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静听君行

        整整两天，胡天玄没有再来过我的屋子里。
他似乎很忙，忙到早出晚归。一天之中，难得能在幽篁殿见到他的半个衣角。
那夜落下的心结未纾，我的睡眠也变得很浅。每日天不亮的时候，隐约能听见对面楼阙雕花木门关上的声音，之后就是长靴踏在雪地里，发出的阵阵细微轻响。
是他出门了吧。
每每想着，都会缓缓翻身枕着胳膊，侧卧着望向圆窗之外。
淡青色的天际挂着几颗残星，楼阙早就熄了烛影。明知只要此时偷偷爬起来临窗眺望，就能看到那人仙恣无尘的颀长身影。
可我没有那样做，只是静静地闭上眼，听风起铃响，听那雪地里的脚步声，在风中渐远渐行。
“唉……”暗自长叹一声，心里空落落的，荒芜得厉害。
轻纱薄帐内昏暗而温暖，猫儿蜷缩在我的枕边正睡得香甜。只是我的睡意早已无声消磨，干脆跟着起床勤修学业罢了。
难得他答应让我参加比试大会，若是不能拿个好成绩，岂不是平白给自己丢了颜面，也让他这个神官之首跟着失了光彩。
这两日虽没有与他打什么照面，但每日我在后山松下舞剑时，雪地上都会留下几许飒踏剑痕，相信他若是去过那处，自然是看得见的吧。
比试大会在拂雪境里一年会有两次，首次是在初春惊蛰之际，而后便是秋后寒露之时。
届时会在各个学殿上举行技能比试，凡是对自己一技之长有着十足信心的弟子们，都可以按照自我意愿去报名参赛。
眼看离比试大会越来越近，境内弟子们都可以暂时放下其他学业，好专心致志攻克自己所长。夫子们是理解的，并不会去说什么。
这样正好合了我的意，好歹能暂时摆脱那些枯燥乏味、又极其磨炼耐性的风雅课程了。
本来今日心情就不太好，一来到修行剑道所在的枫潇山院，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红衣的耶律欣。
前两日还没见她来这练剑，也不知道怎的今日忽然兴起，带领着她那几个花枝招展的小跟班，大摇大摆的跑来这里凑热闹。
有了上次药仁院的教训，我是不打算跟她再有什么纠缠了。当即握着手中小剑转身，趁她没注意我时先避开她为妙。
“就你这样儿的也选择来修习剑道，还妄想参加比试大会？也不嫌丢人？”
还没走远，就听见耶律欣那傲气嚣张的声音响起，之后算是开了张，那些小跟班们也一个个跟着附和：
“就是啊，看这小胳膊细腿儿的，怕是连我都打不过。”
“我说你啊，趁着还有大半个礼拜，赶紧跟夫子说换门技能比试吧！以免被揍得太惨，这小脸儿挂了彩可就不好看了！”
“哈哈哈……”
她们几个大庭广众下如此招摇的嘲弄他人，引得广场上的其他弟子也跟着纷纷大笑。
也不是头一回见她欺负人了，我皱着眉摇了摇头，靠在边儿上的枫树后懒得理会。
忽然听见“铛”的一声，似是剑器碰撞的声音，然后便响起了耶律欣的大骂：“你这个矮子竟然还敢还手！你以为你是灵采，也有天玄神官护着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说罢便是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夹杂着那些跟班们的骂骂咧咧。
我听到耶律欣那句话的时候就有些不爽，又见被欺负的那个仙家一直未吭一声，大概是出于好奇，我忽然从树身后走出来，往围观的人群缝隙里瞧见了那头的情况。
那是一个剪着蘑菇头的仙家，确实如她们所说的那样，个头看起来挺矮。一张清秀干净的脸庞上神色倔强，哪怕已经被她们打得挂了彩，也咬着牙死活不吭一声。
“啧。”我扁了扁嘴，想起自己曾几何时，也与她拥有过同样的眼神。于是鬼使神差的拨开了围观的仙家子弟，皱着眉冲仍在欺负人的耶律欣说到：“喂，够了吧，再打下去要出事儿了。”
耶律欣怕是对我的声音很敏-感，我明明说得不是很大声，却让她猛地抬起了头：“怎么又是你啊，你怎么跟个阴魂不散的东西一样？”
一连几日的郁结已经让我心态很糟糕，这下听她骂我，恨不得立即扑上去跟她打一架！但想起了自己答应过胡天玄不会再那样，便强行压下了那口气，心平气和的说：“我不想跟你起争执。你们打也打了，也别欺人太甚，放她走。”
那个被欺负的仙家闻声一愣，抬起那双圆而澄澈的眼睛望着我，眸光复杂，眉头越蹙越紧。
“你说放就放？你以为自己是谁？”耶律欣环抱着胳膊，扬起下巴一脸倨傲。
我面无表情的与她四目相对，抬起手默默拔出了剑：“如果非要打一架再放人，也不是不可。只是私下斗殴，到时候天玄神官罚起人来，你可别受不住。”
耶律欣一听“天玄神官”四个字，顿时脸色一白，忽然就朝后面退了一步：“谁要跟你打架了，有本事等明日上课的时候再与我比试！”
“嗯，随时奉陪。”冷淡的应了她一声，我走过去扶起那个仙家，拉着她走向了崖边的枫树下。
初秋而已，枫叶还未全然变红。时而风过，零星几片枯叶随着树枝摇摆而落。
“喂，要我带你去找白仙上药么。”我俩坐在长凳上，见她嘴角泛有淤青，就想着带她去找白芷看看。
谁知她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抬手拿起我的掌心，用指尖在我手中写字：“不用。”
我见状不禁一愣，不可思议的问她：“你……你是哑巴？”惊觉用词不当，赶紧又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能说话？”
她静静地看着我，不点头也不摇头。而后用指尖蕴起灵力，凌空留下三个字：“司空渺。”
我皱着眉看着那三个灵力所化的字眼，直到它们慢慢消失，才开口试探的问：“这是你的名字？”
她望着我，终于点头。
我见她的头发跟鸡窝一样，没有多想，抬起手来替她慢慢顺直：“你下次见到耶律欣就调头吧，她这人蛮横惯了，跟她硬碰硬只会吃亏。”
她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倒是平静。
我看她这一脸纯澈干净的模样，又加上个头小小的，一时间竟觉得耶律欣的某句话还是有点道理的。便叹了口气，试着跟她沟通：“剑道这东西如果没有外在优势，就很需要在身法上强过他人。你为什么会想着报名这个比试啊，或许，其他的技能更适合你也不一定呢……？”
原本她还是平静的面色，听罢这句话后忽然就紧紧皱起了眉。然后猛地站起来瞪了我一眼，忽然璇身一变，转眼化作了一只白鹰，振着一双翅膀飞出了枫潇山院。
原来是个鹰仙啊，倒是少见。
我也知道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但我真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
无奈地又叹了口气，找个没人的地儿自己练剑去了。
晚上回到幽篁殿的时候，早已经过了月升之时。本以为胡天玄今日也依旧会晚归，却没想到他屋中竟已意外的亮起了灯火。
心中蓦然一顿，脚步在院门旁边来回踌躇，我不停地想着，要不要去见他一面？
这几日子他不来看我，或许是想让我自己冷静吧。如今冷也冷够了，静也静罢了，我想见他，那么迫不及待，又那么思之如狂。
手指攥着寒衣越抓越紧，深呼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朝那灯火盈盈的屋中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才刚刚靠近那扇木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柔和的笑声。
我猛地顿住脚步，好不容易揣起的满怀热情，在这一刻，忽然瞬间浇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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