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二更）

    这些婆娘们背后讲究人都很有技巧, 就比如这句话的音量，保持在让你能听见, 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范围之内。
    何氏顿了一下, 看了看珍珠，眼神里带着询问, 以为自己听差了，她没闹明白的是……
    娇娥咋地了？
    珍珠又咋地了？
    侄女像姑又咋地了？
    珍珠跟何氏一样懵逼，按说“侄女像姑”本是句没啥感□□彩的话, 可那婆娘呸一口再加上丰富的表情与极不协调的语气，这可就是句骂人的话了。
    联想到这婆娘骂人之前吕五妹的表现，珍珠就知道一定是吕五妹没说好话。
    她停了脚, 站着纠结了下, 无缘无故挨了骂，撕不撕？可撕的话打哪儿撕？
    结果没等她想明白呢, 那堆婆娘里有个人就说话了, 话是冲着吕五妹去的，“吕五妹, 人珍珠才十三, 你就埋汰人家把汉子招家来了, 你缺不缺德？”
    原来方才珍珠过来之前, 这群婆娘在说老沈家被偷的事，吕五妹心里忌恨沈娇娥, 便说沈娇娥有意拿租地的事去勾搭王长富, 说完了还不过瘾, 见到珍珠一露面，便道了一句老沈家恐怕不是遭了贼，而是珍珠给男人招家去了。
    怼人这个婆娘冲吕五妹说完后，直接又冲呸珍珠的那个去了，“我说你也是个缺心眼的吧，那人要是珍珠给招家来的汉子，她能喊着捉贼给大家伙三更半夜的都弄来？你这个子不高舌头倒是伸得挺长，还从珍珠说到娇娥身上去了？你是不知道吧，娇娥的地是人王长富上赶着去租的，就因为富子租了娇娥的地，吕五妹上老王家又要撒泼，让富子他大嫂给泼出来了，不信你们上她身上闻闻，臭酸菜味散没散？”
    珍珠这才听明白，吕五妹是跟人家说，自己像她小姑一样，喜好勾搭男人呢。
    而刚才那顿夹枪带棒的一番话被讲出来，要是出自别的婆娘嘴里，大家伙都不惊奇，可这说话的娘们是老李家的媳妇。
    而且如果这人是他家三媳妇小万氏，别人也想得通，毕竟小万氏与沈家大房张氏因为汤圆吵过一架，而张氏与徐氏关系不好，自然小万氏与珍珠她家就能站到一处去。
    可偏偏说话的不是小万氏，而是李家的二媳妇，看似与珍珠毫无瓜葛的李怀允的二婶姜氏。
    满囤子人都知道老李家盼着李怀允成材，不允许自家人给他丢脸，上上下下说话都颇讲风度，且向来都是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今天姜氏大白话一出，还是为了珍珠强出头，连“缺心眼”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可不是要给大家的下巴吓掉了。
    吕五妹见半路杀出个多管闲事的姜氏来，心里十分不爽。
    她刚才那是装了枪让人家去放炮，她自己可没想明晃晃地冲着珍珠去，现在让姜氏一语道破了天机，索性也不往下装了。
    瞥了停下步子的珍珠一眼，吕五妹冲姜氏说，“十三咋了，十三就不懂招汉子了？谁知道是不是那男人让沈木生抓了，珍珠为求自保才贼喊捉贼的？”
    何氏气得浑身直突突，回头就想跟人说道说道，沈木生和沈水生也听到了，想替闺女（侄女）撑撑腰，都让珍珠给拦住了。
    她三婶吵架的水平有多次她知道，她怕何氏没给把吕五妹咋地，再给自己气个好歹。
    而自家俩老爷们要是搁大道上跟娘们吵起来了，那可真是又有得让人嚼的了。
    于是珍珠拍拍何氏的手，示意三婶别往心里去，自己折身到了姜氏跟前，叫了一声婶子。
    “婶子，这事儿你就别跟吕五妹婶子犟了，想必吕家婶子对这种事情颇有经验且驾轻就熟，才会误解我和我小姑的。”
    姜氏噗嗤笑了，心道丫头这两句真是妙，不吵不闹没带一个脏字，就给吕五妹的老底揭了，便摸摸珍珠的头，“你别往心里去就好，婶子慧眼识珍珠，知道你是个好闺女。”
    珍珠笑了笑，看都没看吕五妹，跟姜氏道了别，回去挽着何氏，叫上自己爹和三叔，过吊桥去了。
    吕五妹站那儿，心里这个不得劲啊，她不怕跟人干一架，可珍珠看都没看她，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屁一样让人给放了。
    还是个没味儿的屁。
    由于老李家家教严家风好，囤子里的人还是挺看重他们一家子的，听姜氏都发话给珍珠撑腰了，再一回想吕五妹本人的品行，还有她嫉妒沈娇娥的事，才觉得上了她的当。
    那个呸珍珠的狠狠瞪了吕五妹一眼，上赶着去拉姜氏，“嫂子你说得对啊，我咋没想到呢，光顾着听吕五妹埋汰人家了，倒忘了她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姜氏见好就收，张罗着这帮婆娘赶快上地干活，就留吕五妹自己原地跺了几脚，恨得头皮发痒，用手挠了几下一闻，好像还没洗干净，赶紧往家跑着洗头去了。
    这些小插曲没影响到珍珠的心情，何氏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上了南坡，珍珠把带饭的篮子找了块大石头放好，沈木生带沈水生去担昨天挖好的土，珍珠就跟何氏给周边的杂草清了清，顺便挖了些野菜。
    何氏因为刚才气到了，身子还有些发软，看看珍珠跟没事儿人似的，她打心底里佩服这小丫头宠辱不惊的劲儿。
    后来想到姜氏，就纳闷问了句，“珍珠，按说他们老李家跟咱家也没多大交情，姜氏咋能为你说那些话，我这心里还为她捏把汗呢，要是她公婆知道她在外头这么说话，不得收拾她啊。”
    珍珠心里猜到姜氏帮她怕是为了李怀允，嘴上没提，埋头挖菜跟何氏道。
    “婶子，有些人就是爱打抱不平啊，她今天这话说得的确不如从前那么文雅，可对啥人说啥话，她做得倒也不过份，我心里还挺感激李家二婶的，想必她公婆也不能因为她说了句公道话就难为她，等咱回家我做点吃的二婶帮我给李家二婶送过去吧，就说感谢她今日的仗义之言。”
    何氏应着，又自顾嘟囔了吕五妹好久，珍珠听着，心想王长富那一家子人都不错，王长富对自己老姑也有意，要不是吕五妹在中间横插一杠子瞎掺和，让王长富给自己当姑父还真挺好。
    想到这儿就想起了付老五，听说他给自己那表妹已经娶进门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如他所愿，给他们老付家传承点香火出来。
    这功夫沈木生挑着土篮回来了，沈水生踉跄着跟在后面，篮子里的土一边走一边拉拉，就跟在地上扯了一条大尾巴似的。
    珍珠跟何氏连忙上前帮着把土篮子卸下来，倒到沙地上后，男人们去跑第二趟，珍珠跟何氏就拿铁锹给土一点点拌到沙里去。
    而老李家这头，姜氏到了自家地里，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跟家人讲了一番。
    她这人平时不是计较那么多的人，心思重的人评价她就是有点傻，可李家人都知道这个媳妇是为了家和万事兴在装傻。
    这样的一个人，她是大智若愚又不是弱智，怎么可能上外头去干损人不利己的傻事，所以她讲完事情的前因后果，李怀允第一个就跳出来给二婶撑场子了。
    “二婶这事办得好，吕五妹那样的人就是欠收拾。”
    小万氏在远一点的地方点苞米种呢，听这话偷偷笑。姜氏在备陇，挖了两下土，斜睨李怀允一眼，“二婶强出头可不是为了收拾吕五妹，二婶为了谁你不知道？”
    李怀允挠挠头。
    关于看上珍珠这事，他说服家里人用了不短的时间，他爷奶爹娘反对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珍珠能不能生这个问题上。
    李怀允到镇上问过后，回来说吃麝香不妨碍生育，李家人也还是不信，后头托人又上城里药铺问过了，才算勉强应下了。
    之后见珍珠给他们家日子过红火了，加上王氏老在外人面前夸珍珠是个福星，李老太就想了，要是真娶这么个孙媳妇进来，日子往好了过自然是不用说的，最主要的，她还是看上了珍珠的好福气。
    他们老李家全家的指望都在李怀允身上，可她大孙儿县试过了后，府试两考不中，用夫子的话来讲，李怀允学问有余，勤奋也有余，可就是运气欠佳。
    要是真能娶到珍珠那个福星，是不是就能给自己大孙子改命了。
    所以李老太也默认了此事，知道李怀允时不时往老沈家跑一趟送纸送笔的，也未多加阻拦。况且珍珠她娘徐氏不是个占便宜的人，回回按市价给，他们老李家从来没吃亏过。
    李老太这头把姜氏和李怀允的话听得清楚，寻思了一会儿，干脆给大媳妇叫到身边来了，“我看怀允是真稀罕那丫头，要不晌午吃了饭你去给姚媒婆喊家去，咱娘俩跟她通通气儿，让她掂量着上老沈家说说去？”
    怀允他娘原来一直夹在儿子和婆婆中间，难受得紧，虽说瞧着李老太的话有松动，可一天没开口说让提亲，一天这心就不落地。
    这下子，怀允娘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等到中午家里人吃饭时，李怀允他娘就扶着婆婆先回家了，之后自己给姚婆子请上门。
    姚媒婆喝了口茶水，面色竟有些严肃，“咋，真的定下是说二房的珍珠，不是说大房的沈桃儿啦？”
    李怀允这亲姚媒婆不是第一次来商量。
    她之前不是想给沈洪说亲，张氏没同意吗，后来张氏说到想给沈桃说一门好的，姚媒婆就想到李怀允了。
    她就上老李家提了一嘴，提的那天是正月十五的白天，当时老李家也挺有意。
    除了李怀允。
    他那时稀罕的就是珍珠不是沈桃，可到第二天早上，因为十五晚上的事家里人都知道珍珠不能生了，他觉得自己的希望算是破灭了，之后便有些认命，就等着爷奶爹娘给姚媒婆回话，跟沈桃这门亲或许就定了。
    可是，就在十六的早上，张氏上他们家闹了一通，于是等到姚媒婆来探消息时，老李家当时就表态了，不可能要沈桃，还说他们老李家跟老沈家就算没缘份了。
    结果今天李老太又啪啪打脸，让姚媒婆去提珍珠的亲。
    姚媒婆态度不咋好，李老太尽量忍着。每个村的媒婆都是个神奇的存在，总是让人又爱又恨，她求你时你怎地都行，你求她时就万万得罪不得。
    李老太赔着笑脸：“的确是沈家二房的珍珠，不是沈桃。”
    姚媒婆拉着脸没出声，直到接了李老太塞过来的篮子，见里面有十个鸡蛋几样杂粮五个豆包，才露了笑脸，“成，那我今儿傍晚就去给你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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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