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后来的时间，洛承宽在茶叶箱里，一阵昏迷，又一阵醒过来，嘴唇干得像含着撒哈拉的沙子，他好像发烧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率，快得发疯。
忽然……触到胸前口袋，意识到一个惨痛的事实：
他的护身符——那两张票根，不小心弄丢了！
……他再次昏死了过去。
最后一次将他惊醒的，是一阵阵大幅度的颠簸，他置身的箱子一边高一边低，沉重的搬货声、运输人员的各种术语交流，不时传进耳里……
他耐心等待，不久，他被连人带箱地扔在了一个地方。
他蜷着不动，十分害怕有人开箱查验……
不过并没有，这一批似乎都是普通货物，不包含违禁品，运输人员并不紧张挂心的样子，搬完了也就哼哧哼哧散了，说今晚镇上摆流水席，还能赶着去喝一杯。
洛承宽确定四周空了，没有人折返了，便从箱中钻了出来，后脑剧痛，眼睛没办法全睁开。
他看到自己站在一个简陋的仓库里，门没关。
他捂着头上的伤口走出去。
只见门口一块牌子上，写着“宛如运输”四个大字。
“宛如运输？”洛承宽皱起眉头，有点意外。
年初，他在铜蛇娱乐行旗下的子单位干活，也听一些人提过这家公司。该不会也跟李啸龙有些利益牵扯吧？
明明是做货流的，注册名却有些女气，他印象很深。
洛承宽继续往前走，看出这里不是城市，周边的房子都不超过两层，淳朴的白墙黑顶，屋门院户都是敞着的，好像没有一点防人之心。四周杂乱的灌木丛生，院角还有一畦畦菜地。
前面停放着很多卡车，高大，挡着月光。
几辆驾驶座上的钥匙都没拔，很随意，还扔着脏兮兮的运输服、乱七八糟的烟头。
洛承宽移步到一扇透出光的铁门前，听到里面正在放电视。
女记者激动地报道，“我们知道，铜蛇娱乐行的陶七，已在三年前落网，经过警察的不懈努力，终于在7月12日凌晨5：48分，直击到李啸龙团伙的运毒现场！已抓获9名嫌疑人，李啸龙的直系属下逃脱后，在岭城近海的渔民区被捕，李啸龙依然在逃！请广大市民留意不法分子，注意自身安全。”
洛承宽听完之后，心里那块石头也算是彻底放下了，
这下李啸龙全国通缉，不可能再脱罪了！
他正想着这些，电视声停了，不知是被谁关掉了……屋里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乍然响起，洛承宽浑身一抖，冷汗从头发丝里钻出来。
那个男人说，“狄老板也是盐镇人吧？”
“算是。”被问的那一方停顿了一下，“我没告诉过你我姓狄吧。”
“很多事用不着告诉，我在道上这么久，对你的事，知道得比你自己还多呢。”那人诡秘而阴戾地说，“就比方说，您的这家公司，叫宛如运输……哦！你钟爱的女人名字里，有个wǎn字吧。”
“你他娘的胡说什么？” 狄老板嗓音里愠怒已极。
“可是，她没有嫁给你，反倒嫁给了深衡的傅董，生了两个孩子，离婚后还一直搅合不清……那个姓傅的，现在都整到我头上来了，你帮帮我吧。”明明是恳求，语气却像给对方下钩子，“别让他抓到我……”
“你休想！我这辈子不会害他，更不会背叛他！我喜欢的女人，我一百个愿意送给他！他要抓的人，我就替他抓！”狄老板好像用拳头砸了砸桌子。
“如果他要抓你呢？”毫不留情的挖苦。
“那我也不恨他！”
“你把他当亲兄弟了？对了狄老板，你有兄弟姐妹吗？”
“你什么意思？”
“你父母，过世得挺早吧。”
哐锵一声，什么东西被摔碎在地上，狄老板暴跳如雷，“少跟老子在这儿打太极，被通缉的人是你，你他妈还钓起我来了？有屁快放！”
“我说过了，我拿一个秘密跟你交换，只要你把我安置到南美去，我什么时候站上南美的陆地，就什么时候告诉你！”那人始终占据主动，声音雄健，“但我可以先给你一个预告，你想不想知道，令尊是怎么死的？”
“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我爹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令尊生前，也是一长途运输部的伙计吧……狄老板，您逃亡半生，如今又回到家乡来开了家货运公司，您真怀念他！像您这样刀口舔血的人，居然还是个孝子……其实您知不知道，令尊根本没有撞死人，根本就不用去坐牢！这一切都是阴谋！他本不会死在牢里的！你啊，被骗了一辈子！”
下一秒，洛承宽把脸凑近门缝，就看到了李啸龙那张志在必得的脸。
洛承宽有点兴奋，可是同时，脑袋又开始疼，像有只手在里面挖西瓜瓤一样挖他的脑髓，血哗哗顺着后脑的那个洞往外流。
他想让它们倒流回去，脑门不慎撞在前面的墙上，咚的一声，眼皮很沉，睡了过去。
……
“虞小姐，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你隐瞒真相，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希望你明白自己的处境。”钟检把一杯温水搁在了虞荟面前的审讯桌上，“线人已经失联了40多个小时，生死攸关，无论你知道什么，都请说出来，我们需要争分夺秒，抓住凶犯，抢救生命。”
虞荟瑟瑟缩缩地把水捧在掌中，抿了一口。
明明置身炎夏，她却像失温了一样，搂着双臂，很可能是流产后遗症还没好，连鞋子外的脚趾都绷得紧紧的，无血色，“我没有隐瞒，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比你们更希望我知道！”
旁边的女警将空调升高两度，从衣帽间拿来一条长款外套，给虞荟披上。
钟检说，“我们查过了，案发后，李啸龙确实去过你的公寓，你床底下有收拾好的箱子，里面装着你们一家三口的日用品，我们取了你女儿的头发化验，她和李啸龙的血缘关系是千真万确的，你要怎么解释这一切？”
“是，李啸龙昨天是来过，说他出事了，要逃亡一阵，问我和小茗愿不愿意跟他走，他说，也许有一条路子可以去南美！他会想尽办法搞到这个机会！我承认，我想过和他一起逃，可是我忘不了姑姑，一想到他对我姑姑做的事，我就恨死他了……”虞荟发起抖来，杯里的水泼得裙子上全都是，“我骗他说，中午我要给小茗读故事，她才肯午睡，等她睡着了咱们就走，他忽然变得很柔软，说他来读吧……我走出房间，关在浴室里报警……回房时，女儿还没有睡着，可李啸龙不见了……我问女儿，她和爸爸说了些什么，她说，她扔掉了爸爸的书，不想听他讲，因为故事讲得最好的人，是轾轩叔叔……”
“小茗，叔叔电话响了，先别玩了，给我接一下好不好？”傅轾轩提了两盒晚餐回来，有小女孩爱吃的鸡腿和蛋糕。
小茗在走廊的椅子上玩着消消乐游戏，暂时想不起去找妈妈了。直到傅轾轩轻轻夺下手机来。
“乖，马上还给你……喂？姐，出什么事了。”片刻，他脸色陡沉，“什么意思？爸爸不见了？……你看到奇怪的人没有？是爸自己走的还是？”
“他把我支开了，是他自己走的，肯定是！”姐姐说。
傅轾轩随手抱起小茗，就往专案组办公室疾步走去，“姐你先别急，我现在就报失踪……”
警察一听说，马上联系调取系统，开始定位傅霆海的行动路线。
傅轾轩还没反应过来时，电话里已经换了个人。海汐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轾轩，是我。”
“你也在医院？”傅轾轩的手在口袋里无意识握拳。
“你不是说，我妈妈和叔叔在一块儿吗？可他们都不见了！……他们，会有危险吗？”
傅轾轩眼睛一热，放软声调，“你别瞎想，我会找到他们，一定会！我回去跟你说，好不好？”
“妈妈！你来了！”
就在一瞬之间，小茗毫无征兆地，呼地一下从傅轾轩胳膊下钻了出去。
只见虞荟正在几名干警的押送下，从隔壁办公室出来，经过走廊。
小茗扑上去拽住妈妈的腿，不管谁拉都不肯走。
“妈妈，我要妈妈！”
“乖女，别闹，妈还要在这儿呆几个小时……”虞荟拔出自己的脚，狠心跟随女警们离去。
傅轾轩揽住小丫头，以免她妨碍公务，可小茗剧烈反抗，哇哇大哭。
“海汐，我先挂了……一会儿回给你。”傅轾轩无可奈何地交代了几句，手机揣兜，强行抱过小茗。
忽听专案组办公室里一声拍掌，“找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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