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此为一对

        傍晚时分，天际燃起橘粉色的晚霞。
我早早倚在门边往院外眺望，一个人静候多时，终于在柔光渐淡的万丈余晖里，望见那风姿如玉之人穿过游廊拱门，踏着霞色迟迟而归。
“仙哥！”笑意不觉从眼底绽放，我提着春衫裙摆跃出门槛儿，像只小雀一样扑腾着朝他奔去。
庭院里青松映雪，晚风弄枝，胡天玄鹤冠墨发，一袭仙袍衣袂随风轻曳。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抬眼循声望过来，见一抹雀跃的身影朝他一路小跑，便停下步伐，微敞双臂，携着满袖松香迎我入怀。
“跑这么快做什么，身上不难受了？”
低沉磁性的嗓音倏然填满耳窝，惹得软白的耳垂一阵发烫，我亲昵地环着他的腰，红着一张小脸抬头看他：“难受归难受……可是来见你，当然是要用跑的呀。”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意外的很受用。胡天玄眉梢微动，向来清淡如水的神色泛起一抹笑意：“随你吧。路的尽头，自有我接着你。”
仲春的山风拂面而过，像是捎来了人间柳絮，轻飘飘地落进了我心里，怪痒的。
“好呀，那仙哥可得抓紧我，万万不能松手。”
“嗯。”
两人相视一笑，踩着夕阳碎影，牵着手并肩踏进屋里。
今日仙哥特地与我说过不用等他用膳，所以我早早吃过饭，趁着空闲收拾好了屋子，然后在茶几上架好小炉，点好熏香，再挑了一把未沾过雨水的茉莉煮成香茗，安静等待着他从庙里回来。
此时既然人已在这儿，自是迎他入座，洗杯斟茶，在愈渐明亮的烛火下，与他对坐闲谈。
风轻轻吹着，茶烟似雾袅袅。我们聊山里的天气，聊园中的春景，聊友人们的趣事儿，聊心里的憧憬……
什么都好，唯独不提烦恼。
对面那人依旧眉目如画，如玉雕琢的面庞上，仍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近来各种麻烦事务如一张密网般缠得他透不过气，可他却把所有的疲惫和压力通通收起来，选择自己独自消化，不让我沾染半分。
但我心里都懂，一直都懂。所以也就配合着他，聊一些令我们都感到愉快的琐事，如同再寻常不过的情侣一样。
一盏茶过后，他忽然想起什么，轻抬大袖往桌面拂过，茶几空余之处，留下了一柄长剑。
“拿去吧。”
我饮茶的动作微顿，低垂视线看去，只见银色的剑鞘上凰鸟栩栩如生——是个再熟悉不过的物件。
“幽凰剑！”我心中欢喜，连忙放了茶杯，用双手捧起宝剑，指腹贴在浮雕上来回摩擦，眉间笑逐颜开，“还以为要等事情尘埃落定才能再见到它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还回来了呀。”
“嗯。”胡天玄单手支额斜倚着桌边，被鹤冠束起的长发顺着肩膀滑落，“剑上血迹已经物尽其用，宝剑自然也该物归原主。”
看我握住剑柄轻轻拔剑出鞘，他目光落在雪亮的剑刃上，淡淡地道：“我已经替你清理过了，放心罢。”
也是，仙哥那么爱干净的人，怎会放任他赠与我的宝剑上沾留污秽之物。
心思被看穿，有那么几分小尴尬，我咧着嘴讪讪地笑了笑，低头拨弄剑柄上垂挂着的剑穗，不经叹道：“仙哥呀，你怎么这么好……咦？”
手指还缠绕着剑穗上的流苏，目光无意往上面的白玉佩环扫过，顿时不由睁大了眼。
“等下，不对啊……仙哥这不是你的穗子吗？”
剑穗是我在春节前亲手做的，上等的羊脂玉一分为二，都打磨成了佩环，刻上了我和胡天玄的名字，制成了两枚剑穗。
其中那枚刻了“玄”字的，被我当做礼物在除夕时赠与了仙哥，而另一枚刻了“采”字的，则被我偷偷地留为己用。
所以说，我的剑穗本该是刻着自己名字的那枚，但如今幽凰剑握在我的手中，而剑穗却刻着胡天玄的“玄”字。
显然，这是属于他的那一枚。
豆大的烛火在微微湿润的春夜里随风跳动着，胡天玄坐在灯下看着我，面似美玉，眸如月华清亮：“是我那枚。”
顿了顿，他反问道：“怎么，哪里不对？”
“……”我举着宝剑，指尖挑着剑穗，疑惑地向他眨了眨眼，“不是啊……我的意思是，你的剑穗，为何系在我的剑上？”
这可是我花费数个日夜不知熬了多少心血所制，专门赠与你的啊！
胡天玄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坐正身子，翻手召出他的燎凤，骨节分明的手指挑着上面那枚刻了“采”字的剑穗，若无其事地对我说：“提到此事，我有话要问你才是。采儿，当初你怎么没告诉我，这剑穗本是一对儿？”
“……”我有种做了亏心事被当成揭穿的窘迫，忽地一下就涨红了脸，眼睛心虚地到处乱瞟，嘴里磕磕巴巴地挤出几个字，“啊这个，当时我……我……”
当时我确实把剑穗做成了一对儿，那是我擅动的妄念，擅起的私心，擅藏的隐衷……
所以，这要我如何说得出口啊。
我抿着唇半天不知作何解释，烛火摇曳的余光里，瞧见胡天玄忽然动了一下。
“不想说，便罢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腿，接着将修长温润的手伸到了我面前，“采儿，坐过来。”
我倏然抬头望向他，只见他水光淡润的薄唇边噙着浅浅笑意，目光里盛着窗外的溶溶月色，就这样一瞬不眨的望着我。
“好。”我被他看得心头微颤，又悄悄地悸了悸，然后抱着幽凰慢慢起身，挪到对面那人的身旁，轻轻坐到了他的怀里。
胡天玄自然地揽着我的腰，将燎凤与幽凰的剑鞘搭在一起：“既然剑是一对，剑穗也是一对，那应当该是这样佩戴，才算真正的合适。”
“你说呢，采儿？”
剑是一对，剑穗也是一对……言下之意，是如同我们？
哽在喉咙的往事忽然就化作了风，连同那些暗自心动却不敢言说的夜一起飘出好远。
我回了神，放了剑，慢慢抱住他，笑着点头：“是，很合适。”
就与我们一样。
雪竹在院子里沙沙地晃动起来，松木的香气冷冽而沉静。
我目光下滑，落在那张薄如樱瓣的唇上，然后偏头，凑过去轻啄了一下：“仙哥，外面起风了。要……和我一起沐浴么？”
胡天玄微垂着眼睫望着我，眸中明月皎皎。
他轻轻笑了下，说：“月色正好，怎可说不？”
而后浴室暖雾升起，我们相拥相缠，直到温暖的热水褪下彼此一身的疲惫。
春寒乍暖，花落有声；此夜漫漫，相思正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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