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最极致的堕落

        天苍苍野狗，地茫茫黄花。
我有一刀，不杀众生，直教野狗授首，黄花落尘。
如何？
无数敌手，皆付笑谈。
万物正法，道亡自然。
那把刀影没有斩过来，只是一闪而过，却令风不自觉想起了这首诗。
美人湖观星楼上，名为东歌的狂人随口念出的句子，听来让人有种深深震撼着的不寒而栗。
一句万物正法观，道亡心自然，落樱坟地，坟砖，东歌，亡帝，究竟有何关系?若方才是因为世界树破除了亡帝帝法规则被他本尊察觉，要一刀灭界，但又是什么，让他的刀没有劈在这个世界上呢？
帝者的世界总是一片模糊，他们牵连甚多，世间总有太多东西和他们有种脱不开的联系，但他们可以蒙蔽自身，让人无法看清真相。
风没能想明白，便感觉到大地一阵摇晃，身后的古世界树发出来咔嚓的碎裂声，他心中一惊，快速飞离。
远远一看，巨大的世界树居然开始破裂，仿佛是终于承受不住时间的折磨，要腐朽化灰了一般。
破碎，倒塌。
没能成功吗？风唯有一阵苦笑。
巨大的轰鸣声中，古木轰然倒塌，溅起了遮天蔽日的烟尘，整个世界都在震荡，山河摇晃，海水倾覆，掀起滔天巨浪。
但之后一切，又都平静了下来，无极世界并没有四分五裂，而是慢慢恢复了安宁。
风这才看清，古世界树崩溃的核心，一颗新的树已经取代了枯木，新木不高，不过九丈，九枝，九片嫩油油的树叶，在风中荡漾。
他心中瞬间宽慰了，旧世界终归要被取代，新的规则，新的变数，真正萌芽。这颗被赋予了希望，爱，的世界树，定然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美好的未来。
但他也是心中一颤，他还看见了一个人，从古世界树的残骸之中走来，笑盈盈的，一如既往。
“善儿。”
风忍不住喊道。
是尽善，她来了，从幽冥之中乘着世界树的复生而活了过来。
“父亲。”她是个大人了，早已没有了小时候的那种依恋和天真，眼中带着深深的邪气，嘴角永远似笑非笑。
她借极道以重生，沉鱼儿的缘为指引，极道精华为种，轩辕丢儿肉身为壤，得三界唯一真身。尽善并不是一个假女儿，她是真实的，甚至比天下间所有的女儿都更加的真实。
对于她，风有种愧疚，自己将他带到了原始，然后将她遗弃，让她变成了一个可怕的邪恶女巫，她一定很恨自己。
而她，一直都在保护着自己，从她小时候，到她死亡，到她的心被召唤，一直都是这样的。而最后，自己为了完成誓言，还要将她送回阴冷的幽冥。
“善儿，对不起。”风说道，却已经没有了多少痛苦。没有爱，就没有痛苦，没有梦想，便不会失败。
尽善只是噘嘴笑了笑，看了看四周，道：“我那个白骨娘亲呢？”
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是一百万年以前，若真的无法埋葬诸仙，重塑新的世界，一百万年以后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一切都将改变。
那时，或许曦如会变成一个仙，或许她根本就不会存在，他只有一句：不知道。
尽善走了过来，拉着父亲的手，道：“爹，你别伤心，我带了东西给你，有了这个东西，你一定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风闻言，不禁自问一声。
自己想要的，现在不过是两个字“活着”，但如何活着，已经不重要。
风发呆的时候，只听得哗啦的一声，手心顿时感觉热乎乎的，低头一看，整颗心都颤抖了。那是一颗心脏，尽善的心。
“还给你，你把我丢了，丢在一个野蛮的时代，我等了很久，被世人厌恶，咒骂，一直恐惧着，等到老死也没有等到我亲爱的父亲回来接我。本来我该恨死你的，但是这颗心偏偏爱你得很，舍不得恨你，还要时时刻刻护着你，呵……现在好了，还给你了，你的善儿，终于自由了，哈哈哈哈……”尽善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如此的凄凉，令人心疼。
风听着这番话，脑中一片空洞，自己真的失去了一切所爱了吗？
尽善乐呵呵地看着风的样子，伏在他耳边，轻轻道：“我以古巫的身份告诉爹爹：你永远不会被原谅！”
这是最后的倾述，这也是一句邪恶古巫的诅咒！
那颗心瞬间化作了一道道乌光，飞入了风的眼睛，令那原始纪元的一幕幕重现，再重现，再重现，直到他血泪崩出，不见所有光明。孤独与怨恨，滋养了邪恶，尽善将父亲带给她的邪恶，如数奉还！
这是一股庞大的力量，积攒了一个个纪元，日复一日地叠加，可以轻易压垮任何一个人的内心。
风轻轻吐了一口黑血，憔悴之中，已经没有了往日三主共身的荣光。
“我永远不会被原谅……”他深深念着这几个字，重复，再重复，念着念着自己竟然也发出了笑声。他以为自己对得起全世界，但实际上却连自己女儿都辜负了，还有好多人，也辜负了。
若生命的不堪也有极致，此时此刻，非他莫属了。
在生命极巅的对立面，是生命的极尽堕落，这里幽暗无尽，泯灭良心，坏灭诸般道意，是人性的黑渊，邪恶不过是这个黑渊之中的一道浮光掠影。
尽善满意地走了。
看着那离去的背影，风仰天咆哮，奋力一冲，消失在天际。没有人知道他会去哪里，或许他只想躲避，或许他只想安静一下。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一幕出乎意料，来得太过突然。就在方才，这位仙道大劫战胜了仙，复活了世界树，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但是如今却在嘶吼之中，逃离了出去。
诸仙心中生出来希望，神魔异道者，陷入了沉思，神族强者漠然转身离去。
重阁捏着两枚符，一时间竟然也无比茫然。
皇古城中央，九丈世界树枝条摇曳，一颗嫩芽自枝头落下，落地生根，迎风长高，片刻间已长成一株红叶树。每一片红叶都贪婪地吮吸着周围的气息，每一根根茎都吸收着天地的规则养分，在世界树的庇护下，她正在茁壮成长。
风割舍的爱与希望不仅仅贯穿了生死，在世界树的气息之下，变数之中，还诞生了一个新的生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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