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侍

    “哼。”庄老爷子倒是傲娇，接过手便又放下来，非要说，“待会儿还得吃饭呢，这时候喝什么茶？不喝。”
    庄温瑜便晓得，老爷子是在等他的解释。解释为甚在清早庄左丞刚要出门，便被他拦下来，并一再嘱咐需得将自家已查到的消息送到东宫，交给燕承南。
    “您这是还在与儿子生气？”庄温瑜当即又笑。他在一旁落座，看向身旁的左丞大人，温声道，“想来，您大略是以为儿难以割舍与殿下多年情分，故而才让您相助于他。但这回，与此事无关。”
    “那你说个缘由。”庄左丞瞥他一眼，摆明了不信。
    “儿以往虽淡泊名利、不重仕途，却亦不至于感情用事。这是您自幼教导的，儿牢记多年。”他说及此处时忍不住语气歉然，声音略微发哑，又在转瞬间遮掩过去，转而笑说，“您若问缘由……庄家早已与太子绑在一处，何至于争一时之气，反倒惹了旁人非议。”
    话音落下，庄左丞叹出一口气来，“帝王家的人都是冷心肠，为父这是气不过啊。我这些年若非因你姑母，怎会去沾染夺嫡？哼！太子既然明知晓情况，‘父慈子孝’的模样倒是做得甚好。”
    “殿下也没法子。”庄温瑜说着实情，再劝道，“宫里的腌臜事数不胜数，您若要置气，哪里能气得过来？放宽心。是是非非，几年后您不是就看得一清二楚了么。”
    难免庄左丞气恼。
    有燕和光在其中挑拨离间，只需提前将当年静贤皇后出事时的详情讲出来，明知凶手却视若无睹、更与之为伍的燕承南自然得被庄家怨怼。任他往后一个不落的寻了仇，但眼下有谁晓得？
    庄温瑜轻轻叹着气，“您也别怪殿下。”
    …………
    那面。
    如今已近午正，两人用过膳后，孟秋见他又要去书房理政，当即便牵着他往院里走，更美名其曰，“什么偷懒！我俩是去消食~”
    燕承南被她反驳也不恼，便依从她所说的，将那堆奏折搁下，与她慢悠悠的散着步。
    后天就是年三十，京中各家都早已忙碌起来，连燕宫中都在此列，甚为热闹。十二月下旬，宫人便已将对联与门神仔细贴好，如今他见孟秋驻足细瞧，不禁生出些兴致来。
    他低头与孟秋解释，“此为神荼、郁垒两位神将。出处乃是《山海经》中……”
    初春的晴日光线明媚，阳光从高处投落，映在少年郎面容上，好似让他连目光都泛着暖意。除此之外，更教人心生欢喜的，是他满眼都是孟秋的模样。
    好半晌。
    燕承南屈指，在她额上轻敲一下，“不认真。我且还与你讲着话都走神，自顾自在想些什么？”
    “在想您啊。”孟秋顺嘴答着，随即又反应过来。她笑眯眯的牵住燕承南，非但不觉羞涩，还尤其欢快地再度添上一句话，“觉得您真好看！”
    孟秋极其自然的将手指抵进他指缝间，与他十指相扣，掌心都贴在一处。
    他挪开眼，耳畔有一抹薄红悄自蔓延。他默然良久，既不曾挣开孟秋，也没好意思牵紧，而是低着声音说她，“……轻浮。”
    她牵着燕承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见宫人各自忙着，便凑过去与他讲，“您分明也是愿意的。”
    “……”燕承南被她这话讲得羞恼，却又舍不得松开她，便唯有不做声。
    这人着实无赖，故意戏弄他还不罢休，非得在口舌上也占些便宜。可若是她……燕承南想，哪怕自个儿落入下风，那倒也无妨。
    闲聊少顷，孟秋心中觉得已铺垫好了，方才试探着去问他，“殿下……您能与我讲一讲，今日早朝的事儿吗？”
    “嗯？”他应声看来，“你问的是顾家？”
    “那您……都和我说说呗？”孟秋得寸进尺。
    燕承南虽不知她打听这些作甚，但在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他对孟秋竟是半点儿都不曾起疑。这会儿，便一面牵着她消食，一面温温和和的与她讲着政事。
    “……睿二世子被关进大理寺了啊。”孟秋的语气颇为复杂，复又问道，“可既然他早有筹谋，怎么会留下把柄？更何况他这……也输得太惨烈了吧。”
    “并未留下把柄。”闻言后，燕承南耐心答着，“此人心狠手辣，布局缜密。我接连追查至今，竟也寻不出什么有用的证据。”
    孟秋一愣，“那……？”
    “是庄家在早朝前送来的。”他话音里是孟秋听得出来的笑意，“若非睿二世子亲自前去，更在交谈间露出破绽，想来舅父也难以根连株拔。”
    “睿二世子去庄家做什么？”孟秋更为惊愕。
    燕承南一时没作声。
    她顿时转开话题，“好啦，都不早了，您快去忙吧~”
    “并非不愿与你说，”燕承南见状不禁轻笑出声，被她往书房牵去，便就势握紧她。他眼底温软，唇角浅浅扬着笑，连讲出口的言语也柔和，“避讳作甚？不过是……宫廷阴私，陈年旧事。只贸然与你说这些，倒教我有些难以启齿。”
    “……咦？”她颇有些讶然。
    两人踏进房中，雕花门被关好。他俩几近挨着坐在软榻上，暖阳透过窗隔落进屋里，道道春光映照下，空中是粒粒尘埃，枝头新芽轻晃，平添几分午后的倦意。
    “睿二世子去庄家，为的是当年先皇后病逝一事。”他说。
    孟秋瞳孔微缩，连忙低头，“……然后呢？”
    “当年……”燕承南轻叹一声，“等我能够追查此事时，相距当年已有十四载。起初只当是后宅之争，继而……”
    春意正浓，她听着燕承南将此事对自个儿娓娓道来，顿时默然。
    在十七年前，孟秋初到此地，首个身份便是先皇后贴身侍婢。那时皇帝还未登基，而先皇后出事，乃是某重生的王爷所为。她拼死拼活，好悬任务失败，命丧当场。
    可此事除却元凶，另有府中妾室推波助澜、世家掩罪饰非。且皇帝亦借题发挥，不但无有去管，更隔岸观火，待事后一状告到先帝那儿，以便自个儿打压敌手，铲除异己。
    因此，若问先皇后为何香消玉殒，除却布局者，便是皇帝的罪过最大。
    孟秋忍不住问，“……庄家得知这些，还愿意把证据送来？左丞大人没怪您的不作为吗？”
    “该是怪我了。”燕承南便笑着说，“今日早朝时，端肃刻板如舅父，竟朝我翻了好几个白眼，更半句话都不曾多说。怕是气得不轻罢。”
    “这哪能怪您啊！”她不由得为燕承南喊冤。
    看到孟秋心疼自个儿的样子，他忍不住乍然笑开。燕承南原先稍有些涩然的心里顿时泛起甜，让他略有些逾越的，轻轻捏了下她的指尖儿，“乖，不气。”
    可孟秋却轻蹙着眉尖，一面清楚对庄左丞来讲，与燕承南的感情定然是抵不过和先皇后的；一面替燕承南心酸。她轻抿唇角，清澈明净的眸子看着燕承南，再度认真说道，“本就不应该怪您的。”
    “嗯。”燕承南便含着笑应她。
    直至她俯身倾来——
    “小心别……”燕承南生怕她摔着，连忙抬手去扶，便正好迎她入怀。娇小软和的少女倾身而来，双手环着他腰身拥住他，贴合又紧密的抱在一处，让他猝不及防下，僵着身子当场呆住，“……阿秋？”
    两人间距极近，不足咫尺。
    他甚于能够嗅到孟秋乌发间传来的香气。
    “我虽然再难受，可不论说些什么，都不过是哄您开心的。”她闷声说着，“在我意识到这点后，却更为您觉得委屈了。”
    孟秋的言语一字一句，清晰可辨的传入他耳中，让他的心跳在不期然间漏了一拍。
    “我想了想，”她说，“除了将命给您，我索性将心也给您，把我眼下所有的一切都给您。这样，或许您在提及旁人对您的好时，就不会讲出让我那般难受的话了。”
    以致他一面说着旁人生气不搭理他，一面还朝她笑。
    燕承南此刻心跳地飞快。
    在胸膛中怦怦乱跳，好似想撞破这身皮囊，才足以平息他满心的……不仅仅是欢喜，更有旁的情绪，五味杂陈、难以言表。终了显在面上的，也不过是怔然。
    他僵在半空的手这才落下，轻轻搁在孟秋脊背后，“……都给我？”
    “都给您。”她重复道。
    满室寂静。
    “嗯……”燕承南确确切切将她揽入怀中，脑中却乱作一团，连他自个儿也不晓得应该作何反应。良久，他把怀里的人更拥紧几分，低下头埋首在她颈间，轻不可闻的又应了下，“……嗯。”
    当今太子卸去浑身防备与老成持重，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是个自打记事便在深宫里挣扎，至今不但无有脱离，反倒在这片泥泞里越陷越深，过着让人连喘口气都艰难的日子，却仍旧默不作声地记下旁人对他的好，略去那些坏的少年。
    他与孟秋说，“我不敢要。”
    “为什么？”孟秋闻言愣住。往后君临天下的明昭帝，岂会有不敢要的物什？
    “并非不信你，我信的。可我……”他停顿一霎，低声道，“……等我往后能够给予你这些，再同你讨要罢。”
    燕承南是不信他自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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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不行，写到最后渣作者吃糖吃到齁~
    这是一段从喜欢、到很喜欢，再到“爱她/他如性命”~的爱情呀。喜欢我和男主比命长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我和男主比命长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