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神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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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精一族的领地坐落在逍遥林东边的山谷里,藤蔓缭绕的高大灌木丛中,长满了红红黄黄的巨型蘑菇。
蘑菇柱上开了门和窗,橘黄的夕阳余光穿过窗户淌到地上,留下满室明亮的暖辉。
化作人形的树精们,以及一些未受伤的花灵,此刻都在蘑菇屋周围忙前忙后,清理着散落得到处都是的断藤和残木。
部落后方的空地上堆满了被收拾起来的破败杂物,几只怪虫的残肢从垃圾堆中漏出来,显然是在昭告着,这里不久前曾发生过一场混乱的保卫战。
漱玉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朽前来迎接我们,老人步履蹒跚,右手拄着木杖,头上戴着树藤织成的帽子,衣衫是和树皮一样的深褐色,说起话时不苟言笑,浑然一派陈腐又肃穆的老派作风。
他正是不久前将我们拦在逍遥林外的老树精,也是树精部落里当家管事的族长。
见到我们一行人平安到来,树精和花灵们都很高兴,老族长将我们安排到了一朵最大的蘑菇屋里稍作休息,刚刚才在树墩雕成的圆桌旁落座,便有一些树精从家里捧来了食物和水果,五颜六色的木制碗碟,陆陆续续堆满了一整桌。
漱玉捧着花瓶形状的木壶,给大家的高脚木杯里斟满了清澈的液体。我小声道了谢,拿起杯子嗅了嗅,无色的液体带着点淡淡的树叶香气,像水又不似水,猜不准到底是个什么。
老树精撑着桌面慢慢站起身,枯老的手颤颤巍巍端起杯子,带头举杯致谢。漱玉站在一旁,苍白的脸上挂着浅笑,也默默跟着举起杯子。
“分内之事,无需客气。都坐吧。”胡天玄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托起杯底,将杯缘凑到唇边轻抿。
我最应付不来这种场面,只知道唇边带笑,跟着大家碰杯。
清凉解渴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立即缓解了嗓子里的干渴。恍然间,我突然想起昨夜初到花灵地宫之时,似乎也是这样一派欢乐融融的情景。
来不及感叹世态无常,余光瞥到胡天玄放下了杯子,接着那清冷磁性的嗓音,在席间平静淡然的响起。
“兰水玉,你为何会在这?”
漱玉自方才便沉默寡言,听到胡天玄点他的名字,眼中惊现出一丝慌张。他低下头,右手搭上腕间那只翠绿的镯子,抿着淡色的唇,小声回答:“禀神官,在下……在下奉春神之命,护佑境中草木精灵,让他们得有水源依傍,能安居乐业,繁衍生息。”
“是么。”胡天玄挑起眼,长腿交叠,手指有节奏地点在膝头上:“既然如此,那不如先解释一番,花灵一族为何险被覆灭?”
漱玉不说话了,握住玉镯的手慢慢收紧,本就冷白如瓷的脸上,变得几乎毫无血色。
他们俩这对话听得我们几个一愣一愣的,虽说我比耶律燎他们要早一些知道漱玉便是兰水玉,但听到他与春神之间竟然有些许关系,还是露出了诧异的眼神。
“您说什么?漱玉……漱玉竟是春神派来的人?”老树精语气有些激动,两只苍老的眼睛睁得过大,将眼皮上的皱纹都挤开了。
胡天玄静静看着漱玉,漱玉也不吭声。老树精黑着脸扶着桌子站起来,颤着手,巍巍指着漱玉:“你这孩子,这么多年来为何一直瞒着我们?既带领着我们信奉春神,又瞒着所有人你的真实来历,让我们误会了春神这么些年,甚至平白生出了被神抛弃的错觉!”
“漱玉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能不能告诉爷爷?”
“呵。”胡天玄神色未变,眼中那抹毫不掩饰的冷淡,与他的话一样让人捉摸不透:“这确实该好好儿问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漱玉身上,他紧咬着唇低下头,睫毛不停发颤,捂着玉镯的手,更是抖个不停。
“我……我有错,都是我的错。”漱玉往后退开一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承认,这里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是我所犯下的罪过。”
他这一跪,我倒是更懵了。
先前还以为仙哥在责怪漱玉没有保护好花灵一族,但这也不至于算得上是罪过吧?所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漱玉又为何说他自己有罪?
“说吧,你何罪之有?”胡天玄点在膝头的手停了下来,垂着清明如镜的眸子,漠然地看着漱玉。
漱玉缓缓抬起头,清秀斐然的脸已经泪流满面:“事已至此,我便从头说起吧。”
“我本是天河里集天地精华所滋养的一块玉石,因生有蓝水玉心,天生具有感应水源的能力。某日恰遇天河采风赏景的春神,机缘巧合下得他点化,他不仅赐予了我名字,还给了我净化和治愈草木的天赋。”
“后来天帝赐给拂雪境一张暗藏无数阵法机关的卷轴,每年惊蛰之际开放给弟子们用来试炼。这卷轴内收纳天地间众多需要引导向善的精怪,一方面让他们得以一方专属的天地生存,在卷轴中陶养心性;同时也能借此天然的机会,磨炼那些仙家弟子们的意志,锻炼他们在逆境中生存的能力。”
“春神听闻卷轴中纳入了许多在人间犯下过错的草木精灵,他便是那时找到了我,问我愿不愿意舍身入卷,替他护佑那些草木精灵,让他们在失去暮春的地方,也能得以繁衍生息。”
“当时他承诺时机一到会将我接出卷轴,我念他恩情,便答应了这个请求。后来我也做到了给他的承诺,替他为草木精灵们寻水源,建家园,让他们得以世代相传,安然繁衍生息。”
“可,可是……”漱玉空茫的眼神突然蕴满泪花,几粒血珠从他咬紧的下唇浮现,“可是他把我忘了!千百年来他一直没来信守承诺,将我和这些草木精灵们一起遗弃在卷轴之中!”
“所以你就暗示他们,是神明抛弃了这里的草木生灵?”胡念清隽秀的双眉蹙起,手缩在白衣广袖内,紧握成拳。
“是,没错。”大颗泪珠从漱玉白瓷般细腻的脸颊上滚落,他忽然笑了,笑得悲恸心伤:“可笑的是,被春神抛弃的从来不是这些草木精灵,而是我,是我啊……”
老树精听完这些,哀伤又痛心地闭上眼,握着木杖的手不停颤抖,嘴微张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望着声聚泪下的漱玉,放在桌底的手慢慢交握在一起,搓了搓冰冷的掌心,心底慢慢生出一抹哀凉。
说不清是为了谁。
不春山秘境里的艰苦与无常我都见过,忽然间,我好像明白了那日胡念清的眼里,为何会生出那样无奈的悲悯。
“咚。”胡天玄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发出一声不重不轻的声响,“兰水玉,该说的都还没说完,本座允许你停下了么?”
仙哥的语气依旧淡淡的,眉间神色无澜。整个人明明看起来很平静,却从骨子里生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漱玉浑身一颤,突然止住了哭泣,抽噎着不说话。
老树精蓦地睁眼,眼中依稀夹着泪痕,紧张的询问他:“漱玉……究竟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不停抠着掌心,安静沉默的看着局势发展下去。
“呼……”漱玉长呼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我说……我都认。”
他绝望的闭眼,瘫坐在地上,双唇不住发抖:“是我与那人串通,并唆使花灵族长强留外来的仙家子弟,还给他指引了地宫的方位,让他……让他把那些怪物……”
“啪!”
清脆的耳光将漱玉扇得偏过头,半个身子都趴在了地上。
“我打死你这个混账东西!”老树精举起木杖,一下一下打在他身上,脸上老泪纵横,痛心疾首地道:“明明你是爱着那些花灵的,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木杖没留力道,打在身上扎扎实实的疼,漱玉咬牙闷哼,没有躲开。
直到唇边溢出血迹,他回头望着老树精,含着泪痴然道:“我……我以为,如果花灵们出了事,他……他就一定会出现,到那时候,他见到我……一定,一定会记得,带我走……”
“你……!”老树精看着漱玉悲恸的眼,高高举起木杖,却再也无法落下,“你这傻孩子,怎么这么糊涂啊……”
“是啊,我确实糊涂,春神这般怜爱你们,我竟……”漱玉慢慢爬过去,艰难的扯住老树精的衣摆,抬头看着他:“爷爷,我后悔了,在怪物闯进来的那一刻就后悔了。您打我吧,不要留情面,若我死了,就算给那些无辜的花灵们恕罪了。”
老树精摇着头痛哭,年迈的脚步趔趄不稳。
胡念清一个闪身过去,及时扶住了他,低声安慰:“老人家,莫要过度心伤……”
原来花灵一族的遭遇并不是意外,而是漱玉心间蒙尘而一时骤起的障念引起。
我忽然想起当初漱玉站在春神神像前那虔诚的眼神,又哪里能想到,他心里对神坛之上的那位神邸,究竟藏着怎样又爱又恨的心情。
唉……春神啊春神,您怎么就把漱玉给忘了呢……
我整个人压抑得透不过气,低头默默抿了一下发干的嘴唇,两手捧起木杯仰头喝水,以此掩饰自己梗在心里的难受与不安。
胡天玄正襟危坐,脸上表情一直无波无澜,似云间俯瞰众生悲怨,却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圣人。
“兰水玉,其实春神并未忘记你。”
听到这话,漱玉猛地抬头:“您说什么……?”
胡天玄望着他,字句清晰的道:“春神曾向我提出要求,想将你赎回九重天。但当时花灵一族刚建立地宫,尚未完全稳定,我便请他再将你借给拂雪境几百年,帮助我们彻底安定逍遥林。”
他说到这,话锋一转。
“你可知,今年弟子们的寻宝图鉴中,有你兰水玉的原身图像?”
“这……您的意思是?!”漱玉满脸惊诧,慢慢撑起身子。
胡天玄神色不惊,继续说下去:“我答应春神,无论弟子们是否能寻到你,皆会放你自由。”
漱玉彻底懵了,泪痕未干的眼倏然睁大,整个人摇摇晃晃,像是一片欲要从枝头凋零的落叶。
听到这我整个人都无法淡定了,抬眸看向胡天玄,小心的问:“仙哥,那眼下局面,该怎么算?”
兰水玉确实被我们找到了,可惜的是,这个节骨眼里,他犯下了莫大的过错。
漱玉似乎对自己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只剩一片空茫。
胡天玄没有回答我,目光落在漱玉身上,神色肃清的道:“兰水玉,事到如今你唯一能为自己争取的赎罪方式,便是把你所知道的关于‘那人’的细节,一五一十的全部道来。”
没错,漱玉口中的“那人”,是一切罪恶的缘由。
不知他是如何进入的秘境,又为了什么,把好端端的世外天地搅弄得天翻地覆。更不知这人是否就是仙哥他们所要找的,那个在潋光崖里三番几次陷害我的人。
漱玉抓着最后的一点可能,慢慢抬头,边回忆边说:“不久之前,我听说逍遥林外突然出现了一个怪人,已经在边界徘徊了好几日。出于警惕,我只身一人去查看情况,便与那人相识了。”
“那人个头高挑,身穿黑色斗篷,声音十分怪异,听不出男女。不知他如何知晓我便是兰水玉,也不知从哪儿打探到我与春神之间的约定。他说,如果我跟他合作,稍微在花灵地宫里制造一些小混乱,等事情惊动了外界,春神便一定会来找我的。”
漱玉难堪的偏过头:“是我太蠢,被他三言两句迷惑了心神。”
个头高挑?这倒与当初那个在潋光崖凡作乱的人,身形不太一致。
“那现在这人在哪儿,你可知晓?”胡天玄追问道。
漱玉摇摇头,垂下眼睫:“我与他只见过两面,只知晓他熟知秘境规则,甚至能自由穿梭秘境的各个空间。”他怔了怔,忽然看向胡天玄,“神官大人,您说……他会不会是你们境内之人?”
这个猜想在每个人心里都转过一遍,可具体的答案,目前无人知晓。
胡天玄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说到:“是与不是尚且无法判断,但拂雪境中出了内鬼,是基本能确定的事实。”
“天玄神官,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可有其他弟子遇到怪物袭击?”耶律燎听了半天,摸透了事情的严重性,提出的问题也很是关键。
“本座进入秘境之前,有许多弟子因被怪物袭击而提前退出试炼。”胡天玄斜飞入鬓的眉往中间蹙起,抬手捏了捏眉心:“发现事出反常后,本座暂时封锁了秘境出口,切断外界与秘境的所有联系,以此防止歹人趁乱出逃。同时第一时间调遣护卫队在不春山结界处留下看守,并停下秘境中的空间阵法,再派出人手进入秘境,解救各处空间中被困住的弟子。”
“放心吧,若是发现外侵者,会有人放出信号。到时我们再一起过去,将其绳之以法。”
原来如此,难怪我的木牌会失灵,甚至连带着那蓝色符咒都用不了。
按自仙哥所言,现在秘境中还有其他仙家在营救弟子们,而他……则是直接来到了我的身旁。
想到这,我定定地看着他,心脏砰砰跳着,不受控制地悸了一悸。
胡念清扶着老树精坐下,自己回到位置上,问到:“敢问小叔,在试炼之前,莫非无人检查秘境内的情况么?”
试炼一事由胡天玄全程安排,如今出了这般事故,他自然是要承担责任的。
我想起那几日他起早贪黑与众仙家商议试炼的事宜,寻思着既然他们已经商议和安排过,对此应该不会完全没有准备。
再则,仙哥他本身就不是这种粗心大意之人,怎会漏下这些显而易见的细节。
果不其然,他松了捏住眉心的手,迎上胡念清的目光,慢条斯理的道:“按照惯例,本座早在试炼开始的前几日,每日都会派人查探秘境内的安全情况。但当时进去的仙家少有数十人,回来后皆禀报秘境内并无异常现象。”
胡念清皱起眉:“这般说来,不是那数十人中出了内鬼,便是看守画卷之人有重大嫌疑。总之无论如何,都应该从头到尾彻查一遍。”
之前听他们议事的时候隐约提到过,秘境卷轴存放在珍宝阁,与境内其他法器安置在一起,且有专人看守。
但在试炼前几日时就已经被提取出来,由柳夜岐亲自保管。
但柳夜岐是五仙庙的神官之一,肩上同样负有镇守折雪山安宁的责任。再则众人皆知画卷是由他保管,更不可能有什么别的动作。所以于情于理,他应该都并无嫌疑。
“嗯,那是出去以后的事了。”胡天玄往椅背靠去,看了一眼深受打击后还在走神的老树精,对我们挥了挥手,说:“行了,你们都先去歇息吧。我有事情,想与树精族长再聊一聊。”
大家闻言纷纷点头,陆续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我磨磨蹭蹭的走到门边,回头看了胡天玄一眼。
这一眼恰好被他捉到,他淡淡地看着我,什么也没说,转眼望着地上发呆的漱玉,冷漠的道:“你也出去吧。你耗费过多精力治疗花灵,现在该去打坐恢复,杵在这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我……”漱玉欲言又止。
胡天玄打断他:“去吧。你的惩罚,春神自会定夺。”
漱玉慢慢起身,魂不守舍的从我旁边出去了。
见我还站在门外,胡天玄垂眸看着桌面,端起杯子呷一口,面无表情的道:“一天一夜都未休息,赶紧去睡觉。”
“哦……”我挠了挠头发,撇着嘴,不情不愿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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