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牵引

        能走到这里的人，那个不是脱掉过几层皮，断过几根骨，精疲力尽，心力交瘁，面对最后这片海，有种说不清的情绪。
一切的坚持都可能就此破灭，但一切的坚持也可能得到回报，回头没有路，过了火海，上过刀山，但还必须面对这最后的审判。
审判你的力量，审判你的意志，审判你的觉悟。
苦海，在这里已经变得疯狂起来，没有一丝的平静，它要撕碎一切，沉没一切，展现它最后的威严与不朽之力。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踏过去，就是彼岸。人生并没有多少彼岸，因为人大多是走在路上的，路上是没有彼岸的，只有在那些难以逾越的天堑中，才会有彼岸。但一旦踏上其中一个，你就会完成自我的升华，因为你跨越了生灵难以逾越的障碍，从平凡的生灵中，走了出来。
“苦海，你还是有涯的！”华风忍不住喊道，一路的压抑令人痛苦不堪，他需要释放。
“从古至今，多少生灵，多少死亡，在苦海中挣扎，能走到这里来的人，能有多少？那彼岸近在咫尺，能登岸的又有多少？”禁东不禁自问一声。
“走吧……我若上不了岸，便不用等我了。”胭脂夫人说了一声，抬步走入了狂乱的海域，一瞬间，她便不知道被卷到了何处去。大海依旧，仿佛就她从来没有踏进去过，没有这个人，也没有这件事。
“我也一样。”禁东言罢，走了进去。
他们仿佛本能地认为华风可以登岸，因为他的觉悟，似乎已经足够脱离这片苦海。
引路人没有动，这里已经不太需要这盏灯，更不需要这个人。
华风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前脚刚刚踏入，后脚就已经撞在了海底的礁石上，后背的骨头，断了几根。他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海底，根本没有路了，只有大大小小的黑洞，一根根刺出海底的石刺，在海底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很阴森，很可怖。
然后，他马上又被抛向了天空，那速度，简直比空间传送还要快。
华风在飞，他感觉到了，这片海域，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或许，在这里，会一辈子上不了岸。
狂浪滔天，在这片海的核心一座石碑在苦海都浪潮下时隐时现，上面写着两个湿漉漉的大字：余生。
这不是生命的余生，而是死亡的余生，多少死亡永困于此，彼岸却近在咫尺。仅仅两个字，就攘扩了所有，破灭了一切可能性。
华风的眼角模糊地看到了那两个字，顿时深深地一颤，只是那么一瞬间，他的身躯化成了虚无。同时他看到了彼岸之上出现了一个背影，如此熟悉的背影。而后他的念直直冲过了这片海，毫无阻隔，落在了彼岸，落在了那道背影之上。
在彼岸，你的寄托，希望，信心，觉悟……在等着你，他早早地被苦海投射了出去，身立彼岸。人若是上不了岸，这一切都将丢在岸上，人自身也永寂苦海。
这一刻，死亡得到了升华，这幅亡魂的躯体被虚化，然后凝练了。归根结底，终究还是又死了一次，但是并没有重回起点，而是身立彼岸。
回望苦海，那是一滩辽阔的水，古井无波，以前所见的风暴浪潮不过是苦难的表象。面对苦难之时，苦难从来都是看起来庞大，凶残，很吓人的。但是，一旦渡过了苦难，回头再看，这些苦难已经变了，甚至变得温馨，给生命以不一样的光彩。
“余生。”
华风轻轻念着这俩个字，很多年前，有人曾经问过自己：借我你的余生好不好？
她仿佛是在路的前面等了很久，直到自己走到这里来，才再次开口。而现在，在幽冥，自己终于兑现的这个要求。
那是自己，一个偏向于梦，爱情和牺牲的自己。将余生给了他，所以这幅亡魂之躯才会在余生海内刹那虚幻，和那个自己早已身立彼岸，带着所有的美好，等候了不知道多久的自己合二为一。
现在，终于将自己从苦海中牵引了过去。
当年是他牵引自己渡过了仙咒大劫，得以幸免于难，而现在，他再次完成了牺牲，成就了自己。
下一次，他又会出现在哪里呢？
“但是他们呢？”华风看向苦海，胭脂夫人和凶人禁东呢，他们如何上岸？
他经历过，更加的清楚，这片海中，那是绝对的身不由己，无力反抗。眼前的平静对于还在苦海中的人来说，那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假象。
他重新踏入了苦海，刹那情景天翻地覆，苦海仿佛倒过来了一般，重现汹涌的疯狂。
世人都需要指引，因为这里是没有路的，你陷入其中就算沉浮无尽岁月，也依然走不出去，上不了岸。
这幅死过，升华过，觉悟过的亡魂之躯，居然勉强挡住了苦海的大潮，艰难跋涉其中。
他被卷入过黑洞，然后爬了出来，被海底的石刺撞断过肋骨，但是他依然在挣扎。
他在搜寻，胭脂和禁东的身影。
他不管这会不会触发什么因果，只想带他们上岸，三人行，情宜早生，人道是无有生死之别的。这应该比大海捞针更难，因为这里的变化，实在是太多了，一个人此刻可能还在眼前，但下一刻，他可能已经在十里之外。
终于，他发现了禁东，他一把剑死死地插入海底的石刺，一条手臂都折断了，但他还在坚持。
华风一把拉起他，冲向彼岸。
狂潮拍来，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冲击，反复几十次，华风终于带着禁东上了岸。
他回头，再次踏入了苦海。
潜入海底，搜寻胭脂夫人，无所得，他冒险深入黑洞。这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黑洞，洞内崎岖不平，蜿蜒幽暗，通向未知之地，或许那里就是幽冥的最深处。
他像是一条孤独的鱼，在匆忙的生命中，寻觅着食物，找寻一点快乐。
他还是找到了胭脂夫人，她只剩了一副骨架，在黑洞的洞壁上，死死地攀附着。若不是认得她，谁会知道，这曾经是一个风华绝代的仙人，可以长生不死，永远美丽，但幽冥就是这样残酷，将一切都剥夺了。
“上岸。”华风只用眼神告诉了她。
冲过那些苦难的大潮，顶过那些压抑和撕扯，磨灭与永生，在死亡的余韵中，得到彼岸，回望苦难之海。
走过才知道，原来这苦海和所有的路，所有的地方，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沙漠之中也有痛苦，绿洲之中也有痛苦，雪山草地，茫茫世界之中，痛苦无所不在，这就是人生，本来就在一条满是痛苦的道路上。
但此刻，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都露出了笑意，不错，苦海之中也有欢愉，那些共同进退的过往，回忆起来，并不是苦难，而成了美好。
人生若是有所顿悟，处处都是彼岸。
引路人出现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提起了灯。
稀薄的空气中，点点灰烬自远方吹来，那是战争的味道。华风登上了海边的高地，望过去，那边有一座残破的古城，无数亡魂拥挤着，冲向城池，鬼哭狼嚎乱作一团。
“那是什么城？”坐落在两道山脉的中央，仿佛一个难以逾越的要塞，城头上挂满了头颅，还泛起一阵阵的刀光。
而那些亡魂，似乎都是渡过苦海的人！
引路人缓缓开口：“通往冥都的要塞，洗罪关。”
华风仔细看去，这好像就是太素海的两川海峡，通往黑死古葬路，直达黑死禁地的那个关口！
那这么说穿过这个关口，极可能会遇到黑死禁地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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