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王氏这么一喊，珍珠跟徐氏都跟着张望一眼。
    只见张氏方才那白里透黑的脸上又抹了两团红，大概是听婆婆说脸上没个血色，把沈洪给买的胭脂翻出来用了。
    可常年不梳妆的她难免用力过猛，冷不丁看上去，都能给人吓一跳。
    再看她身边那俩小的，珍珠的心一忽悠，惊吓乘以三了。
    因为要回姥娘家了，张凤香就大方了一把，沈桃和沈兴就借光也抹了脸，娘仨一个手法一个模子弄出来的，只是俩孩子额头上还多了个红点。
    张氏被婆婆吼了一声，吓得不知道咋办好了，“娘，你不是说太白了不好看，我就抹了点胭脂。”
    果然是这样。
    王氏忍了好几忍，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太白了你洗了不就好了，又抹点红干啥，看看你们娘们抹得紫了嚎青的……愣着干啥，还不去洗干净了再走。”
    王氏也算嘴下留德了，大过年的图吉利，她没好意思说那娘仨像蹦哒的小鬼。
    张氏还舍不得，“娘，这抹脸的是沈洪从镇上买回来的，贵着呢，沈桃说褚寡妇就这么抹，也挺好看的。”
    敢情这是跟褚寡妇杠上了。
    可人家长得白呀咋抹咋有理，再者说人家今天扭秧歌呀。
    王氏气得要卒，瞅大媳妇这样咋劝也都劝不住了，干脆抬抬手让她们走了。
    珍珠憋笑憋得肚子疼，好容易跟她娘回屋，把门一关爬到炕上就开始打滚。
    徐氏也乐，倒没像珍珠那么放得开，沈木生不知个中原由，不过见到闺女媳妇高兴，他也跟着傻笑了半天，因为宝珠嚷着要喝红糖水，沈木生就沏了三碗出来，招呼娘三个来喝。
    徐氏见只有三碗，知道自己男人是舍不得，就起身又冲了一碗，还去灶屋抠了块姜切碎了放到红糖水里。
    宝珠不能吃辣，她那碗没放姜，甜丝儿的水喝嘴里，丫头的脑袋瓜都快伸碗里了。
    其余三碗是加了姜的，喝了几口汗冒得通体舒畅，珍珠边喝边把张氏抹红的事说了一遍，沈木生只管笑着听，碗里的红糖水却不怎么下。
    徐氏瞟了一眼，就跟沈木生说，“往后吃点好的喝点好的你别尽顾着我们娘仨，你也跟着一起，别忘了你是咱家的顶梁柱。”
    珍珠小脸喝得红扑扑的，愈加地好看，也软软糯糯地接了一句，“是啊，爹，咱家现在不比从前，手里也有活钱了，吃点好的不用那么心疼，咱把身体养好了那是第一位。”
    听了这话，沈木生这心里跟身上一样暖，眼圈都红了。
    村里的汉子人人嘴里说的都是只图个老婆孩子热炕头，可谁心里不想让老婆孩子胖点，热炕头暖点。
    他沈木生是老实顾家，可没大能耐，要不是近日里媳妇闺女操持着，凭他自己，这个家还是好不起来。
    想到这儿，他都觉得愧得慌。
    珍珠一看她爹那样儿，就知道他心里想得啥，便起身拿了些花生过来吃，边剥红衣边跟她爹说，“爹，过了年眼看打春了，咱这房子得好好拾掇下，不然再到冬天还是冷，这些活还都得仰仗爹来做，我和娘是伸不上手。”
    沈木生终于找到些存在感，点头应着，指指那些花生红衣问，“你把这皮都剥下来干啥。”
    “这花生皮最养血，剥下来单独煎汤给我娘喝，等我娘身子补好了，再给我和宝珠添个弟弟。”
    这不是现代社会，家里没儿子，连宅基地都分不上，想盖个大房子都没地儿盖去。
    徐氏让珍珠说得脸通红，瞪她一眼，假意去给灶坑添柴。
    珍珠宝珠笑作一团，沈木生倒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徐氏，生儿子这事，也好该提上日程了。
    徐氏给灶里压了大绊子，没立时回炕上来，蹲灶坑前沉思了会儿，低声开口道，“她爹，娘刚才找我，劝我回我娘家看看呢。”
    刚嫁来那两年，过年时候王氏提过两次，后来见徐氏不想回，王氏心里也心疼徐氏的过往，就再没说过。
    许是知道了徐氏亲娘身子真是不大好，再加上今年家里进项不少，王氏这回就多劝了几句。
    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娘家那头毕竟有个亲妈，可这许多年不见，连母女情都淡了许多，加上从前那些恩怨，所以徐氏一直在纠结。
    沈木生帮着珍珠搓红衣，听徐氏这话便跟珍珠对视一眼，沉声道，“听咱娘的回去看看吧。原来咱家穷，没啥东西能拿出手。今年行了，你把咱娘给你的带上，咱自己再出些礼，咱一家四口一起回去瞅瞅，也算你娘没白养你一回。”
    有了男人的支持，徐惠娘也坚定了回娘家的想法，抹一把被火光烤得红彤彤的脸，赶紧上炕去柜子里选东西了。
    最后决定除了王氏给的那些，再添上六根年前珍珠买回来的麻花，给弟媳妇们带几张自己绣的帕子，就算结了。
    ……
    张氏挎着篮子哼着曲儿，跨过河带着沈桃和沈兴到了娘家村口，正碰到稀稀拉拉的几个村人，见到张氏抹的那张脸就问，“凤香回来啦？你这是在你们村刚扭了秧歌来的吧，得了几文铜钱？”
    张氏一听秧歌队就想到褚三娘那小贱样，恨恨地把嘴一撇，“谁稀罕扭那玩意，我可不像俺们村有些娘们儿，脸抹得跟猴子腚似的，扭秧歌是假，勾搭男人是真。”
    村人差点没笑喷，听她这戾气十足的话，就逗她，“听说你家金生赚到了，是有人惦记你爷们了？”
    “惦记也白惦记，俺男人不是那样人。”
    正说着，张氏的娘算计到闺女回村的时间就迎过来了，见到张氏也惊了一下，上手使劲把那娘仨的脸拿袄袖子给蹭明白了，才领着往家走。
    张氏上头有四个哥哥，生她的时候她娘就是想要个闺女，结果心想事成，所以张氏打小没受过屈儿，吃穿用度比旁人家丫头片子都好上许多。
    因此也有些骄纵，再加上人长得不出奇，当年亲事就不大好说，后来她看中沈金生的长相，即便知道沈家穷也硬要嫁，她娘疼她，就随她去了。
    进门时脸蛋子上那些红的白的让她娘已经给蹭了七七八八，哥嫂们倒没看出些什么异样。
    她四嫂最是个抓尖卖快儿的，拿过张氏带来的篮子瞅了一眼，见节礼比往年丰裕不少，脸上的笑也多了些，“凤香你婆家最近过得不错？听说是金生挣了大钱？对了，金生和洪儿咋没回来。”
    张氏说他们忙，嫂子们也就没再问。
    张家这四房媳妇也都不是善茬子，但张氏的娘厉害，所以大体上张家还算平和。
    虽说家里的琐碎事上四个媳妇有些纷争，可有一件事这四人倒是齐心，就是拒绝张氏的吃拿卡要。
    小姑子婆家穷，紧着拿娘家的去添补，一日两日可以，久了谁都心里下不去。
    这不张氏她三嫂就说了，“妹夫挣钱的事都传咱们村来了，听说你家做了东，沈家二房三房都给你们打下手呢？”
    张氏跟别人再怎么装，也不能装到娘家来，她若认了这事，再得不到娘家的支援是小，怕不是以后还得往娘家倒贴。
    于是张氏叹了口气，把事情为何传成这样的来龙去脉给说了。
    嫂子们有些不信，四嫂就问，“你的意思是生意跟你没关系？那过年你婆婆给你们咋分的钱？”
    “给老二家一两多，给老三家一两多。”
    “那你给啥了？”
    “给我啥，给我一顿损！我好声好气地商量说也想跟着入伙，他们谁都没答应！”
    还有这么欺负人的？
    连张氏那相对老实些的大嫂都看不过去了，“他们不就仗着珍珠那做菜的方子挣钱么，你们一个院儿住着，珍珠咋做菜你不知道？你把那方子学过来，自己也做点卖不就成了？还用受那窝囊气？”
    这事儿张氏可从来没想过，她是眼馋二房三房跟婆婆都挣了大钱，可她没想过要单干。
    一来她真没那本事，二来她要是这么干了，立马就得被扫地出门。
    于是张氏直接摇头，说这法子行不通。
    张氏的二嫂一直没出声，她最是个有心计的，等大家伙吵吵完了，才拉着张氏语重心长道，“二嫂有个主意说给你听，你不是说二房最开始是跟你婆婆借了五两买药，之后卖了得了些银钱，才把那生意一步步做起来的吗？”
    张氏有点懵，只是点头，不知道她二嫂啥意思。
    “你傻！”二嫂杵了张氏脑门一下，“那你也去跟你婆婆借五两银子啊，她是个老的，总得一碗水端平吧，凭啥只借给二房不借给你们大房，你就去借五两说要做生意，你婆婆要是怕你还不上，就得同意你入伙，要是真借给你，你就拿这五两干点啥！”
    一语惊醒梦中人啊，二嫂的话醍醐灌顶，就像打通了张氏的任督二脉，要不是她娘拉着她住上一宿，张氏恨不得立马转身回婆家去把这事给执行了。
    张氏的四嫂冷笑一下，没出声。
    心里想，跟二嫂比起来，她自己就是个虾米，二嫂那才是真心眼子多，可这事儿小姑子要真照着去办，是福是祸可就两说了。
    不怕没好事儿，就怕没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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