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这天张氏回婆家时, 照样收获颇丰，东西照常是从娘家往婆家搬, 可性质却与以往不同。
    往常都是她死乞白咧地跟嫂子要, 或者张氏的娘偷偷摸摸地给，可这次两个篮子里那些吃的喝的用的, 全是她那几个嫂子硬给塞进来的。
    为的啥？
    有求于老沈家啊。
    张氏一边胳膊挽着个篮子，手也没闲着，各掐了两只半大的鸭苗, 兴冲冲地往家走。
    过些天就是端午，村民们收拾了自家的地，得空都出来采苇叶准备包粽子, 这是春夏之交的大节日, 紧巴了一春天，就等着这天好好吃顿粽子呢。
    婆娘们仨一帮俩一伙的一边采苇叶一边闲聊, 话题还是离不开老沈家, 当然现在的焦点是沈家的煎饼。
    “你换煎饼没？我换了十斤的，先赊着, 卷着土豆丝吃, 美死了。”
    “俺也赊了些, 俺没你那么勤快, 上地一天累臭死还炒土豆丝？俺就卷葱抹大酱吃。你别说这玩意儿还真好，都是苞米面做出来的, 咋就比窝头就好吃？”
    “说得也是, 不光好吃, 还好放，前两天下地走得急没盖好，放窗边风干了，回家熬点米汤就着热气一熏，马上就软了……”
    正说着，她们就见张氏大包小裹地回村了。
    篮子里有东西，张氏腰挺得老直了，笑呵呵一路跟婆娘们点头打着招呼往家走。
    顺子他奶见张氏哪只手都没空，猜就是回娘家搜刮去了，就问了一声，“金生家的回娘家啦，你娘又给你带啥好吃的了，咋还给了四只鸭？”
    张氏可逮着机会显摆了，也顾不上篮子沉得她两只胳膊直发酸，特意走到顺子他奶身前去，大声说，“婶子，是回娘家去了，回去帮我娘买鸭苗。东西是我娘家那头让我带回来给我娘吃的，这鸭苗是我娘自己掏钱买的。”
    周围几人听这话，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围了上来。
    长河村没人养鸭，虽说农户人都见过鸭子，但在自己村里见着了，还是挺稀奇，“金生家的，你娘要养鸭子啊。”
    张氏嗯嗯点头，“说是先买四只养养看，要是好的话，可能过些日子还得买。”
    瞅她这财大气粗的样啊，又不是她家的鸭子！
    牵牛媳妇也在这里头呢，听张氏的话就来气，怼了她一句，“你倒挺知道替你婆家说话，人家二房三房加上娇娥都有买卖做，就给你自己扔出来了，你是真不知好赖还是咋的。”
    张氏能让她说损搭就损搭一顿？
    把眼一横道，“我小叔子小姑子过得好我高兴，我乐意帮婆家说话，关你屁事！我们老沈家关起门来是分了，可打开门对外还是一家人，可不像有些人家似的，见着妯娌挣几个钱，掐架都掐别人家去了。”
    牵牛媳妇上老沈家打妯娌那事儿大半个村子都知道了，今儿一天不知道多少人来问，心肠好点的劝她想开些，毕竟都是老赵家人。
    心肠坏的，就起哄说赶鹅媳妇该揍之类的。
    不过不管是咋说的人，牵牛媳妇都从她们嘴里听出些幸灾乐祸的味儿来。
    农村婆娘就这样，巴不得天天看人家出笑话呢。
    她心里本来就憋火，张氏又提起这一壶，差点给她气撅过去。
    牵牛媳妇撸了袖子就想干，结果让顺子他奶给拉开了，“你可消停点吧，真打起来你能是个儿？”
    想想也是，就她这样的，收拾赶鹅媳妇手拾把掐，跟张氏比划起来，一准儿吃亏，再说要真打起来，人家老沈家兄弟多少人，她老赵家兄弟多少人？
    还不擎等着挨揍？
    想了想，牵牛媳妇只好收起已经列开的架势，退回到一边接着采苇叶去了。
    张氏半路上就出了口恶气，愉快得不行，哼着曲儿刚要走，见珍珠带着三房的两个丫头还有丑丫笨丫跑过来了。
    “大伯娘你回来啦！”珍珠打老远就开始招呼，上前接了张氏手里的四只鸭子，又要去拿篮子。
    张氏笑得可灿烂了，“没事，大伯娘不累，你拿着鸭子，剩下这点东西大伯娘自己拿就成。”
    这一出母慈子孝的，张氏觉得自己演得挺逼真，可看的人却酸得直倒胃。
    张氏才不管那些人是个啥表情，身边围着一群孩子就回家了。
    珍珠也是带着四个小丫头出来采苇叶的，顺便还挖了小根蒜扯了猪菜。
    沈娇娥忙活着摊煎饼后，家里的猪菜基本都是徐氏白天带着沈杏和沈蝶在扯，加上王氏珍珠她们来回上地顺便扯一些，幸好现在猪没长太大，否则食量一上来，还真够受的。
    今天挖了不少又肥又嫩的小根蒜，珍珠很是开心，这东西切碎了打两个鸡蛋炒一炒，或者放些辣椒粉生拌，味道都很好。
    见到自己大伯娘今天特别和蔼，珍珠没想到是因为张氏要有求于自己，只当张氏在做样子给牵牛媳妇看。
    便也配合着孝顺了一把，有说有笑地往家走。
    院子里，徐氏正坐板凳上绣被面，这时节外头比屋里暖和，徐氏就给凳子搬到正房堂屋门外，绣起来不刺眼，还能晒着点阳光，顺便跟娇娥说话解解闷儿。
    进了院儿，珍珠把鸭子放到地上，小鸡崽子也长半大了，见到四个扁嘴的新朋友，怯生生的不敢上前。
    小鸭子跟那十三只小鸡一样，绒毛没褪尽，羽毛还没长全，是最难看的时候，四个小丫头可稀奇了，围着看，一人拿一根篮子里的野菜去逗小鸭子。
    “你看，这嘴跟鸡嘴不一样啊，黄色的，扁的。”
    “怎么长这么难看啊，比小鸡还难看。”
    珍珠随她们去玩，跟徐氏打了声招呼，回屋洗手，准备拾掇苇叶。
    她打听了下，村里人包粽子就是糯米大枣馅的，顶多有人换个花样在里面包点花生，至于肉粽蛋黄粽，那是想都没想过，听都没听过。
    关于吃粽子，甜的咸的珍珠都爱吃，特别喜欢的是甜咸口味交叉着吃，类似于一口饭一口菜，无论单吃哪种都觉得没有灵魂。
    这么想着，便打算端午前一天上镇上买点肉，整几个咸鸭蛋，再烀点小豆馅出来，加上大枣的，包四样出来。
    这么奢侈的粽子在村里是不好卖了，那就自己家吃解解馋，再给镇上济生堂的郝掌柜，羊肉店的钱掌柜，米肠店的谢松都捎去点。
    当然也不能忘了县城那个吃货许掌柜。
    许掌柜真是个名符其实的吃货，上次给做了麻辣花生捎去后，他还捎信给珍珠让再做，珍珠忙着地里的活和煎饼的事，就没理他那茬。
    后来他又捎信说自己找人做出来了，味道虽说也还好，可因为先入为主，总是觉得珍珠做的好吃。
    许掌柜这里是珍珠进项最多的地方，一合计，干脆再惯他一回，直接做点花生一起跟粽子捎过去。
    她这头一门心思地打算呢，张氏把两个篮子都放到堂屋里，上二房这屋找她来了。
    “大伯娘找我有事？”见张氏欲言又止的，珍珠把苇叶泡上，擦了擦手起身从灶旁到了张氏身边问。
    张氏呵呵笑了一会儿，坐炕沿上扯了会儿别的，一会说宝珠学习用功成绩好，一会儿问珍珠开荒那片地里的苗出得咋样。
    其实张氏在娘家的时候，嫂子们已经给她想了好几套方案出来，不过她想到自己跟桃儿之前做的那些事，还算有些良知，不好意思开口。
    到最后还是珍珠忍不住了，直接道，“大伯娘要是没啥大事儿，我就去接我爹下地了？这两天寒瓜快要结果了，我爹天天盯着，挺累的呢。”
    张氏这才道了此番来意，说自己娘家也想学着摊煎饼，问珍珠同意不，“我娘家人说了，不白让你教，让你分红，你看行不。”
    珍珠心道这大伯娘还是进步了的，她自己也会做，却没像上次汤圆那事儿一样，自己偷摸地弄，想必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大伯娘，这事你别急，等晚上我奶回来了，我去商量商量行不。”
    张氏就知道最后事情拍板还得王氏说了算，她之所以先来找珍珠，就是因为珍珠是第一关，第一关都过不了，就别提王氏那第二关了。
    “那是那是，珍珠你说得对，这大事儿咋也得跟你奶通个气儿，那什么大伯娘就这点事儿，你快接你爹跟你三叔去吧。”
    张氏跟珍珠一同从二房屋里出来后，上自己屋转了一圈，没见着野菜和苇叶。今早临走的时候就告诉沈桃上地半天就行，下午回来扯苇叶，好留着包粽子。
    这眼瞅着天要擦黑了，人咋还没回来呢，刚才在婆娘们聚集采苇的地方也没见着桃儿啊。
    张氏恨得咬牙切齿，这一天没看着她，她又上哪儿摇了着烂走去了？
    正巧沈兴跟宝珠也好该放学了，张氏便给锅底添上柴，下了点米进去熬粥，出门迎二儿子去了。
    沈桃打东边挎着篮子往家慢吞吞地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光顾着低头想事，没注意到张氏在门口站着，差点撞她娘身上。
    张氏忿忿扯过篮子一看，稀拉拉的几棵野菜，都不够塞牙缝的，苇叶更是没有几张，能包十个粽子不错了。
    一来气骂道，“丢了魂了你！让你在家干点活，一天了，就整这么点苇叶回来？死哪儿疯去了？”
    沈桃心情也不咋地，就顶了句嘴，“整多了有啥用，十张还不够你包的？娘你还舍得多包几个粽子是咋的？”
    张氏一愣，一巴掌呼了上去，“谁给你的胆子，不干活你还有理了，敢跟老娘顶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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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