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最后一句话

        来人正是秦思故。
还没进岭南，秦思故便被秦窈故意指使去了临郡，去给泰国公府的表姐送书信。
早先因为秦窈不熟悉岭南的情况，怕秦思故会出事，便随泰国公府的书信一起，也给表姐写了封信，嘱咐对方务必留下秦思故，能留多久是多久。
表姐看完秦窈的信，期间找各种理由拖延，硬是把秦思故在临郡留了一个多月，最后被秦思故察觉不对，顿时不管不顾，卷了包袱就要来找秦窈。
表姐实在拦不住，又听说岭南叛乱已平，时疫也好了大半，只得派人护送秦思故来寻秦窈。
只是没想到，秦思故今天才到，恰好就撞见秦思妩被关押的这幕。
得知秦思妩被关押的缘由，他只匆匆和秦窈打了个照面，便立刻赶来了这里。
他看着面前之人蓬乱的头发、几乎肿成两倍大的两颊、破烂出血的嘴角，以及满身在地上蹭到的不知名的脏污，一时间甚至都有些不敢相认。
他上一次见她，她还是满身华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举止也挑不出任何一丝失礼之处的第一贵女，可面前之人，却活脱脱一个市井疯妇。
他刚走近的时候，甚至还听见她如同市井泼妇一般咒骂着什么人，再也不见当初的一丝丝典雅清贵了。
尤其是对方抬头冲着他笑的时候，更让他觉出了一丝可怖来。
秦思妩见他神色恍惚地盯着自己，却久久没有下一句话，不由道：“怎么？连你的亲姐姐都不敢认了？”
她顿了一下，又嗤笑道：“也对，我如今是阶下囚，你又一向和秦窈亲近，心里把她当亲姐姐，自然就不愿意认我了。”
秦思故听出她话里的嘲讽，立刻辩解道：“我没有不愿意认你，你们都是我的亲姐姐，不论将来如何，也一直都会是，我只是气你不该几次三番地害二姐！
“就算是之前母亲的事，也是母亲有错在先，不该怨在二姐身上，你怎么能总是针对她！”
“我针对她？我躲她还来不及！”秦思妩恶声道，“是她处处针对我才对？明明我已经避开她，在岭南待的好好的，我控制住了时疫，这里的人都尊称我为活菩萨，可她秦窈一来，就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名利，是她非要和我过不去！”
秦思故皱着眉，只觉得她冥顽不灵。
在赶过来之前，他早已经了解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明明是你先起了歹心，要抢二姐的青霉素方子，还要杀人灭口的，怎么只许你害人，还不许别人反抗了？
“而且，你别忘了，你还抢占了二姐十几年的人生，你本就欠她的，不思弥补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接着抢她的东西？”
“抢？弥补？”秦思妩重复着他的话，先低低地笑了一阵，才道，“调换孩子的是小冯氏，当时我也还在襁褓中，不是我主动要抢她的人生的？若是我自己能选，我情愿一辈子做庶女，也不想像现在这样，一提起我们两个，所有人都觉得是我欠她秦窈的。
“我行医许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盲人，你知道哪种盲人，在得知自己眼睛没救之后最痛苦吗？不是那种天生救盲的，而是那种半路突然瞎掉的。
“生来就是瞎子的，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光明，倒是能很坦然接受世界里总是黑暗，但那种见识过世界多姿多彩的，突然看不到了，才会更痛苦更折磨更无法接受。而我就是那个半路瞎掉的。”
秦思妩的声音流露出一丝悲愤：“曾经我是泰国公的外孙女，是京中第一贵女，虽然早早没了母亲，却被金尊玉贵地养大，有外公一家疼我宠我，其他人羡慕敬重我，我还有了一桩人人艳羡的婚事——未来的准太子妃，我一度以为全兆京再也不会有人比我命更好的了。
“可是，短短一夕之间，这些东西全都消失了，我突然成了一个罪妇的女儿，走到哪里都要被人非议，婚事也没了，什么都没了……你要我怎么接受得了？又怎么不怨恨呢？
“我也是那场掉包的受害者啊，若没有掉包，我即便是庶女，可也是尚书府的庶女，凭我的资质，我相信我照样能长成天之骄女，便是不能，我不曾是泰国公的外孙女，不曾是大皇子的未婚妻，便不会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妄想，也能安然度过一生。
“可偏偏我曾离那些妄想那么近过，近到触手可及，却让我说放弃就放弃，我怎么甘心呢！”
这些话压在秦思妩心里，从没向旁人吐露过。
直到今天大皇子的反应，绝了她今后所有的希望，她索性不再压抑本性，一吐为快。
秦思故愣愣地听完，竟觉得秦思妩的话也有道理，受她情绪感染，心里也酸酸涩涩地难受，但还是说道：“可是……便是你有委屈，也不能主动害人啊。”
“可我也得到了报应不是吗？”秦思妩张开双臂，让秦思故看清自己眼下的惨状。
说完刚才一番自我剖白，秦思妩的情绪倒是平静了不少，她盯着秦思故看了半晌，眸光突然闪了闪，道，“罢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我这次怕是真的活不成了，侥幸能在死前见你一面，也算是知足了。”
秦思妩说硬话，秦思故便也跟着硬，眼下秦思妩突然软了语气，秦思故反而眨眼落下两行泪来。
对方到底是自己的亲姐姐，儿时一起长大，之前的亲近有爱也不掺假……
他红着眼道：“你好好认错，真心改了，我替你求情。”
“何必再去折腾呢？”秦思妩凄婉一笑，“我已经没力气再和秦窈争下去了，也争不动了，便是能留下一命，身上背着罪名，凄凄惨惨地活下去，倒还不如让我直接死了。只是——”
她忽然顿了一下，朝秦思故招了招手，“你过来，靠近些，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嘱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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