧头！
“强盗！山贼！野蛮人！”阿风心中瞬间闪过无数个词，但他马上有了结论。
是不服驯化的野蛮人！
一个身披兽皮，扎着两条大辫子的大汉走进了崖壁下，腰间挂着一把很重的大刀。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怪模怪样的人，其中一个人肩上还扛着一个麻袋。
而更远的地方，有十几只红彤彤的眼睛，伴随着急促的呼吸，是莫名的野兽。
“是个穷小子。”
“嘿，还带着一口棺材。”
“没有经过我们同意，居然敢在不归山下过夜？”
“没什么肉。”
这几个野人一人随口说了那么一两句，仿佛是在打量什么牲口。
阿风哆哆嗦嗦地坐在那，一句话不敢说。他早听婳邺的人说过，野人不敬生命，残暴嗜血，还保留着吃人的习惯，尤其是冬季物资匮乏之时，他们常常会成群结队，奔袭远方的村庄，抢东西，抢人！
“我……明天马上就走！”阿风支吾着说了一句。
“哐！”有个野人一棍子撬开了棺材，看了一眼，厌恶地喊道：“麻麻的，果然是个死人！”
“杀了？”另一个剃着半边光头的野人握着一把尖刀，问向领头的那个大个子。
“带回去，加个菜！”
风一听，拔腿就想跑，却脖子一凉，被一只大手拎小鸡子一般提了起来，头顶一阵阵恶臭的狂笑声。转眼间，他眼前的夜色就开始风驰电掣起来。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山崖下燃起了一大团火，还有狗子的哀鸣声。
阿风咬着牙，他知道，这群畜牲烧了自己娘亲的棺材，还打死了癞皮狗。
他没有流泪。
尽管寒风刮着他的眼睛，刺痛不已。
尽管往事触及着他的灵魂，压抑至极。
尽管此时身在刀俎，性命堪虞。
凡人真的是如同蝼蚁一般么？谁都可以宰割，谁都可以凌辱，那世间为什么还要有凡夫俗子？
这绝不是凡人的命运！
我们卑微，我们弱小，只是还未找到自己的路！
母亲死了，不重要，我死了，不重要，还有更多的凡人活着，他们死了，也不重要，千年，万年之后，他们总会找到一条属于凡人的路。
这条路就在这方天地之中，万物之中，自然之中，只是我们还没有打开慧眼，看不见。
野人骑着野兽，很快，翻山越岭，奔入来一座深山部落。
周围马上围过来一群老弱妇孺，她们眼中有很多期望。
有野人抬手丢出一些抢来的东西，是些食物，一群人涌过去，疯抢，撕扯，咆哮，然后大打出手。
风笑了，原来谁都活得不容易。
这天地并没有偏袒谁多一点。
“好了！”
首领一扬手，一条极长的鞭子“啪啦”一声，甩了出去，那群互相扭打的人瞬间好几个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然后全部退了下去。
只留下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踉踉跄跄站了起来，嘴里掘强地咬着一块肉脯，一双眼睛乌黑发亮。
这一幕，即便是铁石心肠的野人，也难免灵魂深深一颤，首领举起的鞭子没有落下。
他们拒绝了文明，固守深山，这就是代价。
商角王朝建立之后，茹毛饮血的洪荒岁月一去不返。
自几百年前开始，就有部人陆陆续续偷偷离开，去往外面的世界，部落也日益衰落，甚至已经无法对抗深山的猛兽了。
“独自回切，我会让山狮把东西分下去的。”首领一挥手，遣散了部人。
不归山的夜，重新归入了静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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