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这一天闹闹哄哄的, 直到下晌，王氏才找了把剪子, 给儿媳妇和孙女的刘海剪了, 算做剃了龙头。
    男人们的头是剃头匠挑了担子来家给剃的，包括沈洪和沈兴的也是。
    男人的头是天, 王氏可不敢动。
    剃到沈水生的时候，他还紧着嘟囔，“娘啊, 我们哥几个又没有舅舅，干啥非得等到这天剃啊，人多排不上不说, 价钱还比平时贵。”
    王氏瞪他一眼, “没有亲舅还没有表舅？你管他八竿子打着打不着的，留神点终归还是好, 出不了错！”
    闹着嚷着, 等全家的头都剃好了，珍珠那头晚饭也做得了。
    昨天板车回来时, 除了谢松捎回两副猪肠, 钱掌柜还给捎了块猪头肉。
    这下子还省得买了。
    钱掌柜那猪头肉明摆着是给沈水生和珍珠的, 可二房三房也没打心里真跟王氏那头分开过, 就想着给主屋送点去。
    就算真分了，过年过节有点吃的喝的, 给那头送一份去, 那不也是应当应份的？
    珍珠就把猪头肉切出来, 她和三叔那屋一家一盘，正好还剩大半盘。
    王氏那屋拢共三人，这大半盘也就够了。
    把自家的饭食打锅里拿出来放一边凉着，珍珠端上猪头肉，先给她三叔那屋送去，又转到她奶那屋。
    王氏这头，分家后的第一顿是在堂屋吃的，以后就都在王氏屋里头吃。堂屋桌子大，人少了冷清，再说坐到那桌子上就让王氏想起旧日情形，难免伤神。
    王氏和沈树和这时已经在饭桌前坐好了，沈娇娥在往碗里盛饭，一见珍珠拿着盘子进来，笑了，“爹娘，快看你孙女又来给送好吃的了。”
    王氏心里美呀，嘴上推了一下，“就这点猪头肉，你们自己屋留着吃得了，还巴着劲地给这屋送啥。”
    话是这么说，那手却给盘子接过去了，往沈树和面前一放，“刚才不还念叨着过二月二没有猪头肉吗，这不就来了，你看你美的，一天天净跟着孙女享口福了。”
    沈树和心想老婆子你能不能别总跟你孙女面前玩这些虚的，但嘴上不能说啊，就让珍珠上炕跟这头一起吃。
    珍珠就说那边饭都好了，不留了，之后嘱咐她奶吃过了早点歇，明一早还要赶路。
    拿着倒出来的空盘子出门，珍珠一转身，就让个小人儿给撞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沈兴。
    沈兴盯着珍珠手里的盘子，“二姐你又给爷奶送啥好吃的了。”
    珍珠听说今天村口那里有镇上的过来卖猪头肉，张氏也去看过了，就知道他们屋是吃过的，便说，“二月二你说能送点啥，猪头肉呗。”
    自打珍珠拿吃的糊弄沈兴跟妹子们和谐相处后，沈兴就再也没起过刺儿，虽说平时在他们大房屋里，他还是会跟张氏还有沈桃耍熊，时不时还会来段蹬腿哭，可每次见到沈珍珠，都乖乖地叫二姐，就为了能多混口吃喝。
    沈兴舔了舔嘴唇，“二姐我也想吃猪头肉。”
    “你们屋不是刚吃过吗，咋的你没吃？”
    “我娘上村口去看过了，说那猪头肉肥的地方都卖光了，人家才舍得把瘦的拿来咱村卖的，实在是不划算，就没买。”
    珍珠叹了口气。
    分家后张氏那屋见天的稀粥咸菜就饼子，把个圆滚滚的沈兴吃得直掉膘，小脸看着都瘪了不才少。
    连过个二月二都没混上口肉吃，这可咋整？
    姐弟俩的对话，王氏打屋里听得清清楚楚，这时一推门出来了，跟珍珠说，“你甭管他，你回屋吃你自己的去。”
    然后王氏就问沈兴，“想吃猪头肉？”
    沈兴哭了，点点头，“奶，我家今天吃的跟往常一样，就多煮了个鸡蛋，让我跟我哥分着吃了。”
    王氏气得咬牙，“那你爹现在干啥呢？”
    “跟我哥在屋里商议开春种地的事呢。”
    王氏抬了抬手，“去给你爹叫过来，你也一起跟着过来。”
    沈兴心眼子不少，一听这话就是要给他跟他爹吃肉，赶快屁颠屁颠回去请爹了。
    王氏关门回屋，把猪头肉分了四份，给自己家人碗里一人分了一份，其实拢共也就那么几片。
    剩下那份搁一旁放着，等沈金生带着沈兴进门，把盘子往前一递，“你儿子想吃猪头肉，你拿去吧，给娘十文就成。”
    沈金生一猜就是沈兴来这屋讨吃的了，一脚踢在兴儿的屁蛋上，“你干啥，你是要饭的托生的？”
    沈兴哇哇哭，王氏可就不乐意了，给沈兴拉炕上来搂着，张口就骂，“老大你还好意思打孩子？你看看自打分家，兴儿都瘦成什么样了？没分的时候你媳妇见天说兴儿上学累需要补，怎么家分了这孩子就不用补了，我告诉你沈金生，打今儿起，兴儿要是再瘦一两，我跟你们没完！”
    沈金生自知理亏，只好点头哈腰给爹娘赔礼道歉，把兴儿叫过来，猪头肉一片片给喂了，才给抹抹嘴后喊着兴儿回家，跟王氏说这十文先欠着，以后一定还。
    回屋就跟张氏干了一仗。
    那边打得扬二翻天的，王氏可不管那些，一口一口吃得高兴。沈树和叹了口气，“我说你这是干啥，家都分了，你管那么多干啥？”
    王氏把眼一瞪，“家分了沈洪沈兴也是我孙子，有能耐她张凤香别跟我要沈洪的下聘钱和买田钱啊。”
    沈树和不出声了。
    你对，你说啥都对。
    珍珠回到自己屋，给饭菜端上桌。除了一盘猪头肉，她还煮了二米粥烙了红糖饼，还做了一道干锅萝卜片，再把香辣豆豉舀了小半碗出来，一餐饭就齐了。
    饭桌是前些天沈木生亲手做出来那个，桌子不小，除了吃饭，平时给宝珠读书习字也是不错。
    桌子是原木的，一点清漆都没得，散发着天然的木香，再混上饭菜的香味，火火的小日子气息一下子就出来了。
    珍珠喝了口粥，把糖饼掰开，放了一勺辣酱进去，咬了一口，味道有甜有咸又有辣，美得她长长地嗯了一声。
    想起刚才沈兴跟自己要肉吃，珍珠就把事儿学了一遍，徐氏给宝珠喂了一片萝卜，摇摇头，“也不知道你大伯娘是咋想的……可日子是她自己的日子，儿子也是她自己的儿子，咱还是别多嘴。”
    珍珠就应着说知道了，然后跟沈木生打起商量，说想养头奶羊，好给家里人补补身子。
    “奶羊？那得不少钱吧。”
    虽说答应珍珠要把田租出去，可这事儿定了后，沈木生自己在其他方面也没挣到啥钱，花起钱来也就不大方。
    也因为这，虽说决定租田，珍珠也催了他好几次，可至今为止，沈木生还是没出去打听究竟谁要租他家的田。
    珍珠细算了一下，跟沈木生说，“价钱是肯定少不了，怎么也得二三两银子，可羊奶养人啊，喝了不得病。”
    听闺女这么说，徐氏想起来件事，“她爹，咱珍珠出生时候是早产，咱娘给我吃了不少好的下奶，可我那奶水一直不咋地，那时候就有人说羊奶好，吃了壮力，你还记得不。”
    沈木生哪能忘了这事，但那时候家里穷，养只鸡都费劲，更别提养奶羊了，所以珍珠一直赖赖歪歪的，就没得好。
    珍珠抓紧时机连忙跟沈木生说，“爹，你想过没有，我那看病抓药的钱，都能买只羊了吧。”
    何只一只，两只都买了。
    珍珠是个会算帐的，她爹听她这两句，当即决定要头奶羊，跟徐氏说，“她娘你明天多带些银子，咱买上一头回来，县里该是要比镇上便宜。”
    定下买羊的事，珍珠升级过日子的计划算是迈开了第一步，吃过后洗洗涮涮，把瓜子和豆豉酱装好了，一家人就歇了。
    二月的天已经不再寒凉，早起徐氏冲了个鸡蛋水，给珍珠宝珠一人喝了半碗，又把昨天特意多做出来的饼子给馏了，全家吃了个饱。
    吃好后拿了五个煮鸡蛋——她们家四口一人一个，王氏一个，准备饿的时候掂巴一口。
    沈水生也起来了，跑王氏跟前转了一圈，“娘，你真不用我去啊。”
    王氏把装了豆豉酱的背筐给沈木生背上，白了沈水生一眼，“都定好的事了你磨叽啥。”
    沈水生见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好抓着珍珠，“到县上可得把你奶看好了，我可就这么一个娘。”
    珍珠翻翻眼睛，“三叔我知道，我也就这么一个奶，丢了可没处找去。”
    王氏笑着在沈水生后背上拍了一把，“老三你可别磨叽了，赶快回屋再眯会儿，别忘了今天去打听一下谁家要租田。”
    说着把装了五香瓜子的筐给徐氏背上，五口人往村头去了。
    宝珠第一次出门，兴奋得直跳，徐氏紧着喊她别摔着，到了村头一看，送行的人比坐车的人都多。
    长河村籍籍无名，从来没得过啥奖。这次不仅得了奖，还是县上的，虽说不是头名只混了个二名，可于长河村来讲已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再加上村正和他婆娘昨天散布了消息，现在满村都知道这件事了。
    送行的场面空前壮观，珍珠打心里鄙视了自己一下——她本以为这消息光凭村正和他婆娘，得通知好几天，可她忘了有一句话叫做，一传十，十传百。
    几乎家家都来了人，连罕有出门的周娘子都从人群里闪了出来，给珍珠塞了两块饼子，“我怕冷了饼子硬，就没放苞米面，是全白面的，面是发过的，喧腾着呢，你拿着跟宝珠饿了吃。”
    珍珠大声道了谢，把饼子放到徐氏的背筐里，就见人群里李怀允露了面，附在他娘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他娘迟疑了一下，到了王氏跟前，将两个蛋往王氏手里一放，“婶子，家里没啥能拿出手的，这两个蛋，婶子带路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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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