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几处今宵垂泪痕（四）

    弋沉星是傍晚赶回来的，在天津听说沈家出事，直接和项乐开着车往回赶，甚至没有等着军队的人，回公寓之前他先去了沈宅，那是时天还没黑透，可沈宅附近的人家已经把门窗关紧，沈宅没人上灯，整个宅院鬼气森森
    弋沉星到了门口，项乐看着昔日平安祥和的沈宅一夕之间变成了鬼宅，大门之后，恐怕更加阴森可怖“爷，咱们收拾收拾吧。沈小姐肯定是要来看的，到时候……”
    弋沉星抬头，看着沈宅门口飘来飘去的灯笼“来人，上灯。”
    门口的灯被点燃，可门内的景象并不会因此好转，弋沉星带的人都点上了灯笼，由项乐和弋沉星带着进了沈宅
    刚进门处便有十数个尸体，七仰八歪的倒在门前，弋沉星绕开了他们进了内院，在书房里找到了沈怀远
    他是坐在椅子上离开的，一枪致命。手里还握着一根钢笔，弋沉星将钢笔拿在手上，看了看桌子，桌子上面并没有什么纸张“找一找，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写了字的纸。”
    沈夫人倒在沈怀远不远处，也是一枪致命，弋沉星想了想“项乐，把沈夫人扶到沙发上。”
    “将军，找到了。”一个小兵捡着一张报纸过来，在报纸的某个角落写着“欢欢，去欧洲，回来要救更多的中国人，你是父亲的骄傲。”
    弋沉星将报纸叠好放进怀里，走出了书房
    “爷，该怎么办？”
    “别动了，数一数多少个人，去准备寿材。”
    弋沉星是懂今欢的感觉的，当人万念俱灰的时候，仇恨就是活下去最好的动力
    见到今欢的时候她倒是不哭也不笑了，整个人蜷在角落，直勾勾的盯着地，弋沉星发现她的手和脚都被领带捆了起来，质问的看向临风
    临风解释说“我是怕她想些不好的事，又怕勒疼她。”
    “先生，这姑娘早先知道的时候又是干呕，又是又哭又笑的，骇人极了。后来顾先生把她背上楼她倒一点反应都没了，干睁着眼什么表情都没有，也不说话。”
    弋沉星走上前，看着枯萎了一样的今欢，她再也没了当时的灵动，眼里的星星都暗淡了“沈今欢。”
    没有反应
    “沈今欢”
    还是没有反应
    弋沉星捏住她的脸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沈今欢，沈家没了。沈今欢，沈家没了。”
    “先生……”福妈想让他别说下去了，害怕今欢像刚来时那样疯魔掉
    弋沉星不听，接着说“沈家没了，沈今欢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你的父亲，母亲，所有的亲人都没了。”
    终于，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捏着她的手也能感受到她在抗拒的摇头
    “真的没了，他们都死了。”
    她终于叫了出来，扭头咬住了他捏着她的手，直到有血流出她才松开嘴晕了过去
    弋沉星拽住她，使劲掐她的人中，被她吐了一身，可人终究是缓过来了，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你们都下去吧，福妈留下。”
    后来她哭的发不出声音了，只是流眼泪，弋沉星感觉她有点烫，一摸额头，烧的骇人
    福妈用冷水绞了毛巾过来，弋沉星把她放到床上敷上毛巾，窗户和窗帘都关上了小心的给她解开绑着的领带“家里只有你一个女人，今天晚上就只能麻烦你了，好好看着她。”
    “先生客气了，我一个老婆子不打紧的。姑娘年纪还轻，我看着也心疼，愿意多疼疼她。”
    弋沉星去了隔壁自己的房间，换下衣服呆坐着泡在浴池里，直到水凉了还没出来
    沈怀远对他确实是有恩的，先救了项乐，又救了整个军队。虽说是他的职业，可到底是恩人，自己去趟天津的功夫竟天人永隔，沈今欢当时的话仿佛一语成谶，自己和沈医生的交集终究让沈家成了别人挑衅泄愤的牺牲
    这么想着，弋沉星迈出浴缸，穿上睡袍便提拉着拖鞋下楼
    临风和项乐听见动静也出来“爷。”
    “既然没睡觉，就别睡了，出去找几个青帮的人，把叶昌荣的儿子都给我绑过来。”
    项乐和临风相视一眼“是。”
    第二天弋沉星去隔壁看沈今欢，她似乎一夜没睡，眼底一片乌青，眼球通红
    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有点发烧，福妈从楼下端了粥上来“姑娘一天没吃没喝了，昨天又吐了好些，快喝点粥吧。”
    今欢闭上眼睛，不看他们
    “你父亲，”弋沉星停顿了一下，今欢睁开眼睛，虚弱的撑着身子坐起来，张开嘴，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我父亲怎么了？”
    “沈医生留了东西给你，你喝了粥我便拿给你看。”
    几乎是摔下床，今欢朝着放着粥的桌子过去，弋沉星不耐烦的把她拽回来摔在床上“你是要死在我这里吗？”示意福妈把粥端过来
    福妈准备喂给她喝，弋沉星阻止“让她自己端着喝。”
    今欢像喝水一样大口的把粥灌进肚子里，期待的看着弋沉星从怀里掏出一份报纸
    虽然有点怀疑，但她还是抢过来翻看，终于在一个角落看见了熟悉的字
    “救更多的中国人”“你是我的骄傲”
    今欢将报纸反反复复翻了好多遍，只有这几行字：父亲，即便是这样，你也愿意我继续学医吗？
    即便是这样，你仍然要我学成之后回报国家是吗？
    可我，再也没有人会和我说我是他的骄傲了。父亲，当初为了救人如今付出了这些，这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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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