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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夏的复制品 第八章 偶感的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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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之后过了几天——时间比任何事物都还要勤勉地走着。蓑泽杜萌这几天总算能静下来思考事件的始末了。或许是想藉着不断思考哥哥蓑泽素生的事情,转移对那个恐怖经验的注意力吧,她如此自我诊断着。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当时杜萌怎么样也看不见他的脸。男子反覆出现在她梦里,把枪对准杜萌。他正在笑吗?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子……她当然不认识他。她记不起男子的声音,也没有留意他的发型或身材,所以即使在梦里,男子也没有卸下面具。但是杜萌曾和戴面具的男子说过话,她都快忘了。时间过去愈久,她愈对自己那时出乎意料的冷静感到震惊。她在面具男子面前做早餐,然后,是的……微笑。杀了我也没关系——她的确说了这句话。印象虽然模糊,但她说了,甚至在回想的时候,她的嘴中也会同时说出句子。这句话光是在脑中盘旋,就足以令她浑身发抖。那是怎样的心境?可怕,只有可怕能形容。被枪指着还能露出微笑的自己——那副景象像是一面镜子似地浮现在自己面前。她觉得背脊一阵冰凉。那时的自己比面具男子还要可怕,那就是所谓的疯狂吗?自己疯了吗?不对,那是种更接近心灵深处、纯粹而透亮的境界。当时她感受到一股清新——但这也可能是疯狂的本来面目。她比那个男子还要恐怖,所以男子才会持枪指着她。因为她太恐怖了,男子才不敢脱下面具,连吃早餐也不敢。其实她自己也接近崩溃边缘了。或许正是因为压抑了恐惧许久,前些日子在厨房看见叔叔时,身体才会突然不舒服。象征恐惧的符码一直隐藏在她体内深处,随着逝去的时间逐浙抽象化,安静得像是一缕气体:但现在却扎扎实实地浮出来,蜂拥而出、愈来愈多。好可怕。她不想死,可是为什么那时候她笑得出来?不知道,连自己也不明白,只能说那一瞬间她是疯狂的。就好像下西洋棋输给高中以来的好友西之园萌绘一样,她当时心情晴朗,就像败战后彻底的清明。这两者有些相似。她认为那盘棋改变了自己对人生的态度——话说同来,被挟持时她也曾这么想过。当时发现自己正在笑,她不也是像个旁观者,云淡风轻地说:“啊,我正在改变。”不过就算已经转变,最初的恐惧仍在,而且她仍无法远离那一声枪响。那种心情毫无道理……难道真的毫无道理可言?她没有告诉警方歹徒曾在屋内开过一枪。警方没问,她也不想说。面具男子持枪逃走了,警方无从调查,但当警方询问杜萌时,她有说他持有大型枪枝。警方给杜萌看了一堆照片,枪的型制很清楚,但她没有印象。不过她总觉得那把枪跟射杀清水千亚希的枪,也就是陈尸在厢型车上的鸟井惠吾手中的枪,是同一款。警方说他们最近常查获那种枪。枪响的声音还真大,她在一瞬间还以为自己中枪了。爆破的声音令她的听觉麻痹、身体僵硬,变成一具只会呼吸的躯壳。在那之前,她明明还笑得出来…:直到拿着话筒跟父亲说话前,她持续呆滞了好久。面具……有孔的……恐怖的面具。她的记忆只剩下这些。恐怖……“好恐怖的脸。”哥哥说过这句话。杜萌想起素生曾说面具很可怕。什么时候说的呢?好几年前了。素生触摸着母亲挂在客厅的面具,然后这么说。他为什么知道面具恐怖呢?为什么可以理解呢?杜萌当时觉得不可思议。“眼睛这里开了一个孔,所以很恐怖。”素生微笑着回答杜萌的疑问,然后问杜萌:“为什么眼睛要有孔呢?”杜萌如今回忆起仍觉得惊骇,她浑身发抖。“如果不开一个洞的话就看不见啦。”“咦?是这样啊……为什么会看不见?”“因为戴上面具就挡住视线啦!眼睛如果被东西遮住就什么也看不见了。”“那跟触摸的道理一样啰。如果有扇门挡着,就摸不到门后面的东西。”“本来就是这样吧?”“可是即使隔着门,还是听得见声音,虽然会比较小声……就算关上门,还是听得见门后的的声音,但却看不见发生什么事情了,对吧?”“对啊,就看不见了。”“不过关上窗户还是看得见外面吧?”“因为玻璃是透明的。”“所以没有钻个孔也看得见啰?爸的眼镜也是透明的对不对?所以不用钻孔。”“没错。”“透明啊……”素生开心地微笑,“透明是什么感觉呢……人的眼睛也是透明的吗?”透明是什么感觉……要怎么解释给看不见的人听呢?对了,那时候的自己……在面具男子面前微笑的自己,不就是透明的吗?所以才会那么沉着,直到枪响应声划破了这片透明。自己还能够再一次如此透明吗?2事情发生在昨天星期五。杜萌和家人来到那古野市区的医院探望祖父。行动完全得靠护士照料的蓑泽幸吉已经病入膏肓,骨瘦如柴的病体一动也不动。他的鼻子插着呼吸器,床边几台医疗机器上细长的二极体忽明忽暗,安静且规律地闪过。这些机器彷佛正在吸走老人身上仅存的最后一丝力气。父亲握着祖父瘦弱的手,柔声地对他说话。祖父没有回答,只是睁开干涩的眼睛,混浊的双瞳缓缓地注视着每一个人。杜萌此时真切地感受到全家人和眼前的老人都没有血缘关系,明知如此,她还是热泪盈眶——或许是母亲和姐姐在一旁哭泣的缘故吧,杜萌心想,她应该无从悲伤,因为她的回忆里并不存在和祖父互动的过往。从前砠父身体还硬朗时,总是动不动就斥责父亲。父亲在祖父面前是卑微的,杜萌无法忍受父亲的态度,好像做了什么肮脏的事情一样——在母亲面前一副威严样,在祖父面前却总是卑躬屈膝。追根究柢,母亲为什么要再婚呢?为什么要和这个男人结婚?杜萌曾好几次带着不悦的口气问姐姐,而一向温和的姐姐只有在此时会显得面有难色。杜萌至今仍然认为,姐姐一定比自己还要不满吧。病床上的老人只剩下一具空壳,一具曾经叫作蓑泽幸吉的空壳。然而,老人在杜萌等人离开病房前说了一句话。“素生呢……”沙哑的嗓音响起,父母亲不禁回头:而祖父说完就再度合上了双眼。只有哥哥素生……流着蓑泽家的血液。素生不在了,去哪里了呢……护士走近床边照料老人。她吊起两袋点滴,拿起插管前端的针。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四个人走出病房。在医院的长廊上,杜萌看见光滑的地面上反射出长廊尽头窗户的歪曲影子。原本方正的平面透过远处的光线,似乎无法反映出正确的模样。无论投注多少心力,人们终其一生建构出的权力与地位,最后仍将溃不成形。走到停车场时,杜萌表示想一个人去街上晃晃。“我自己回去。”她说。“你要去哪儿?”母亲担心地问。“去地下街走走吧……”不等父亲回应,杜萌便先行离去。她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走到路上。她已经将近两个星期没离开过医院或是家里了,要是因此而得了忧郁症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也看不下去虚弱的祖父,杜萌有种再待下去就会被死神带走的感觉。真想忘了这一切。想找个人喝酒……杜萌心想。虽然有点距离,但她还是朝着荣町走去。中途走进地下街,杜萌随着人潮漫不经心地看着店外的橱窗;全日本现在正因为盂兰盆会而放大假,街上人满为患。走了一阵子,她看到一家照相馆。她想起底片照完了,拿出手提包里的相机。店面的广告写着冲洗相片只要三十分钟。三十分钟的话,她可以先到处逛逛再回来拿照片。杜萌取出相机里的底片,走进店里。走出了店,杜萌突然想起西之园萌绘,刚才交给店家的那卷底片有照到萌绘。她回到那古野当天先去了萌绘家一趟,在大厅帮萌绘照了三张独照,还有几张是拜托萌绘的朋友滨中照的合照。杜萌找出萌绘的电话,然后走向地下铁车站附近的一排公用电话。她放进电话卡,按下刚才背起来的号码——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到现在才想到要打电话给萌绘。西之园萌绘在家。“萌绘吗?是我。”“哇,杜萌喔?”萌绘高声地说:“怎么了?回东京了吗?”“我还在那古野。”“对不起,我没跟你联络,后来发生了好多事……我打过几次电话去东京,不过都没人接。”“不要紧,我这里也发生了一些事。”杜萌说:“你现在有空吗?可不可以见个面?还是你要准备考试?”“你在哪里?”“荣町的地下街。”<p style="font-weight: 400;color:#af888c;">(继续下一页)六六闪读 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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