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可惜(请不要订阅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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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知识有可能还停顿在那时候。虽然我也有在注意营运公司的更新档消息……这个世界除了我以外,一定还有其他YGGDRASIL玩家。得考虑到情报方面输给他们的危险性。)
将「八指」纳入旗下之后,安兹一口气汇集了纳萨力克附近地区的知识。其中包括了王国与帝国的大量情报,现在正在有效活用。只是圣王国、救国与评议国的情报很少,今后必须谨慎收集这方面的情报。
「伤脑筋,越想越不安。差不多想来点正面的话题了。」安兹讲到这里顿了顿,随意环顾一下周围。「话说回来,帝国真有活力啊。」
「是这样吗?我觉得跟耶·兰提尔差不多啊。」
听娜贝拉尔这样说,安兹再度环顾周围。
「街上充满活力,行人眼中散发光彩。这是相信自己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人,才会有的氛围。」
「真不愧是飞飞先生。」隔了一小段距离跟在后面的娜贝拉尔说,但安兹自己讲着连自己都害臊起来,没回答她。他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至于是否真是如此,他对自己的眼光并没有自信。
(又不是受潘朵拉·亚克特影响……还氛围咧。讲这种装模作样的话都不害臊……以为自己是诗人吗!)
在王都时,必须在某种程度上像个英雄般行动,所以那时安兹照着想像扮演了英雄的角色,看来好像还没从角色中跳脱出来o
头盔底下的脸庞因为些微羞耻而染红——当然骷髅的脸是没办法变红的——此时安兹看到夫路达告诉自己的旅店就在前面。
那是帝都最高档的旅店,远远望去也能看出其豪华程度在耶·兰提尔的最高档旅店之上。话虽如此,这只是就旅馆功能而论的感想,如果王都的旅店是历史悠久的高级旅馆,帝都这家就是新开张的高档饭店,哪一家比较好恐怕是因人而异。
「好吧,不进去看看不知道,不过应该错不了了。」
安兹稍微擦拭在胸前摇晃的精钢级证明, 往旅店门口走去。
跟耶·兰提尔一样, 旅店门口站着身穿皮甲,身强力壮的警备兵。男人们一看到安兹与娜贝穿过拱门走进来,便对两人投以狐疑的视线。然而当他们看到一个东西时,立时睁大了双眼。
「千……千真万确吗?看那身精良的装备似乎不假……」
他听见对方悄声询问同伴。
安兹走到难掩紧张神色, 立正不动的警备兵面前时, 对方用极度紧张的语气彬彬有礼地询问:
「恕我冒昧,精钢级冒险者大人。失礼了, 可否让我看一下您的证明?」
安兹将证明牌从脖子上拿下来问道:
「这家旅店拒绝生客吗?」
「是的。为了维持本旅店的格调, 很遗憾地,我们的确婉拒没有熟客介绍的旅客住宿。不过, 精钢级冒险者大人当然例外。」
一名警备兵将双手在衣服上抹了抹, 深深鞠躬,然后像碰易碎物品般小心接过证明牌。
接着他翻到背面,念出写在背面的文字。
「漆黑……飞飞大人吗?」
「对。」
「确认无误!谢谢您的精钢级证明!」
警备兵还是一样,小心翼翼地把牌子还给安兹。显示冒险者地位的牌子, 是以与地位名称相同的金属制成, 精钢级的这块小牌子本身就已经是一大笔财富了。由于精钢是非常坚硬的金属, 因此就算掉在地上也不可能刮伤, 但万一搞丢了, 可是得付出巨额赔偿的。归还金牌时, 被克兰培拉特——一种类似乌鸦的鸟——从旁抢走或是类似的事件层出不穷。
这不是为了提醒大家小心处理昂贵物品而掰出的故事。而是真实案例。
安兹接过牌子后, 两人如释重负, 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松了好大一口气。
「那么让我进去吧。」
「是, 飞飞大人。由我带您到柜台。」
「是吗,麻烦你了。」
王国没有小费制度。不知道帝国是否也一样。安兹让一名警备兵带路, 漫不经心地想着适些事。
进入旅店,穿过地板应该是以大理石铺成的入口大厅, 直接前往服务柜台。
「我带精钢级冒险者飞飞大人以及他的同伴来了。」
坐在柜台里的文雅男士对警备兵使了个眼色后,警备兵对安兹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就回自己的岗位去了。
「欢迎您,飞飞大人。对于您在帝都逗留期间选择了我们的旅店, 我在此致上最深的谢意。」
柜台人员对安兹深深鞠躬。
「不, 不用在意。先让我住一晚吧。」
「好的。那么可以请您在这本住宿登记簿上签名吗?」
安兹在头盔底下得意地笑,拿起笔写字。
他签下用王国语练习过几十遍的名字「飞飞」。
「谢谢。您要订什么样的房间呢?」
安兹个人并不介意住便宜房间。但一如平常地,他不能这样做。
(反正又不能吃,其实我光住宿不附餐也无所谓啊。)
安兹想起这个世界的各种餐点。
发出甜香的绿色浓稠果汁水、看似炒蛋的粉红色食物、淋上蓝色液体的肉片。每一样都刺激着他的好奇心, 但就是不能吃。
(……**、食欲、睡眠欲。变成这个身体虽然有很多好处,但也失去了很多东西, 真可惜。话虽如此, 如果我还保有肉体,很有可能会沉溺于肉欲……)
安兹想像着自己与雅儿贝德共睡一张床的模样,表情略为扭曲。
因为他想到上司对公司女性下属性骚扰——甚至更过分的事。
(虽然雅儿贝德好像爱着我……心情真复杂。要是那时候没那样做就好了……不好!)
「抱歉,给我们一间适合我们的房间就行了……对了,也可以用王国金币支付,而不用交易共通金币吗?」
「可以的。王国金币与帝国金币本来就是一比一。」
「这样啊,那就麻烦你了。」
「好的, 那么我们会为飞飞大人准备一间适合的房间。可以请您先在酒吧间稍等片刻吗?」
安兹望向每张椅子间隔十分宽敞, 充满高级感,大约可坐五十人的酒吧。那椅子坐起来应该很舒服。吟游诗人正演奏着沉静的乐曲。
「那里的饮食全都免费, 请到那里放松一下。」
付的钱越多服务就越好,这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只是对于这种服务,安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知道了。那么娜贝, 我们走吧。」
安兹带着娜贝拉尔进入酒吧,就近找了椅子坐下。
酒吧间里另外还有几个客人,看起来几乎都是冒险者。
高阶冒险者一次工作就能收到巨额报酬,生活水准当然也跟着上升,住起这种旅店不当一回事。
这点大概在哪个城镇都是一样的吧。无论在王都或是耶·兰提尔也都是这样。
安兹检查一下,确定挂在脖子上的精钢级牌子能够让人清楚看见。成为这些客人的话题以提升知名度也不错。
安兹一边感觉到自己受到注目,一边翻开放在面前的酒单。
(看不懂……)
他随便翻翻。明知一定看不懂却还是翻开酒单,是为了尽量避免引人怀疑。
安兹有把借给塞巴斯的解读道具带来以防万一,但不能在这种地方拿出来慢慢用。
「塞巴斯……琪雅蕾是吗。」
想起部下的脸,他轻声说出联想到的女性名字。
「那个女人怎么了吗?」
「啊,没有,没什么。只是在想她适应得如何。」
虽然琪雅蕾的事都交给塞巴斯管,但既然说好要保护她,身为经营人士就应该多留心她这名员工的状况。
「我想不会有问题的。目前……女仆长正在禁闭反省, 所以是由塞巴斯大人陪着, 教她女仆的职务。学会某种程度的礼仪后, 再来就是学习烹饪与其他职务, 确认了她适合什么工作之后才会正式上任。」
「这样啊。好吧,交给塞巴斯应该没问题。还有……差不多可以解除两人的禁闭了吧……雅儿贝德应该也气消了。」
娜贝拉尔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低头。
大概是看两人谈话告一段落,服务生静静走来。
「决定好要点什么了吗?」
「我要冰马卡堤亚。娜贝你呢?」
「我也要一样的。」
「点你喜欢喝的没关系喔。」
「不了,我也想点一样的。啊,我那杯请多放点牛奶。」
「好的。」
服务生深深鞠躬后静静离去。
马卡堤亚是安兹在耶·兰提尔的旅店经常看到的饮料,颜色像是拿铁咖啡。味道闻起来也很像.但安兹另外有看到拿铁咖啡与普通咖啡。顺便一提,安兹不知道它是什么味道。不用说,因为他不能喝。虽然他有试着喝过,但全都从下巴漏了出来,又暍不出味道,说有多惨就有多惨。
但他还是点了这个,因为这种饮料好像只有高档店才会贩卖,他想应该比较适合这种场所。
安兹一边擦掉不会流的汗,一边对娜贝拉尔提出理所当然的问题。
「……娜贝,马卡堤亚喝起来是什么味道?」
因为他知道娜贝拉尔有喝过,所以才这样问。
娜贝拉尔稍微想了一下。如果问一个人咖啡是什么味道,他在想要怎么解释才能让对方听懂时,应该就是这种表情吧。
「这个嘛。很像雪克冰咖啡。只是它带有一点像炼乳的味道,我不太喜欢。」
「……这样啊。好像很好喝。」
(雪克?没听过这种饮料,说不定也是这个世界特有的饮料。)
「我觉得只是还可以。」
安兹随便应了一声时,饮料送来了。
「别介意我,你喝吧。因为两个人都不喝太奇怪了。」
因为在王国已经习惯不拿下头盔的生活,因此安兹完全忘了饮料送来还不拿下头盔很不自然,泰然自若地说。
「谢谢您。」
「那你喝没关系,边喝边听我说吧。总之我打算在帝都参观个两天。听说中央市场的商品种类丰富,相当惊人,光是走走逛逛就很有趣了。再来是北市场,听说那里是以贩售魔法道具为主的市场,冒险者经常会去逛。」
这方面的情报都是受安兹支配的「八指」提供的。他们还提供了很多地下世界的资讯,但安兹本身没打算介入那方面的事,所以资料都是随便看看。
「差不多第三天再到冒险者工会去吧。如果可以,我想认识一下帝国的精钢级冒险者,但如果没办法,就接个短期结束的简单工作,卖个知名度好了……根据预定,若能在七天内离开这里就很好了。你有什么提议吗?」
没喝饮料默默聆听的挪贝拉尔摇摇头。
2
帝都是帝国权力的结晶,这里有许多令人叹为观止的光景,其中有一个,来到帝都的人大多会啧啧称奇。那就是——几乎所有道路都铺了砖瓦或石头。
这在邻近诸国可是看不到的——除了比这里更先进的教国之外。当然,并不是全帝国的所有都市都有这种设备。即使如此,只要看到帝都就能知道帝国的雄厚潜力,这令邻近诸国的外交官大为感佩。
尤其是中央马路。它与公路直接相通,是帝都的一条大道,跟一般马路一样,正中央供马车或马匹通行,两侧则是人行道。
不同之处在于马路与人行道的界线设置了小型护栏,并有高低差以确保行人安全。马路两侧竖立着路灯,晚上会亮起魔法光。还有许多骑士巡逻注意周边安全等等。
在这帝国治安最为良好的道路上,一个嘻皮笑脸的男人,愉快地哼着歌,步履轻盈地走着。
男人的身高大约一百七十五公分上下。年龄在二十岁左右吧。
金发碧眼,还有晒黑的健康肤色,男人的这种外貌在帝国并不稀奇。
他长得不算美形,属于容易埋没于群众中的平均相貌,但隐约散发出一种吸引人的魅力。那像是来自于脸上微微浮现的快活笑容,也像来自充满自信的大方举止。
每当他摆动手脚,干净得没有一点污渍的上等服装底下,就传来锁链互相摩擦的细微声响。反应敏锐的人应该能听出那是链甲衫发出的声音。
腰际左右两侧各佩着一把剑,长度跟短剑差不多。握把部分以护手甲完全包覆,刀鞘不是什么精致的物品,但至少看起来并不廉价。而腰部后方挂着殴打用的钉头锤,还有突刺用的破甲剑。
携带一、两种武器,在这个世界算是理所当然的。但很少有人会同时备齐突刺、挥砍与殴打三种攻击手段。
有知识的人,会把他看作是冒险者。更有知识的人,想必会发现他脖子上没有冒险者平时配戴的牌子,而看穿他的真正身分是「工作者」。
工作者,指的是脱离冒险者行列的一群人。
冒险者的工作是由工会承接、调查,再分配给适合等级的冒险者。换句话说,一份工作的性质是否正当,工会一开始就会调查清楚。因此,工会会回绝危险的工作——威胁到市民安全或是与犯罪相关的行为。视情况,有时甚至会与委托人为敌。例如搜集毒品原料植物的工作,工会就会全力加以阻止。
还有破坏生态系平衡的工作,工会也会加以拒绝。例如说,工会绝不会主动杀害立于某座森林生态系顶点的魔物。这是为了避免杀死它造成生态系失衡,导致其他魔物离开森林范围。当然,如果生态系顶点的魔物自己离开森林,侵犯人类的生活圈,那又另当别论了。
换句话说,冒险者有点像是正义的伙伴。
只是,推动世界运转的不可能总是漂亮事。
可以想像有些人是为了金钱之类的好处,才愿意做危险的工作。也有人只是单纯喜欢屠杀魔物。
这些人——不追求身为冒险者的光明面,而是渴望黑暗面的人们,他们是脱离冒险者行列的一群人。人们带着嘲笑与警戒,称这些人为工作者。
然而,若是说所有工作者都是这种货色,却又并非如此。
比方说——某个村子有个少年受了重伤,一个偶然造访村子的冒险者使用治疗魔法免费替少年疗伤,是对是错?
答案是错的。
工会规定冒险者必须收取公定费用,不可以免费使用治疗魔法。
一般来说,治疗魔法是由神殿负责,病人要捐款才能请神殿施法。如果冒险者无视这一点免费进行治疗,会抢了神殿的饭碗。
为此,神殿向冒险者工会提出强烈声明,要求工会禁止这种行为。
如果不能接受这种规定,就只能成为工作者了。
这样听起来,会觉得神殿好像很黑心,但正是因为使用魔法获得收益,神殿才能不用干涉政治,纯粹为人们服务。而且培植神官、驱除不死者、开发新种治疗魔法,让人们能过得更幸福、安全,也都得靠这些捐款。
如果冒险者免费使用治疗魔法,神殿恐怕会更流于世俗,理念也会渐渐变质。
任何事情都有表里两面,工作者也不例外。正因为他们有时候为了钱而滥捕生物,才能做出廉价药品,使人们受惠。
从事工作者这一行的男人——赫克朗·塔麦特的脸软绵绵地笑起来。
「要买什么好咧?」
想要的魔法道具多得数不清,总之第一优先是防御系的道具。然后还有一个。虽然是另一件事,但他另外有个想要的东西。
「那笔钱另外存起来……用剩下的钱买冒险时用得上的魔法道具吧。嗯?顺序好像搞反了?应该是先买魔法道具,有剩的话才用在那边。」
赫克朗抓抓头。
这样一来——
「做为前卫应该加强魔法抵抗,或许差不多可以动用存款了。不,考虑到今后可能继续在卡兹平原扑灭不死者赚钱,为了提防尸毒,也许应该选购加强毒素、麻痹或疾病抵抗力的道具比较好。」
魔法道具价格非常昂贵,尤其是冒险者买来用在战斗上的道具特别贵。如果是绝无仅有的独特道具,更是贵到赫克朗高攀不起。
总之,赫克朗想要的道具不至于那么贵,但还是相当于一般人必须长年工作赚取的薪资。要买这么昂贵的东西,当然必须慎重考虑。
满心期待购物的他,与站在路边的骑士四目交接的瞬间,马上绷起了松弛的表情。
重装甲骑士与轻装甲骑士的二人组站在街角,正在监视周边状况。
大家都知道这附近有着四大神的神殿,戒备特别森严。虽然不至于把一般行人突然抓起来问话,但赫克朗感觉得到,骑士们的视线开始集中于他腰际的武器。
冒险者也就算了,他这种没后盾的工作者,实在不乐意与维护帝国治安的骑士起冲突。
上天保佑,骑士们比对了一下手上的通缉令,没叫住赫克朗,他就这样通过神殿林立的区域。
做过几件亏心事的赫克朗放下心来,视线望向远方,只见道路前方远处有一栋独特的建筑物。同时,欢呼声乘风传来——听得见类似嗜血战吼的呐喊。
那栋独特的建筑物,正是整座帝国当中也只有帝都才有的大竞技场。是帝都内相当热门的观光景点。
用不着特地跑到那种地方,工作时血也已经看得够多了,而且他对赌钱也没兴趣,所以那种地方可说与他无缘。不过,这毕竟是帝都最大的一项庶民娱乐——贵族之类的阶级都是欣赏戏剧。既然欢呼声远远传到这里,可见今天一定又是座无虚席。
「听观众这么兴奋,是正式决赛吗?」
赫克朗率领的工作者小队,也曾经为了工作出场,与多数魔兽进行连续战斗。由于对付魔兽,投降是没用的,因此败北就等于死亡。当然,人类之间的对战也会出人命。竞技场一整天的活动下来,很少有不出人命就结束的。不,应该说人死得越多,观众就越兴奋。
丽死最多人的表演当中,最受欢迎的是斗技大赛。
赫克朗耸耸肩膀。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他可不想连放假都要去看那种血腥战场。只是他脑中还会想着竞技场的事,是因为竞技场的表演在各种场合都能成为很好的话题。
(虽然不想再进竞技场了,不过回去之后问问别人今天表演的内容也不错。)
赫克朗将这件事记进心里的记事本后,继续走在许多商店林立的路上。不久,就看到前方有块写着「歌唱苹果亭」的熟悉招牌。
那是一家酒馆兼旅店,据说起初是一群使用苹果树制成的乐器的吟游诗人,凑在一起成立了这家店。外观虽然老旧,内部装潢却意外地坚固而清洁。墙上不会有缝隙让风灌进来,地板也擦得亮晶晶的。虽然住宿费的确不便宜,但还不至于付不起,对赫克朗他们,不,对工作者来说,这里可以说是最上等的旅店。
跟帝都的头等旅店相比之下,的确样样都不如人。但那种场所适合光明磊落的冒险者,却最不适合工作者。
首先,找上工作者的委托经常是些不讨喜的工作。为此,人群进出相当显眼的场所,会让委托人裹足不前。但如果因此而拿治安差的地方当据点,又可能惹麻烦上身。
再来是好几支工作者小队都用这里当据点,使得「歌唱苹果亭」这种旅店受到委托人的欢迎。这是因为工作者不像冒险者有工会,委托人必须靠自己的门路找到工作者。这时候,如果工作者分散在各个地方,对委托人来说会很麻烦。
还有一个对工作者而言的好处,就是住在同一间旅店可以彼此增加亲近感,避免互相残杀的委托。最后是最为重要的理由——就是这里的饭菜好吃。
希望可以吃到他最喜欢的猪肉浓汤。他一边想像着今晚的餐点一边走进大门。
他抱着这种想法走进旅店时,听到的既不是同伴的「你回来啦」也不是「辛苦了」。
「——所以我就跟你说!我不知道!」
「不不,您这样推托我很困扰啊。」
「我不负责照顾那个女孩,也不是她的家人,怎么可能知道她跑去哪里了啊。」
「你们不是同伴吗,不可能只因为你一句不知道,我就摸摸鼻子走人吧,这是我的工作啊。」
在旅店一楼,酒馆兼餐厅的正中央,一对男女正在大眼瞪小眼。
那个女人他再熟悉不过了。
眼神凶恶的脸庞没有一点脂粉味。这名女性最吸引目光的地方,就是比一般人长上许多的耳朵。不过也只有森林精灵的一半程度,没错,她的种族就是半森林精灵。
森林精灵这种生物的体型比人类更纤瘦,而看到她的肢体就知道她也继承了这种血统,整个人显得相当纤瘦,胸部与臀部完全没有女性特有的浑圆感。看起来就像嵌了铁板,光以体格判断,就算近看也可能一时间误认为男性。
她身上穿着紧身皮甲。平常装备的箭筒与弓箭没带在身上,武器只有佩在腰际的短刀。
她的名字是伊米娜。是赫克朗的同伴之一。
不过,与伊米娜面对面的男人他不认识。
男人虽然不停鞠躬哈腰,眼神里却没有丝毫道歉之意。不只如此,还混杂着令人厌恶的色彩。不过好歹摆出了客气的态度,看来还算有点脑筋。
男人的手臂与胸膛都长满结实的肌肉,光是站在面前就会给人威吓感。这人动手打起人来大概不会有任何犹疑,但是对付伊米娜靠臂力是没用的。
这是因为伊米娜虽然看起来纤弱,实力却是一流,能够轻易宰掉对自己本事有点自信的小混混。
「所以我就一直跟你说!」
听见火冒三丈的尖锐声音,赫克朗急忙插嘴。
「你在干嘛啊?伊米娜。」
听到赫克朗的声音,伊米娜这才注意到他,转过头来。然后露出惊讶的表情。
她这个知觉敏锐的游击兵似乎讲话讲到忘我,没察觉到赫克朗的存在。这证明了她有多激动。
「……你谁啊?」
把赫克朗视作不速之客的男人,用恫吓的声音问他。这人目光犀利,散发出随时可能动手打人的氛围。只不过对于经常与凶恶魔物对峙而存活下来的赫克朗而言,这点小伎俩只会让他苦笑。
「……我们的领队啦。」
「喔喔喔,这可真是太好了。您就是赫克朗·塔麦特吧,久仰大名。」
男人表情倏然一变,堆起了笑脸,引起了赫克朗少许厌恶感。
赫克朗不知这个男人是为何而来,但他可是来到了这家——赫克朗等人充当据点的——旅店,不太可能不知道赫克朗是谁。
刚才那种恫吓声调,很可能是用来估量赫克朗有多少斤两。只要赫克朗对男人的威胁稍微显露惧意,他一定会继续盛气凌人地开始谈判。
在工作者与冒险者当中,也有人不把宰杀魔物当一回事,遇上人类却会顿时畏缩起来。只不过这种人大多只是先退一步,如果被逼急了还是会动武,甚至会要对方的命。
(才刚见面就想当老大威胁我啊……这家伙……我不喜欢这一型的。)
这的确也是一种交涉技术,赫克朗也明白这是很正常的技巧。但赫克朗不喜欢这种勾心斗角。他喜欢表里如一,直来直往的谈话。
「……很吵耶。这里是旅店,还有其他客人在。可不可以不要在这里闹。」
说是这样说,周围并没有半个客人,甚至连店员都不在。
他们并不是躲起来了,因为对工作者来说,这点程度的纠纷只能当成下酒菜。真的只是凑巧没有半个人在。
赫克朗瞪着男人的脸。足以与秘银级冒险者匹敌的战士眼光,男人根本比不上。男人像面对魔兽那样,显露出畏怯之意。
「不,不,不,虽然很抱歉,但我也有我的理由。」
男人多少降低了音量,但还想继续说下去。被赫克朗瞪着,还能坚持自己的想法,从事的肯定是使用蛮力的行业——尤其是暴力方面。
(这种人到底跑来这里做什么?)
赫克朗的确在做些不正经的工作,但他根本不认识这种男人,也没理由让对方摆出这种态度。而且他也不像是要委托工作。
困惑的赫克朗决定让眼光和缓点,直接问当事人。
「……到底有什么事?」
「没有啦。我只是想跟塔麦特先生认识的菲尔特小姐见个面。」
说到菲尔特,赫克朗脑中只想得到一个人。
赫克朗不觉得她会跟这种男人有什么关连,因为她是与赫克朗一同度过无数生死关头的同伴。既然如此,想必是遇到麻烦了。
「爱雪?她怎么了吗?」
「爱雪……对,没错。因为我们都只叫她菲尔特小姐,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唉,就是爱雪·伊福·利尔·菲尔特小姐。」
「所以,你找爱雪干什么?」
「没什么啦,只是有点话要跟她讲……这话得私下谈,所以才想问问,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我哪知道!」
赫克朗毫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看他讲得这么果断,男人差点没翻白眼。
「所以,你讲完了吗?」
「真……真没办法。那我在这里等一下……」
「给我滚。」
赫克朗用下巴往门口比了比,他这副态度让男人再度傻眼。
「我就明说了。我实在看你不爽,我无法忍受你这种人进入我的视线范围。」
「这里是酒馆,我……」
「对啊,的确是酒馆没错,也是酒鬼常常大打出手的地方。」赫克朗对男人不怀好意地笑着。「不用那么紧张,安啦。就算别人干架正好打到你,让你受了重伤,我们这边也有个会用治疗魔法的神官,只要付钱就帮你治疗。」
「要多收一点喔,不然神殿会啰嗦的。我可不想被神殿的暗杀者追杀。」伊米娜脸上露出坏心眼的邪笑,从旁插嘴道。「不过还是多少给你打点特别折扣好了,你也会感谢我们吧?」
「——听到了吗?」
「你们想威胁我……」
男人话讲到一半中断了,因为他看到眼前赫克朗的表情急剧一变。
赫克朗突然往他踏出一步,逼近到视野中只能看见对方脸孔的距离。
「什么,威胁?你说谁?在酒馆干架不是什么稀奇事吧,我是好心给你忠告,却说我威胁你?你是……想找碴吗?」
赫克朗双层之间青筋暴突,他的脸孔完全是个历经无数生死危机的男人。
受到震慑的男人后退一步,还死不服输地啧了一声。然后他慌慌张张地往门口走去,虽然拼命佯装镇定,但一看就知道他是被吓跑了。走到门口时,他转过头来对赫克朗与伊米娜怒吼着丢下一句话:
「告诉菲尔特家的女儿!期限已经到了!」
「啊?」
赫克朗低吼般的声音,让男人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旅店。
大声嚷嚷的男人消失之后,赫克朗一下子恢复了原有的表情。那变化大到就算说是一种表情艺术,别人也会相信。实际上,伊米娜就对他报以小小的掌声。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搞不懂。因为他跟我讲的,跟他刚才对你讲的完全一样。」
「哎呀,早知道就应该再问清楚点了。」
他懊恼地抱着头。
「等爱雪回来再问她就好啦。」
「……可是啊,我不太想管人家私事耶。」
「唉,好吧,这我明白。但你是领队嘛,加油。」
「那我动用领队权限,请同样身为女性的伊米娜问她。」
「饶了我吧,我也不想问。」
两人都露出苦笑。
作为冒险者或工作者的共识,有几种行为是不能做的。
首先,不可以调查或是试着问出对方的过去。
再来,不可以毫不隐藏地暴露出自己的过剩欲望。
由于很多人是出于欲望才当工作者的,就某种程度而言,这是无可厚非的。但若是表现得太露骨,可能会让小队无法正常运作。比方说每天都嚷着要钱的同伴,在处理大笔金钱的工作,或是维护不能泄漏的重要机密时,其他人信得过他吗?有人敢跟整天想找异性上床的人睡同一间房间吗?大家冒着生命危险踏入险地时,都待互相依靠。小队必须要随时维持最低限度的信赖关系。
摆明惹上麻烦的爱雪,等于在信用上有了大瑕疵,这绝非能敷衍了事的问题。
冒着生命危险工作的他们,不能留下任何一点不安因子。
赫克朗搔搔头,同时不忘露出明显不情愿的表情。
「没办法了,等她回来就问问吧。」
「拜托你喽~」
伊米娜笑着挥挥手,赫克朗两眼直瞪着她。
「你在推卸什么,你也要一起问啦。」
「什么~」伊米娜一脸不情愿,但看到赫克朗表情完全没变,只好放弃。「真没办法,希望事情不要太沉重就好了……」
「所以,她现在去哪了?」
「咦?喔,去收集那件工作的内幕之类的情报了。」
「那不是我跟罗伯的工作吗?」
当赫克朗他们扑灭完卡兹平原的不死者,回到帝部休息时,来了一件新的委托,这件委托对他们小队而言还算不错,所以大伙儿打算接受,但要先做事前调查。
他们事先说好,由口才最好的罗伯戴克负责调查委托人的底细以及找上他们的原委,赫克朗则去帝国行政窗口——扑灭卡兹平原的不死者是国营事业——收取扑灭不死者的报酬,然后直接从其他方向跟罗伯戴克调查同一件事。
伊米娜与爱雪本来应该待在这里等候指示。
「不只如此,她还要调查目的地周边的历史与状况。」
原来如此,赫克朗点点头。虽说爱雪从帝国魔法学院中辍,但至今仍然保有某种程度的门路。如果是收集学术知识,没有人比她更胜任,而且她也有可能去魔法师工会找资料了。
「所以她才会跟罗伯一起四处奔波,毕竟罗伯也有一定程度的知识,还有神殿相关的门路嘛。那你那边怎么样了?」
「关于这件事嘛。」赫克朗边说边坐到椅子上,压低音量。
「我可以理解对方为什么要雇用工作者,应该说那个地点没办法雇用冒险者。不过,委托人也说过他还有找其他小队,这应该是真的。」
「真的要跟其他人合作?虽说那是没人进去过的遗迹,但委托人是不是认定可以赚到很大的利润啊。」
「我问的那支小队——就是格林汉他们,他也是这样说的。『沉重粉碎者』好像准备接下,我们也得在明天之前决定接不接才行。」
他们只是听了委托内容,还没答应承接。虽然明天之前答复就行了,但如果要接,还有各种准备要做。
「然后在这时候冒出个纠纷……有关联性吗?」
「是有可能其他小队看到有赚头,就采取了行动,不过还是要听爱雪怎么说才能判断。如果有其他小队在背后搞鬼,是不要接比较好,还是说,要做好跟对方大打出手的心理准备硬接下来?」
「当然是大打出手喽。被人家找碴,就应该打到对方满地找牙,让他不敢再惹我们才对。」
「好偏激喔。」
伊米娜的性子比看起来更烈,不过赫克朗也觉得伊米娜的提议有理。
虽然不至于被看扁就不用混了,但确实会有损声誉。这对于有一半以上踏入黑社会的工作者来说,是必须避免的状况。
当他眼中蕴藏着坚毅的光辉,静静点头时,酒馆响起沉重的木头摩擦声。两个人影从大开的店门走进旅店来。
「——回来了。」
「我们回来喽。」
先是低吟般的女孩声音。隔了一拍后,才传来文质彬彬的男人声音,想必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声音盖过女孩轻柔的音量。
先走进来的是个有点瘦弱,还足以称为少女的一名女性。
看起来应该在十五岁以上,不满二十岁吧。亮丽的秀发齐肩剪短,五官非常端正。与其说是美人,应该说是气质美女。只是整体呈现出一种人偶般的冰冷。
她手上握着跟自己个头差不多高的铁棍,铁棍上刻着无数看似文字又像符号的纹路。穿在身上的是宽松的长袍,底下是多少具有防御效果的厚实衣物,一看就知道是个魔法吟唱者。
男人身穿全身铠——倒是没连全罩式头盔都戴起来——外面再套上绘有圣印的铠甲罩袍。腰际挂着流星槌,脖子上挂着与铠甲罩袍图案相同的圣印。
的印象。外貌看起来大约三十来岁。
他们就是赫克朗其余的同伴,爱雪·伊福·利尔·菲尔特与罗伯戴克·戈尔特隆。
「喔,你们回来啦。」
该说是时机正好还是时机不巧呢,赫克朗语气僵硬地回答两人。
「你们两位怎么啦?」
罗伯戴克用不像年长者的礼貌口吻向两人间道。这出自他本身的人品,也是因为将对方视为与自己同等的工作者。
「没……没什么啊。」
「就……就是啊,真的没什么。」
两人眼神狐疑地观察着赫克朗与伊米娜不住挥手的动作。
「唉,总之别在这里说话,到那里去谈吧。」
停止无聊的耍宝,赫克朗表情严肃地指着店里后方的圆桌。
「在那之前,先来杯饮料……喂,伊米娜。老板呢?」
伊米娜一脸「怎么现在才问啊」的表情对着他。
「……去买东西了,我看店。」
「真的假的啊。那怎么办?随便找东西喝?」
「——我不用。」
「啊,我也不用了。」
「……是吗?那么,嗯……那就开始我们的『四谋士』会议吧。」
所有人原本的表情都消失了。他们稍微靠着桌子,将脸凑向其他同伴。纵使周围没有旁人,他们还是忍不住这样讲话,这已经是一种职业病了。
「首先确认一下委托内容。」
确定所有人的视线部聚集过来,赫克朗继续说下去,语气与刚才截然不同。该认真时就认真,这是身为领队该有的态度。
「这次的委托人是弗悔尔伯爵,委托内容是调查王国国土内的遗迹——疑似地下坟墓的建筑物。报酬先付两百,完成后再付一百五十。这次委托罕见地订金比尾款高,而且金额非常大。不只如此,根据调查结果还会追加奖金。不过,发现的魔法道具全归伯爵。对方说发现者有权以市价的五折买下。宝石、贵金属或美术品会先估价,然后五五平分。此外,委托人也有跟其他工作者小队同时进行交涉,看情况可能会让一支以上的小队一同调查——这样就证实了之前的讲法。」
赫克朗把自己打听到的情报讲给爱雪与罗伯戴克听,然后继续确认委托内容。
「调查天数最长三天,内容是对遗迹进行多方面调查。最重要的是,遗迹内应该有魔物,要调查有哪些种类栖息等等。哎,就是一般性的遗迹调查吧。」
被遗弃的昔日都市遗迹等地经当成为魔物的巢穴,因此工作者的「调查」几乎都可以称作强行侦察。
「不过最重要的只有一点,那就是那里好像是尚未被人发现的坟墓。」
一说出口的瞬间,现场气氛全变了。
两百年前,当魔神肆虐时,有几个国家毁灭了。不只是人类的国家,也包括亚人类、异形类种族等国家。这些毁灭的国家有时隐藏着珍稀宝藏——魔法道具。发现这些宝藏可以说是冒险者与工作者的梦想。
因此,冒险者与工作者都在一直寻找未经探索的遗迹。而现在,这个遗迹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看到同伴们的双眼都发出了光辉,赫克朗将话题交给收集情报回来的两人。
「然后,来回的交通手段与待在遗迹期间的粮食由伯爵负担,以上。好了,爱雪、罗伯戴克,说说你们调查到的内容。」
「——那我先说,弗梅尔伯爵在宫廷里的立场不太稳,听说鲜血皇帝对他很冷淡。不过也听说他在金钱方面并没有任何困境。」
「关于调查位于王国国土的遗迹,我与爱雪小姐查过,并没有听说那附近有遗迹,或是历史上曾经有过都市。既然是坟墓,照理来讲应该会留下一些情报……老实说,我不懂那里怎么会有坟墓。周边地区只有一个小村庄,如果到那个村庄收集情报,也许能掌握到一点什么,如何?」
「不行,对方要求我们尽量秘密行动。委托人说不用对目击者做任何处理,也希望我们不要动手。」
「——当然了,那附近一带可是王国的直辖领地,轻举妄动就等于是与王国凡瑟芙王室为敌。」
正因为这次的工作是调查外国遗迹,几乎等于是犯罪,所以才没委托冒险者,而是找上工作者。
「也就是说,这是一般所谓的肮脏差事了,是吧?」
「是的。不过,也有一些敏感的问题。」
「说得没错。为帝国做事的工作者,要是在王国内乱来,一定会引发各种问题,搞不好还会波及到伯爵呢。」
「这样的话,问题只剩下一个了。」
「就是遗迹情报的来源,对吧?」
「没错,怎么想都有问题。」
「会吗?那是在都武大森林附近对吧,会不会是开辟森林时发现的?」
「——很怪,你看这个。」爱雪摊开地图,在某个地点上画圈。「确切位置不知道,不过应该在这附近。」
小巧的手指滑动着,然后敲了两下。
「——然后这里是村庄,但是相当小,说成村落比较正确。我不觉得那种小村落有力量开辟森林。」
「说得很有道理,小村子应该很难开辟危险的大森林……也有可能是王国做为国营事业开辟了森林,但这里的地理位置没什么国家规模的好处,更何况根本没有情报外流。」
四人抱头苦思。他们不知道该不该接这次的工作。
因为没有冒险者工会做为后盾,因此当然必须对工作进行详细调查。一开始就要仔细调查委托人的底细、工作地点,然后探查委托内容,确定安全才能接下工作。即使调查了这么多,还是常常惹上麻烦。
他们的工作是在赌命。一定要告诉自己再怎么调查都不嫌多,不然是干不了工作者这一行的。只要一嗅到自己与同伴解决不来的危险气息,条件再好都得回绝。
「……金钱方面我确认过了,做为订金支付的……」
赫克朗把一块金属板放在桌上。如果不接受委托,这块板子必须还给对方,上面刻了各种细小的文字。
「——我把证券板拿去帝国银行确认过了,已经全额付清。随时都可以换成现金。」
证券板是由帝国营运的银行担保,类似支票的兑换板。
为了避免遭人伪造,证券板做得非常精细,缺点是办手续要花时间,而且要收手续费,但优点多多。
其他国家通常是由冒险者工会处理这方面业务,不过在帝国是由国家担保。
「这么说来也不是陷阱了……好吧,其实收到这枚证券板时,我就觉得对方应该是认真的了。」
若是想设陷阱,应该没必要支付这么大一笔订金当委托费——也说不定对方就是用这种手段让人大意,但赫克朗根本不认识这个贵族,跟对方没有任何过节。
「我……」
「暂停。伊米娜,我话还没讲完。我希望你思考可以先柔软一点。」
「好好好。那你告诉我。这份紧急工作有几个疑点,比方说对方雇用了好几支小队,这是为什么?」
伊米娜说得没错。考虑到与各小队取得联络的时间,如果是紧急的工作,更不应该雇用一支以上的小队,这令人费解。
「——原因不明。真要说起来,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急着调查。没听说伯爵的相关人士发生了什么紧急状况,也没听说几天内要举办什么典礼。硬要找理由,可能是怕遗迹被王国的人发现?——而雇用好几支小队是为了提高成功率?」
「我说啊,赫克朗.你在格林汉那边没问出个所以然吗?」
「他怎么可能跟我讲那么多啊!光是想问出委托人有没有找上他,就费了我好大的劲,生怕泄漏我自己手上的情报呢。」
赫克朗耸耸肩,表示自己没辙了。
「——其他遗有一个可能性,就是有人与伯爵作对。」
「有可能喔。如果是这样,会急着调查或是雇用很多人都说得通了。对了,对了。最近王国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不过那件事似乎跟耶·兰提尔附近的这座遗迹没有直接关连就是……」
「这件事也讲给我们听听吧,罗伯。」
「没收集到多少情报,只是小道消息而已喔。」罗伯戴克先声明,然后才含糊地讲起在王都发生的重大事件。想收集到更多情报需要时间,但以目前所知又缺少可信度与情报。
「嗯~好像没关联,又好像有关联。总之,爱雪说的可能性似乎最大。况且罗伯也赞成嘛。」
「假设是这样……考虑到委托人打算多雇几支工作者小队,而且是在王国领土内的工作,会不会得跟王国正式委托的许多冒险者竞争?这么一来,无论再怎么在帝国领土内收集情报,可能也是白费工夫。」
「其他必须注意的,就是别的委托人雇用的小队——内奸吧。我可不要在以为达成目的时,却突然被自己人暗算。」
「内奸,或是冒险者。这样的话,冒险者或许还比较好呢。至少可以跟他们好好交涉,不会把事情弄得太严重。」
「毕竟要是工作者的话,真的可能会杀个你死我活嘛。」
「——领队打算怎么做?」
大家差不多都讲完了意见,再来就是推测或预测了。
「决定之前我有件事要说……应该说要问吧,这是有必要的。」
赫克朗大叹一口气,坐在身旁的伊米娜则倒抽了口气。
「爱雪,有个奇怪的男人来找你。」
爱雪的表情原本有如假人般缺乏感情,此时她的眉毛动了一下。看到她的反应,赫克朗确定她认识那个人。
「那家伙最后说了一句话……他说什么来着?」
赫克朗向伊米娜问道,她马上用一种「你在装什么傻啊!」的眼神加以迎击。最后她发现赫克朗是真的不记得了,只好用疲惫不堪的语气回答:
「『告诉菲尔特家的女儿,期限已经到了。』」
「好像是这么说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爱雪身上。她停了一拍后,沉重地开了口。
「——我欠他钱。」
「欠钱?」
赫克朗不禁惊讶地大叫。当然,不只是赫克朗,伊米娜与罗伯戴克也都一脸惊讶。他们当工作者赚的钱都是平均分配的,因此知道同伴们都领了多少报酬。想到自己得到的金额,实在难以想像会欠别人钱。
「究竟欠了多少?」
「——三百枚金币。」
听到爱雪这样回答,大家再度面面相觑。
以一般人的收入来想,这数字大得吓人。就算是他们这个等级的工作者,也无法一次赚到这么多钱。这次委托提出的价码加起来是有三百五十枚,但那是整个小队的报酬。实际上会扣掉必需经费,做为小队共同财产购买的消耗道具,还有小队资产,剩下的钱才会交到每个人手上,最后每个人大概只能拿到六十枚左右。
他们这支小队在工作者当中等级算是很高的了。当成冒险者来评价,拥有能与秘银级匹敌的实力。即使像他们这样的水准,一次也赚不到那么多钱,她怎么会欠人家这么多钱呢?
大概是察觉到大家充满疑问的眼神吧,爱雪神色阴郁。
当然她不想讲,但也不能不讲。要是在这里中断这个话题,就算被逐出小队也不奇怪。
可能是担心这种问题吧,爱雪终于沉重地开口了。
「——讲出来会让家丑外扬,所以我一直说不出口——我家原本是贵族,被鲜血皇帝剥夺了地位。」
鲜血皇帝——吉克尼夫·伦·法洛德·艾尔·尼克斯。
如同这个称号,他是位双手染血的皇帝。
他在父亲——前任皇帝因意外事故驾崩后即位。之后以暗杀皇帝的嫌疑,与五大贵族之一,也是母后娘家的贵族家族断绝关系。接着又一一夺去皇兄弟们的性命。仿佛被席卷城内的死亡风暴所害,母亲也在同一时期意外死亡。
当然,也有一股势力反对他。然而鲜血皇帝在皇太子时期就已经掌握了骑士的武力,那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以压倒性的军事力量为靠山,将有力贵族像收割麦穗一样扫荡一空,最后剩下先不论真正的想法如何,至少表面上效忠皇帝的一群人,就这样建立起了完全中央集权制。
然而鲜血皇帝并未就此罢手。他宣称不留废物,剥夺了许多贵族的地位,相反地,只要有能力,就算是平民也能平步青云,他就利用这种政策巩固了权力基础。
令众人惊叹之处有两点。第一点是他以出神入化的手腕,实行照理来说规模应该相当浩大的敌对贵族扫荡戏码,因此并未导致国力低落。第二点是达成这项伟业的皇帝,当时还不到十五岁。
因为这位人物而没落的贵族并不少见。只是——
「——但我父母亲到现在,还在过着贵族般的生活。当然,我们根本没有那个钱,所以他们就从有点恶劣的地方借钱贴补家用。」
三人面面相觑。
虽然都隐藏得很好,但还是流露出了些许烦躁、不悦与气愤。
「——我对魔法技术有自信,请让我加入。」当时一个又瘦又小的孩子,两手握着比自己个头还高的法杖,跑来跟他们这样说。看来并不只有赫克朗想起当时大家傻眼的模样,还有当他们知道爱雪魔法的实力之后,露出的呆愣表情。这些记忆全都重回脑海。
后来过了两年以上,即使历经多次冒险——走错一步就会丧命的冒险过程,赚进了大笔金钱,爱雪的装备仍然不见大幅变化。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原因了。
「真的假的,要不要我去把他们讲一顿?」
「应该让他们听听神的教诲。不,或许该先来个神的铁拳。」
「也许耳朵根本没开洞,先开个洞比较要紧吧!」
「——请等一下。事已至此,就由我来讲吧。看情况我要把妹妹带走。」
「你有妹妹啊!」
见爱雪点了个头,三人再次面面相觑。他们没说出口,但心里觉得或许她应该辞掉这份工作。
工作者的确是比冒险者更有赚头的职业。但相对地,危险性也非常高。他们都是确认安全后才选择工作的,但也经常遇到无法预料的意外。
万一有个差错,搞不好会失去性命,留下无依无靠的妹妹。但大家心里都觉得,再多讲就是爱管闲事了。
「这样啊……那么爱雪的问题就先这样吧。这件事交给你自行解决……回到要不要接这次工作的问题上吧。」
赫克朗讲到这里,冷眼看了一下爱雪。
「爱雪,抱歉我得先声明,你没有决定权。」
「——不用道歉,没有问题。背着债务的我不可能讲出正确答案,这我懂。」
就是所谓的利欲薰心。
「——老实说,没被赶出这支小队就很好了。」
「你在说什么啊。像你这样优秀的魔法吟唱者愿意加入我们,是我们走运耶。」
这不是客套话,是事实。
尤其是她的天生异能。那双天赋奇迹般的眼睛,不知道救了赫克朗他们多少次。
如果要替爱雪的异能起个名字,或许可以叫做看穿之魔眼吧。
据说魔力系魔法吟唱者身体周围会飘散着看不见的魔力灵气。爱雪的异能能够看得见这种灵气,并看穿对方能使用魔力系第几位阶的魔法。
能够看穿对方的力量有多大帮助,应该不用赘述了。
拥有相同能力的人,就赫克朗他们所知,帝国当中除了爱雪只有一人。那就是帝国最高层级的大魔法吟唱者——夫路达·帕拉戴恩。
也就是说光就眼力而论,爱雪能与那伟大的夫路达匹敌。
「不过魔法学院竟然舍得放弃这么优秀的孩子啊。」
「说得没错,她可是这个年纪就能使用与我同位阶的魔法,说不定能有机会到第六位阶喔。」
「——这个恐怕很难。但只要有一点可能性,我就很高兴了。」
等气氛慢慢恢复融洽,赫克朗拍了一下手。清脆的声响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
「那么,该不该接这次的委托?——罗伯戴克。」
「我认为可以。」
「伊米娜呢?」
「没什么不好吧,而且好久没接这么像样的工作了。」
工作者并不是常常可以接到工作。他们前两天的确还在卡兹平原扑灭不死者,但那是按件计酬的扑灭工作,跟有委托人的工作有点不一样。
「那么……」
「——如果你们是顾虑我,我希望你们不要这样。就算不接这次的工作,也有其他方法赚钱。」
三人视线交集,然后伊米娜咧嘴一笑。
「才不是呢。你想想,这份工作真的不错啊,报酬给得这么大方。对吧,罗伯。」
「就是这么回事,这可不是为了你喔,是为了沉眠于遗迹里的各种宝藏。对吧,赫克朗。」
「听到了没,爱雪。只可惜不能借由发现遗迹一举闻名就是了。」
「——谢谢你们。」
爱雪低头道谢,让三人相视而笑。
「那么,爱雪跟我去把证券板换成现金,麻烦你们俩去准备冒险道具。」
冒险要用的道具,像是绳索、油以及魔法道具都不能疏于检查。一丝不苟的罗伯戴克与会用盗贼技术的伊米娜很适合办这件事。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赫克朗不擅长做这方面的事。
「那么,该开贻行动了,不过……爱雪。」
爱雪偏着头像是在问「嗯?」赫克朗说出了想到的疑问。
「欸,这次的报酬不够还债吧?」
「——没有问题。只要先付这些钱,就可以再缓一阵子。」
「不够的话我可以借你喔。」
「是啊,下次赚到报酬再还我们就好了。」
他们绝不说「帮你出」,这是当然的。「四谋士」的成员都是平等的。
「——恕我婉拒,差不多该让我父母亲自己还债了。我只能给他们时间,就当作是尽一点孝心。」
「那是当然的了。」
四人互相看看对方的脸,然后开始处理自己负责的工作。
3
位于帝都某个区块的高级住宅区,广阔的土地上林立着建筑老旧却坚固、豪华的宅邸。这些古色古香而绝不过时的房屋里的居民,当然大多数都是贵族。
贵族的宅邸是一种社会地位的象征,舍不得浪费钱而不装饰宅邸的人,在贵族阶级当中会沦为笑柄。
日常用品、珠宝、衣物、宅邸、庭园——这些装饰华美的事物,在名为贵族社会的战场上就等于军事力量。因为这些事物不只能显示财力,还能如实传达门路的广度与深度。光是住在穷酸的宅子里,就会被人瞧不起。所以除非是对政治毫无兴趣的军人性情,贵族们总是争先恐后地修饰自己与自家的门面。换个说法就像是军事上的示威行为,但也只有拥有足够力量的人才能这样做。
举目四望,会注意到一些现象。
这里在帝都属于治安非常良好的地区,称得上环境清幽。然而,这附近的宁静,除了治安之外似乎还有其他原因。很多住宅都没有居民的气息。
实际上,这些宅邸里的确没人住。它们是被鲜血皇帝剥夺身分,无法继续保留宅邸的前贵族脱手的空屋。
在这些林立的空荡荡房子当中,还有一幢豪宅仍有人居住。但外墙缺乏整修,庭院的树似乎也疏于修剪。
在这幢豪宅的会客室,爱雪的双亲迎接表情僵硬的她回来。两人的面容都呈现着贵族该有的风范,身上穿着上等的服饰。
「喔,你回来了,爱雪。」
「你回来了。」
爱雪在回答两人之前,视线先看到放在桌上的玻璃工艺品。那是款经由工匠精雕细琢的酒杯,散发出高级品特有的典雅气质。
爱雪的脸颊一阵抽搐,因为家里以前没有看过这个东西。
「——那是?」
「喔,这是知名艺术家约翰……」
「——我不是在问这个。家里以前没有这个东西,怎么会有这个?」
「因为这是今天早上买的啊。」
听到父亲轻松的——好像在讲今天天气的口吻,爱雪的身子摇晃了一下。
「——多少钱?」
「唔……记得好像是十五枚金币,很便宜吧?」
爱雪顿时垂头丧气。才刚拿这次的订金还了一部分债,债务竟然又增加了,论谁都会沮丧的。
「——为什么要买?」
「身为贵族,不花钱买这类东西会沦为笑柄的。」
父亲骄傲地笑着,让爱雪忍不住用怀有敌意的眼神看着他。
「——我们家已经不是贵族了。」
这句话让父亲的表情变得僵硬,他胀红了脸。
「不对!」
父亲一拳用力捶在桌上,发出「碰」的一声。或许该说幸运的是,因为会客室的桌子够厚,因此玻璃酒杯丝毫没有震动。虽然爱雪觉得摔碎算了,但就算摔碎,父亲也绝对不会感到后悔。他只会觉得不过就是十五枚金币罢了。
爱雪正在压抑焦躁感时,父亲还口沫横飞地骂个不停。
「只要那个该死的白痴嗝屁,我们家马上就能恢复贵族的地位!我们可是支持帝国百年以上,历史悠久的贵族。怎么可以说断就断!这是为了恢复地位的投资!再说像这样夸耀力量,还可以让大家看到我们家不会向那个白痴屈服!」
真是愚蠢。
爱雪如此评断激动到鼻子喷气的父亲。那个白痴指的应该是鲜血皇帝吧,但可以想见凭爱雪家这点程度,皇帝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再说想还以颜色也不该用这台方式,应该有更好的手段才对。
井底之蛙,看不见外界的一切。
爱雪无力地摇头。
「你们俩别吵了。」
母亲优哉游哉的语气,让互不相让的爱雪与父亲暂时停战。
母亲站起身,将一个小瓶子递给爱雪。
「爱雪,我帮你买了香水喔。」
「——多少钱?」
「三枚金币。」
「这样啊……谢谢。」
一共十八枚金币,爱雪一边在心里计算一边向母亲道谢,收下没装多少液体的小瓶子,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里。
以爱雪的立场,很难用冷眼看母亲。因为买香水或化妆品,就某个角度来说算是买得很正确。
打扮得漂漂亮亮,参加有格调的宴会,被财力雄厚的贵族看上眼。女人的幸福就是结婚与生儿育女,这种想法从贵族的观点来看相当正确。为了这个目的而买化妆品做投资,不能说是错误的行为。
但就算如此,她还是觉得以家里现在如此拮据的情况,还买香水也太夸张了。再说三枚金币,都可以供平民的三人家庭过一个月了。
「——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不应该挥霍浪费。只能花最低限度必要的生活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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