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又是那个场景，灰暗的房间，慕羽这次终于不再只看见模糊的身影。那是个男孩，他独自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连绵细雨。她走近了一些，清楚看见了他的面容。
    这是一个十分英俊的男孩。也许很少晒到太阳，他的皮肤苍白，黑色的碎发搭在额前。他的气色如此糟糕，眼睛却如此明亮。那种明亮和希望又没有一丝关联，那是一种灼热，比她无数次看见过的火焰还要灼热。他直直看向慕羽：“你是谁？”他的声音冰冷而生硬。
    慕羽沉默地与他对视，雨水仍然淅淅沥沥地拍打在窗框上。慕羽卸去了一直以来伪装的温和。这个场景更加诡异了。沉默了一会，她展颜一笑：“你又是谁。”她也直直看向了那双眼睛，那双无数次灼热得让她喘不过气的双眼。男孩也忽然对慕羽笑了，他的笑容更加灿烂，更加诱人，也更如斑斓的毒蛇，冷静地准备伏击猎物：“我见过你。你来过1095次，我数过。我被困在这里了，每天都有一个男人来找我，向我展示，”他顿了顿：“魔法。。。。。说我应该去一个魔法学院。日复一日，我永远也不能踏出这个房间。”他轻轻叹息：“你能帮我吗？”
    慕羽没有搭理他，她默默念诵心诀保持灵台清明。男孩漂亮的眼睛继续紧锁着慕羽：“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吗？”那双眼睛是那么灵动，充满着恳求。慕羽更加快速地念动心诀，只差一点，她就要鬼使神差地答应他。所有画面突然褪去，慕羽的灵魂正在回归身体，当神魂合一的最后一瞬，她瞥到了一个巨大的招牌：伍氏孤儿院。
    天色未亮，慕羽从床上猛然坐起，她全身大汗淋漓。男孩最后的恳求还萦绕在她耳畔。她管不了他。无谓的同情从第一天修道开始就被她摒弃。“人类泛滥的同情是山野精怪最喜爱的工具。”这是爷爷反复的教导。更何况，自从那件事后……同情，又有什么意义？
    秉持着入乡随俗的原则，慕羽没有使用传送符。她也好奇西方巫师的交通方式。当她因为浓烟差点发错单词音节时，她放弃了在这一方面入乡随俗。
    站在这蜿蜒曲折看不见尽头的鹅卵石街道上，慕羽有短暂的迷茫。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林立的商铺，灿烂的阳光，像海浪一般席卷慕羽。花花绿绿的广告张贴在各家店铺门前，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在其中穿行。
    “特价龙肝，十四银西可一盎司。”
    “蟾蜍脚，蟾蜍脚，十银西可一磅。”
    无数猫头鹰在一家晦暗的店铺扑腾，一把把崭新的飞天扫帚被擦得锃亮，摆在一家商店的橱窗后。一群男孩眼巴巴地望着里面的扫帚，比朝圣的教徒还要虔诚。各式各样的银器，一排排动物内脏器官，泡在各种药水中的魔法材料，无数羊皮纸，羽毛笔。。。。。。。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不同于明源山郁郁葱葱的宁静与恬淡。这样的热闹让慕羽切切实实感受到时间的真实。这里是鲜活的，是富有生命的。在来到英国后，慕羽第一次有了实实在在落地的感觉。这里是她旅途的开始，是她求自我之道，追寻一切答案的起点，即使她并不知自己的道在何方。
    “386号金库？”柜台后面容黝黑，有着尖尖胡子的妖精对着慕羽再次确认。慕羽点点头：“是，去386号金库取一些东西。”妖精在桌边的抽屉翻找许久，终于掏出一块圆润的黑色的石头：“请输入密码，女士。”慕羽喉咙中发出一连串晦涩难懂的音节，这是慕家密语。足有一分钟慕羽才发完所有音节，平平无奇的黑色石头突然闪烁着绿光。“密码正确，有人会带您去金库，女士。”
    妖精为慕羽打开大门，坐着颠簸的推车，绕过错综复杂的地下室，慕羽来到了两扇沉重的大门前。引路的妖精在大门前几步远的位置便停了下来，对着慕羽鞠了一躬：“还需要一道身份认证，女士。”
    慕羽上前几步，她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刺破食指，鲜血一滴滴落在门环上，很快消失。慕羽轻轻一推大门，沉重的大门被轻轻巧巧打开。即使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慕羽仍是倒抽一口气。
    首先便是三座金山，里面混杂着些许银币和青铜币。金山的另一边，则是两座由无数闪闪发光的晶石堆砌的山峰。大多数晶石呈现红色，在晶石山的顶端，有一抹耀眼的紫色。即使是九州几大学院怕是也一下拿不出数量如此庞大的炼器晶石，更别说其中还有极品晶石。金库的其余地方，随意摆放着一堆空间戒指。空间戒指分成两堆，一堆前竖立着“药材”这样的标签，另一堆则是法器。慕羽迅速浏览着药材这一分类。产自昆仑的玉泉，神农架深处传说中的生息之水，上千年年份的各种人参，生长在长白山顶端的雪莲，长在极阴之地的阴灵木。。。。。。法器那边则显得相对普通一些，不过一些刀剑和防具，但也不是大路货色。
    这样丰富的库存没有让慕羽兴奋。她想到临行前“偷听”到的对话。那三座学院，想从慕家要什么？慕家只剩她与爷爷，他们对慕家还有什么可求的？难道是这些宝物？可是哪家没有一些独有的宝贝。这些虽然难得，但也不是举世罕见。慕义，听着那人的语气并不喜欢他，也姓慕吗。。。。。。慕仁宁愿将如此多的家当存放在异国的金库，他，是不是在担心什么？想着爷爷坚定地说出只愿她平安喜乐，慕羽闭了闭眼，她怎么能让爷爷为她挡下所有。
    慕羽随手拿过一个空着的空间戒指，法器她只选了一支防身的玉簪。玉簪的样式十分简单，但即使在昏暗的地下室中也流转着光华。慕羽拿着这支玉簪端详了许久。她突然将一段上了年份的紫衫木拿了出来。她的手已经握住了那冰凉的阴灵木，她想了想，还是将其放了回去。只不过是有意试探而已，阴灵木太过珍贵，她耗不起。晶石则被她拿走了一小半，大多都是红色晶石。她有数了些金加隆，拿了一支百年份的红参。这支红参对现在的她来说足以在关键时刻救命。慕羽不会随意让自己毫无武装地处在陌生的环境中。
    慕羽抚摸着金库冰冷的墙壁，她低低呢喃：“爷爷，你是觉得我做得还不够吗？为什么，什么都瞒着我。我知道你藏了很多秘密，我并不傻。”
    慕羽在最后一家又破又小的商店前站了许久才抬步踏入。商店在这样繁华的街道上太不起眼，大门上那金色的写着“奥利凡德”的招牌早就褪色。东方有条件的修道者都会有自己的本命法宝。本命法宝自小择主，然而慕仁却坚持让慕羽等到十一岁。在那一天清晨慕羽才明白，爷爷根本没有将她送到三大学院的意思。
    店堂十分狭小，只有角落里一张长椅。慕羽走入时，店堂后方传来叮当的铃声，无数狭长的盒子一直堆到天花板。对角巷的喧嚣在这里完全被隔绝。这里只有纯粹的能量。这些能量在慕羽踏入时如同被漩涡吸引一般蜂拥着向着慕羽涌去，虽然微弱，慕羽仍然如同置身于波光荡漾的湖面，湖水的涟漪一点点冲洗着她。
    “欢迎光临，孩子。”一个老者突兀地从出现，站在慕羽面前：“你有强大的亲和力。”
    慕羽沉默地看着他，她对陌生人总是警惕的。老者凑近慕羽，他银白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慕羽，没有恶意与粗鲁，只有纯粹的欣赏：“有趣，真的有趣。”慕羽稍微后退了一步，她不喜欢别人离他如此近，但她面上一点也没有表现，反而还好奇地询问奥利凡德：“亲和力？”
    “你用哪只胳膊使魔杖。”他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询问。
    “右手。”慕羽话音刚落，一只卷尺自动飞来，对着慕羽每一个细节丈量起来。奥利凡德则是在货架中间穿梭，他急急忙忙将一堆盒子搬了下来。
    “好了，让我们来试试。第一根，十英寸，无花果木，独角兽芯。”慕羽刚想拿起，却发现看似轻盈的魔杖有如千斤重。她按捺住动用阴阳之气将其强行拿出的冲动，她看着奥利凡德。奥利凡德似乎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一点点阴沉了下来，但这样的阴沉很快敛去。他挑了挑眉：“哈，挑剔的客人，我们再来试试，这一根，黑刺李，火龙心脏。”这一根慕羽倒是轻易拿了起来，只是她一挥，远处的灯盏砰地爆炸。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
    。。。
    慕羽都不知道自己试了多少根了，她试过的魔杖已经在角落堆积成一座小山。慕羽敏锐地察觉无论试多少根，奥利凡德再也没有拿出独角兽芯的魔杖。奥利凡德越发兴奋：“第二个挑剔的客人。您之前那位客人与您一样苛刻。不过。。。。。也许你可以试试这个。”
    他钻入最深处，慕羽听见他把无数盒子扫落的声音，他捧出的盒子相比其他更加陈旧，上面的油漆已经有了脱落。也许年代久远，打开盒子都有点费力。他将这跟魔杖呈到慕羽面前：“孩子，这一支，也许适合你。”
    慕羽接过，漫不经心地一挥，她感到一股暖流钻入体内，沉在丹田的阴阳之气也有了奇异的共鸣。魔杖顶端突然腾起一簇火苗，火苗比烛光还要微弱，慕羽再从头顶挥过，火苗在空气中形成排列，一朵由火焰组成的彼岸花静静排列在空气中。慕羽忍不住想亲手触碰。奥利凡德在此时拍掌：“真是，真是，非常棒。。。。。”彼岸花在空中消散，他原本兴奋的目光也冷了下去。
    “有什么问题吗？先生。”他回过神时，慕羽已经笑吟吟看着他。他恢复了以往的柔和：“孩子，你来自九州。”慕羽笑容不变，这个人实在怪异：“您就这么笃定？万一我是日本人，或者越南人，毕竟我们长得都差不多。”奥利凡德坚定地摇头：“不，您一定来自九州。十三英寸，桤木，凤凰羽毛，非常柔韧”，他看着慕羽手中的魔杖：“我曾去过九州，在昆仑山差点丢了性命，因为一只凤凰。真正的凤凰。美丽，优雅，强大，可惜危险。传说总是美好的。从她手下逃生后偶然捡到了她掉落的羽毛。那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材料。”
    “桤木坚韧刚毅，但不喜欢和它性格相似的主人。它选择的主人必然柔和体贴。柔和体贴，也可以是伪装。。。。。也有一个九州人在我这买过一支桤木魔杖。。。。。”他最后一句声音极低。
    “什么？”
    “没事，一共八个加隆。”
    慕羽暗暗记下，若无其事地付钱。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叫慕羽。”
    羽字对他来说发音尤为艰难，但他仍然反复咀嚼着，他亲自送慕羽离开：“你会有大成就的，这句话我对之前一位顾客也说过。你们，都会有大成就。”慕羽耸了耸肩，这种话对她毫无意义。
    奥利凡德看见女孩离去的身影，女孩单薄的身影在夕阳下拖得很长。等她走远了，他才嗫嚅出后半句：“无论好的坏的。”喜欢hp虚空之外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hp虚空之外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