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真我

        金面之上，大眼，高鼻，广耳，所有感官都被放大了，或许这只是一种象征意义，世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生灵，就算是智慧超然的先知，感知非凡，依然保持着人类的形态。
华风希望看到的，看似是回归本源，但实际上却是要达到一种进化的结果。回到原点，不是因为退步，而是为了踏出更新的道路。
显然，华风的道意之中，极道乃诸道极巅，天道也当被至于极道之下。他并不是一个顺天应意的人，先知的告诫不无道理，自己若带上面具，道意冲突之下，难以预料会发生什么。
但他还是拿起了金面，轻轻覆盖在自己的面目之上，此时此刻，无论是自己，还是徇天人，都需要借助于一代代先知的力量，才能从这个毁灭相伴的世界，走出一条生路。
一瞬间，仿佛有无数根神经和自己相连，所有的感知都被无限放大，一眼扫过，尽悉这片星海的一切。再向外，他甚至看到了一片大世界，沉浮与星空之中，万物繁衍，气息扰动。
他还看到了，在这颗残星的深处，一个毁灭者蛰伏地底，他发出微弱的呼吸，周围是一片片的灰烬之海。这是一个九代毁灭者，他或许永远不会醒过来，在沉睡中，终结于自身的道意，或许他就快要苏醒了，进化成那唯一的十代毁灭者。
华风继续望去，看到了朦胧的未来，这颗残星完完全全化作了废墟，天地灵根的枝丫沐浴在火焰中。一道背影，脚踏星海，渐渐远去，那是一个绝世生灵，气息恐怖不已，视之如视诸天泰斗。但只能看到一道背影，在星海之中，走向未知之地。
他还看到了过去，徇天人在与毁灭者的搏斗之中，艰难地延续种族，一代代先知，走入火海，一代代先知，带上金面，手持王杖，低声诵词。
更远的过去，第一代先知，于苍茫大海之中，举世颠覆的岁月之下，打开了一个宇宙节点，将徇天人带离了无极世界，进入了这片星海，落脚此星。一颗古树扎根大地，那时候，这颗星球百上花争艳，野兽奔腾，充满了生命气息。但那强势的亡帝道意，自虚空侵蚀过来，生命开始凋零，星球亦变得残破，好在天地灵根一枝，蕴含的宇宙至高法则，抵御了部分亡帝道意，才能维持此界的平衡。
他甚至看到了，自己那些生命历程之中被抹掉的画面，在梦境之中的一切，如同过眼云烟般呈现。华风很吃惊，没想到自己还有过这样一段认知，关于仙念，关于大梦胭脂。沉仙海之内，仙镜之内，还有一个浩瀚的梦境世界，她的主人，依然在梦中追寻。
带上金面，一幅幅不同时代，不同区域的画面随心所欲地呈现，令人震撼而不安，世界上有太多变数，每个时代，都充满了痛苦，但这并不是华风想要的。
“如何令极道之气化作势?”他在心中自问。
“这是你想要的吗？不，你是在退缩而不自觉。”另一个自己开口了，声音在内心轰鸣，清晰无比。
“当你发现前路无论如何也走不通的时候，你选择了退缩，却自以为这是一种进化。但我知道，我很清楚，这就是失败，你不愿承认的失败。”
华风浑身一震，内心最隐秘，最脆弱的地方仿佛被人刨开，曝露了出来。
“你是谁？先知，还是谁？”
“不，我不是任何人，我只是你，是你最深层次的自己，你想逃避的自己。在你的生命中，你曾经无数次地问过我，你是谁，你的生命有何宿命，你来自何方，要去往何处?而现在，你再次问我，希望为你的逃避，寻求一个理所当然的缘由。”
“是这样吗？这是一个逃避！”华风默然，或许自己真的如此，在面对这种无法堪破的迷题之时，已经不自觉地妥协了。
金面释放了自己的认知，令自己高度自觉，发掘出了一个更深层次的自己，一个无情，毫无遮掩，简单至极的自己。
这个或许就是人本我，自身的一切都是这个本我的表象，自我的认知，所有的身份，男人，修士，鬼丈夫，掌符者，三界真身，道主，霸主，王主，救世主……都只是对于本我的一个注解。本我与自我，两者之间有着巨大的差别和矛盾，但却又如影随形般紧密。
他很不安，真正的自己是个不断逃避的生灵，穿梭在每个时代，听天由命，宿命缠身，一直逃离着自己的根本。
“但我记得，我是一个不屈服的人。”
“你是，只是你的不屈，来自于恐惧，真正的你有着无比深刻的恐惧，你知道，一旦屈服，恐惧就会将你淹没。”
“恐惧?恐惧什么？”华风内心惊道。
“我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华风愣了愣，然后接着道:“你否定了我很多东西，只是让我更纯粹地认识自己吗？”
“不，我并不是否定你很多东西，而是否定你的一切，在你内心，我是一个崭新的你，陌生的你，你不想认识的自己。”
华风哑然，良久才道:“天呐，那我究竟经历了什么，和我本来的自己偏离如此之远，差距如此之大！我仿佛从未认识过自己一样。”
“认识真正我，和认识天地万物一样，都是充满了痛苦的历程，而且这是两个截然相反的道路。认识天地万物越多，自身蒙蔽越深，认识自身越多，也将渐渐脱离天地，一叶足以障目，更何况浩浩大世，无垠天宇?”
“但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我？”
“真正的我，只有一个特性，一个所有生命最纯粹的特性:活着。只有本我一直保持这个特性，人才能一直活着，这是一种持续不断的自我暗示，活着，我正活着。”
“所以，生命没有差别?”
“没有，有差别的只是生命的表象，本我的表象，故所有的生可以归于一途，所有的死也可以归于一途，名曰生，名曰死。其名生，则自我暗示生，其名死，则自我暗示灭。”
“如是，故而真命之途，始于真我！”华风于真我相论，终有所感。
根本不需要刻意地去追求什么，刻意都不是真的，此时此刻，自己所想的，让极道之气化为势，这并不是真，而是一直逃避，因为自己在这片天地，似乎已经穷途末路了，不得不退缩，回到原点，寻求道路。
所以，自己才想到“令子为其父”，违背天理纲常，人道伦理，简直荒谬无比。
他忍不住向那颗灵根一枝望去，一气化三清，所有的法则，都展现在那里，自然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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