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3

    三月里, 春光融融，万物复苏。
    定北侯府后院，一袭青色春衫的许闻蝉正指挥着丫鬟收拾着箱笼, 院里的人前前后后忙得团团转。
    青禾从门口走进来, 看到院子里摆的几口大箱子, 面露诧异。
    “七嫂, 你来了。”许闻蝉笑着与她打着招呼。
    青禾点了点头, 扫过那些行囊, 又抬眼看向风风火火的许闻蝉, 柔声道, “阿蝉，我们进去聊聊吧？”
    许闻蝉应了声，热络的牵着她的手, 走到里屋。
    丫鬟端上两杯温温的红糖乌龙奶茶、一碟金黄香甜的蛋黄酥、一碟洁白酸甜的酸奶糕，便缓缓退下。
    许闻蝉盘腿坐在榻上, 将奶茶推到青禾面前, “七嫂，你尝尝这个, 这是我们店里推出的新品。”
    青禾接过, 浅浅抿了一口, 夸道, “味道不错。”
    “我也觉得不错。”许闻蝉挑眉，瞧见对面的青禾一脸纠结的表情，隐隐约约也猜到是怎么回事。
    她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 何况青禾也不是外人, 索性开门见山问道, “七嫂, 你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青禾捧着茶杯，踌躇片刻，点头道，“阿蝉，你真的决定去凉州了吗？”
    许闻蝉毫不犹豫道，“决定了呀，我都开始收拾行装了……我好不容易才劝服我爹娘放我去凉州闯一闯，要是临时反悔了，下次再想去哪，他们肯定不会答应了。”
    这两年，许闻蝉愈发痴迷于开店赚钱，每次一家新店开起，她就会有一种很强烈的满足感。
    如今饕餮阁的分店开到了江南、中原、西南郡，还差东北和西北两处是空的。
    恰逢裴延大力发展与西域的贸易往来，许闻蝉就想趁着这好政策，往西域那边发展一波。
    “凉州为河西都会，襟带西蕃，葱左诸国，是大渊与西域诸国贸易的必经之处，若是能在凉州城开火锅店、炸鸡店、奶茶店，肯定能大赚一笔！嘿嘿，到时候我肯定数钱数到手软！”
    许闻蝉兴致勃勃的说着，恨不得将她自绘的商业地图拿出来，好跟青禾吹一波。
    青禾见她一提到开店眼睛就蹭蹭冒光，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提起另一个话题。
    想了想，她从袖中抽出一封信件来，轻轻挪到了许闻蝉眼前，“阿蝉，你看看这个。”
    许闻蝉一怔，看到信封上漂亮的小楷，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
    与谢蕴石做了两年多的笔友，她对他的字还是很熟悉的。
    “我哥说，自从你上回给他寄了一份绝交信后，你就不再接他的信……他没办法，只好将信寄到我这里。”
    青禾抬眸，凝视着许闻蝉，有些难开口的问，“阿蝉，你为何与我哥绝交啊？”
    许闻蝉讪讪一笑，有些尴尬道，“也不是说绝交，我就是叫他别再写信过来了。”
    “为什么？难道你还是不喜欢我哥？”
    “......”
    许闻蝉目光下意识闪躲，端起奶茶喝了一口，沉吟许久，小声咕哝道，“喜欢是喜欢，可是，我仔细思考过，觉得我和他还是不适合。”
    青禾糊涂了，“怎么会不适合？咱们俩家都这么熟了，亲上加亲多好呀。”
    许闻蝉叹了口气，圆圆的眼眸看向青禾，“我跟你说句实话，我真不乐意嫁人。我不想像寻常女子一般，到了年纪就嫁人，成日里憋在一个大宅院里，年轻时围着夫君转，年纪大了围着孩子转......我这辈子，只想替我自个儿活一回。”
    青禾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语塞。
    许闻蝉扯了扯嘴角，“是不是听起来很荒谬，很离谱？可人生苦短，我只想做些我喜欢的事。是，我是喜欢你哥哥，可是……男人对我来说，并不是我人生的全部。”
    青禾越听越惊讶，这世道，女子不都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么。
    许闻蝉目光冷静的平视着她，“青禾，我问你，如果我嫁给你哥，我还能天南地北到处跑吗？”
    青禾实诚的摇了摇头，“应当是不能的。”
    “是了，我如果嫁给他，我就得待在陇西国公府里，主持中馈，孝敬公婆，生儿育女，忙忙碌碌的过一生……”
    许闻蝉喃喃道，神情彷徨，仿佛一眼就看到了她未来几十年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真是她想要的吗？
    这个问题，在写下那封绝交信之前，她问过自己无数遍。
    每次问，每次都是同一个答案——不是的。
    有人喜欢安稳的日子，有人喜欢奔波闯荡，各有各的活法，没有对错。
    她尊重青禾她们的活法，却也坚持她自己的活法。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思来想去，也不想耽误你哥哥，这才写了那封绝交信给他，大家好聚好散！这世间好女子千千万，我相信凭着他的条件，一定会找到一个合适的贤妻。”
    “那你呢？你难道打算一个人一辈子么？”青禾担心问。
    “那也不一定，反正我有钱，要是缺男人了，就养几个可心的漂亮面首呗。”
    许闻蝉朝青禾呲牙一笑，脸颊两边的酒窝深陷，“我这人，别的特长没有，就是投了个好胎，有一对宠着我惯着我的爹娘。只要我过的高兴，他们都随我。”
    青禾愣了一愣，旋即点点头。
    是啊，这要换做别家女儿有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定要被长辈狠狠教训一顿，关进祠堂面壁思过。
    可定北侯家不一样。
    许闻蝉打从出生开始，就被宠着长大，侯爷侯夫人从不拘着她——或许也正因为这般，才养出她这自由自在的大胆性子。
    一番交谈后，青禾也知道许闻蝉与自家兄长的事，大概是没可能了。
    她心头虽觉得有些可惜，但也不好置喙，只轻声道，“阿蝉，那你放心去做你喜欢的事吧。我哥那边，我会写信劝他的。”
    许闻蝉笑道，“嗯，好。”
    顿了顿，她补充道，“没准有机会，我还能去喝一杯他的喜酒呢。”
    青禾不置可否。
    **
    过了七日，许闻蝉带着她的车队准备出发了。
    定北侯派了一队得力的精兵护送，许闻蝉与父亲母亲、七位兄嫂挨个告别一番。
    到了城门口，陶缇也带着小太子和小公主前来送了她一程。
    许闻蝉自信满满的拍着胸口，对陶缇道，“阿缇，你瞧好了，最多一年，咱们饕餮阁在凉州城的生意肯定红红火火，财源滚滚来。”
    陶缇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信你可以的！”
    刚满两岁的阿续小大人一般，奶声奶气的叮嘱着，“许姨，你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保重哦。”
    许闻蝉笑了，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可不能保重，你许姨还想减减肥，再瘦一些呢。”
    阿续眨了眨眼睛，轻声道，“许姨一点都不胖呀，我觉得许姨这样很好。”
    许闻蝉笑意更甚，对陶缇道，“哎哟，你家阿续小嘴太甜了，这才两岁就这么会说话，等长大了，这张嘴得骗多少小姑娘的芳心。”
    陶缇无奈的耸了耸肩，心道，这大概是他们裴家的遗传技能？
    她刚和裴延恋爱那会儿，裴延也总是一两句话就把她撩得面红耳赤的。
    相比于阿续的关怀叮嘱，桃桃则更浪漫主义一些，她眨着好奇的大眼睛，问许闻蝉，“许姨，你是去闯荡江湖吗？我也想当女侠！你可不可以带上我一起呀。”
    说着，她还“嚯”“哈”的摆了两个武术动作，小胳膊小腿的无比软萌。
    许闻蝉忍俊不禁，朝桃桃道，“我乐意带你一起，就怕你父皇母后舍不得哦。”
    桃桃转身去扯陶缇的裙摆，“母后，我能去吗？”
    陶缇一把抱起将武侠故事当睡前童话的桃桃，哄道，“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些，再去当女侠好不好呀？况且，你舍得父皇母后，舍得你太子哥哥么？”
    桃桃一听，立马抱住了陶缇的脖子，软声软气道，“桃桃不舍得……唔，那桃桃不去当女侠了。”
    见状，陶缇和许闻蝉都笑了。
    又依依不舍的告别了一番，许闻蝉坐上了马车。
    陶缇目送着她的马车离去，眸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羡慕来。
    阿续小小年纪，却人精般，看到自家母后的神色，有些紧张的拉住了她的手，“母后，你想跟许姨一起走么？”
    陶缇收回目光，轻摇了下头，牵着俩孩子回了马车，一边解释道，“我刚认识你父皇那会儿，也曾经动过经商赚钱，当小地主的念头。那个时候，我还和你许姨约定，一起在长安城买宅子，当一对好邻居......”
    想到往事，陶缇嘴角忍不住扬起。
    桃桃趴在她的腿边，好奇问，“然后呢？”
    陶缇摸着女儿可可爱爱的小揪揪，佯装可惜道，“后来呀，我就被你们父皇的美色给蛊惑了，满心满眼只想着他，就不去想经商赚钱的事了。”
    啧，真是男色误人！
    桃桃看向自家哥哥：母后这是在撒狗粮是吧？
    阿续：是的，没错，不用怀疑。
    *****
    在许闻蝉离开长安半个月后，远在陇西的谢蕴石也收到了青禾的来信。
    得知许闻蝉是真的想跟他断了，并祝他早日娶得美娇娘时，谢蕴石捏着那封信，在书房里坐了许久。
    明明是喜欢的，她为何要放弃呢。
    他既想不通，又觉得不甘心。
    翌日傍晚，一队人马踏着夕阳余晖，飞奔着出了陇西地界。
    谢蕴石紧紧握着缰绳，俊朗的面容带着坚定。
    写信绝交算什么能耐，她要真的那么潇洒豁达，就当着他的面，亲口给她一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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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