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养阿嬷

    两人各自分开。
    再到三两天之后，皇帝亲手盖下玉玺的圣旨就被送到了承平王府。
    明黄色的绸缎，上面首句便写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随后则是好几行既古且雅的文言文，大意该是夸赞她的。也该是胡诌一通。随后，方才到了正题。
    御前内侍朗声宣告着圣旨上的金口玉言，“……封长安郡主为太子妃，于王府待嫁。赐……”
    轻飘飘的一个旨意，将寄体的一生便给定了下来。
    “长安接旨。”孟秋跪在地上，双手接过卷轴，复又朝着皇宫那面俯首行礼，额头触地，“吾皇万岁、万万岁。”
    “得了，郡主快些请起罢。”众人礼毕，那内侍却笑眯眯的单独上前来扶她，孟秋自然也顺势起身。她本道是皇帝想在明面儿上遮掩一下，却不曾想，听见那内侍说，“我来王府前，太子殿下还特意嘱咐我一声，让我和您带句话儿。”
    孟秋愣住，“……啊？”
    “您别怕呀，”内侍约有四十多了，此刻笑起来眼角都是细微纹路，显得颇为和善，“我名唤李忠，这名儿还是殿下赐的呢。直至前些年，我方才转去陛下那处。”
    “嚯……”她从不知燕承南竟然已经能在皇帝殿里安插自个儿的人手了。
    “殿下的吩咐，我怎么着也不能忘呀。”李忠仍是笑着的，语气里却含义颇深，“殿下还教我先问问您想不想听，若是不想听，便让我莫要与您说了。”
    她险些没忍住笑，“你说。”
    “明儿就是小年，可您或许不清楚，这日子正好和先帝的忌辰重了，故而宫中向来是免去这节，再祭奠一天的。”李忠先解释过缘由，方才不紧不慢的道，“殿下这一整日的工夫就空出来了。宫里冷清，宫外却着实热闹，偏生殿下又不愿自个儿出门……您说这该如何是好？”
    “……”绕了大半天的圈子，直至最后一句，孟秋方才明白过来这话下之意，便一面忍俊不禁，一面好奇的问他，“殿下原话是怎么说的？”
    李忠遂笑道，“那可得您亲自去问。”
    “行。”她噗嗤一声笑，“还请李公公也为我带句话。”
    “您说。”李忠答应着。
    系统已然在脑中一再发出提示音，使得孟秋只好抿唇压下笑意，慢条斯理道，“明早辰正时分，城北梧桐巷，过时不候。”
    话音落下，李忠神情略有些讶异，随即连忙掩下，笑着应下，“得嘞。”
    过时不候啊……
    这话说得着实失礼。半点儿不似个待嫁姑娘对往后丈夫讲的话。更别提燕承南还是当朝太子，身处储君之位了。倒更似揶揄一般。
    李忠跟了燕承南足足有四、五年，却因着在皇帝身边伺候，与他无有多少相处。但仍是隐隐约约的清楚，这位呀，是个让人多难凑近的主儿。李忠除却晓得个左丞嫡公子，庄温瑜，同他尚且有些情谊，能够讲些玩笑话，旁的便再没见过了。
    他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长安郡主，心底惊叹，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想，承平王回京也没多久，这两位究竟是怎么熟起来的？难不成……早就……
    遏止了自个儿的臆测，李忠对着孟秋愈发恭敬起来。
    孟秋却全然不觉。
    等将这行御前伺候的人送走，还不待回到屋里，承平王便忍不住在院中问她，“娇娇，刚才接旨之后，那太监和你嘀咕什么呢？说了那许久的话？”
    “哦……”孟秋并不曾欺瞒他，直言道，“明儿宫里不过节，殿下也正好闲着，我就约他一起出门了。”
    此前寄体被困，皇帝让燕承南亲自前来，便可以看出皇帝暂时还是颇为看重承平王的。毕竟兵权尚未拿回来呢。这回的订婚也不过是棋局中的一步，想来皇帝更想看到的，是她蠢笨无脑、无知无觉的模样。那她不如将计就计，还让燕承南在皇帝面前得个夸赞。
    她还着重选了个最为热闹的地儿。
    承平王对男女大防无甚忌讳，也惯来不觉得自家姑娘能被旁人欺负，遂，听过后思索少顷，不过是叮嘱她一句，“去就去，你不如依照上回那样，将他也灌个半醉，然后回家来。我看他就没安好心，好端端的，约你出去做什么……”
    “……不是去酒馆。”孟秋忽而想起另一档子事，询问承平王道，“爹呀，前几天宫宴上，殿下吃了多少酒啊？”
    “嘁——”承平王轻哼了声，“不过个把斤的花雕，可见他酒量也不过如此。”
    话音落下，她好悬崩了人设。
    …………
    一昼夜的工夫。
    天色微亮，孟秋清早儿便醒了。
    她洗漱更衣后推开雕花门，便瞧见院里积了满地素白。从檐头瓦上、到梅花枝梢，处处都是满目的干净无暇。
    “昨晚下雪了啊……”孟秋刚开口，就呵出大片雾气来，“挺好，就是得穿厚点儿。”
    继而，孟秋去正堂里与承平王一同用过早膳后，便吩咐府内备好马车，不疾不徐的赶往自个儿和燕承南约好的地方。
    车轱辘碾压过满地冰雪，吱呀作响。起初在官邸这片还好，等到愈靠近城北，难免愈发嘈杂起来。各色声响传入耳中，引得她不由得掀开小窗的锦帘，去看窗外景色。
    一如半年前那般，人声沸腾。
    叫卖声、吆喝声，间或夹杂着锣鼓声。虽凛冬时的风是冷的，但这世道却十分热闹。
    她踏下马车。
    在满街喧嚣里，徒留枝桠的一株梧桐树下，少年郎君宛若芝兰玉树般独立着，身姿挺拔，一袭朱衣在雪色里尤其惹眼。
    孟秋目所能见的是他的侧颜，而今略微垂首敛眸时，更将他寻常的气势遮掩去大半，连眉眼间都和缓几分，也更衬得他雍容闲雅。孟秋还看到好几个年轻小娘子在悄悄瞧他，只望了一眼，便羞得满面红晕。
    太子出行，带了不少人，而今都和木桩子似的杵在那儿。
    顿时，她没忍住唇角弧度，甚于还笑出了声。
    燕承南循声看来。
    他眼底颇有几分无奈，却也不禁添上些许笑意。他问孟秋，“还不过来？”
    “来喽~”孟秋当即朝他走过去，又看了眼天色，迟疑半晌，还是轻咳一声，“这是您太早了，还是我……太迟了？”
    “本宫刚到。”他说得轻描淡写，“也无有等你多久。”
    孟秋闻言后便轻碰了下他手背，触手冰凉。她不曾发觉燕承南倏地僵住的身子，也不曾看见他隐隐泛红的耳畔，只蹙眉道，“你怎么骗我呀？”
    “……你让李忠同我传的话：过时不候。”他轻微绻了下手指，将那一霎的失态遮掩得涓滴不遗。
    这般，孟秋顿时大觉理亏，哼哼唧唧半晌，抬手去牵他，“那我为您捂一捂。”
    在猝不及防之下，燕承南一时竟真真没躲开她。她掌心温软，而今将他手指握住时，惹得他指尖儿发麻。他乍然反应过来，当即便拂开了孟秋，压低着声音轻斥道，“……放肆！”
    “？？？”她懵怔着看向燕承南，眼底颇有些委屈。
    他用羞恼来遮掩自个儿的慌张，面上神色不改，暗地里心跳却早已乱了拍子。他轻皱着眉与孟秋对视，好半晌，抿着唇角挪开眼，“大庭广众之下，勿要拉拉扯扯的。若……你要捂，便等到了无人处再……”他被孟秋这般不错开的目光惹得略微无措，还是停顿一下，方才稳住心神，“再与本宫赔罪就是了。”
    孟秋并未察觉异样，只是同他喊冤，“我是和您讲着玩儿的呀，您就算晚来，我还能走了不成？”
    “是你说的，本宫便信了。”燕承南道。
    他说得再自然不过，可不晓得为甚，孟秋心头无端的动了一下。就好似有人不经意往上面缠了一根线，既细又软，只那头轻轻一拽，便教孟秋心尖儿有些发痒。是个极其难以言喻的感觉。
    两人一面闲聊，一面在集市里晃悠。
    城北多是寻常平民，又或商户之类的，远远比不得城西的铜钱巷。燕承南从未逛过，也并不常路过此处。他养尊处优惯了，而今待在这逼仄的巷子里，本该是百般不适。但或许是因为身旁陪着的人，以致于他倒也觉得尚可。别有一番滋味。
    实则这梧桐巷算不得小，只因街道两旁皆是摊贩，路人也多是步行，这才显得巷中拥挤。
    她仍旧不曾将燕承南的话记着。
    也不知孟秋瞧见什么，抬手拉着他便急匆匆往那边走去。他怕自个儿松手反教孟秋摔着，只得顺着她的力度，也牵住她的手，“慢点，莫被人撞到了。”
    疾行少顷，却见前方正是个扛着糖葫芦的老汉。
    “到了！”她笑眯眯的从荷包里拿出几枚铜板，温声道，“麻烦您拿两串儿糖葫芦。”
    “好嘞，多谢小娘子。”老汉捏着木签本要将其给孟秋，却忽而瞧见燕承南，便就势将那鲜艳欲滴的山楂串儿递向他，也笑着说，“夫妻俩出门，哪儿有让她拿东西的道理。小娘子长得俊，郎君可得看紧了才行。”
    孟秋微愣。
    “……”他默不作声接过糖葫芦。
    手里的山楂裹着厚厚的糖衣，愈衬得它色泽诱人，艳得宛若点上朱砂、抹了胭脂。一如燕承南的耳畔。
    两人的手仍旧牵着，也不知是孟秋怕人多走散，还是他故意没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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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秋：……这是什么诡异的感觉？
    渣作者[斜眼笑]：是心动呀~感谢在2020-01-18 01:04:27~2020-01-19 01:1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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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