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海汐淡淡地说，“去医院看你的人太多，生病的人容易累，我不该再打扰你。”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死了。”傅轾轩有些夸张地苦笑，“如果不是消防员来得快，我就是那场事故里唯一死的人……你知道我脱离危险了，所以不去看我？那我宁愿自己病危，至少你会来见我最后一面！”
“别胡说！”海汐猛地侧过身，沾着泡沫的手微微给了他一个嘴巴，“你根本就不知道生命的宝贵，才会拿这个来说嘴！”
傅轾轩眼神里是浓浓的受伤，一把握住她来不及收回的滑腻手指，可握得越紧越从皮肤里脱开，“我不知道？你说我不知道？我醒来的第一眼想的就是，真好，我没死！我命大！可以再见到你了！也许这个时候你就在床边上看着我，什么都值了！可结果我等到什么？你没来！”
海汐呼吸节奏变快，可也只是两三下，“东西吃完了吗？问问志龙那边什么时候结束吧，等你稍微冷静点我们再聚。”
“刚才还说咱俩是朋友的，如果真是朋友，你就该像志龙那样，甭管成天怎么花天酒地，忙得脚不沾地，他都不忘来医院瞧瞧我的死活！”
“我知道你活着，活得好好的，这就够了！如果我来了第一天，就会有第二天、第三天……我不想那样！”
“那就来啊！”傅轾轩恨恨地咆哮。
她转回洗碗池，大力擦拭碗碟，“我说了，我不想。”
“你连个普通朋友都不如，我他妈才不要和你做朋友！”
“如果我们不是朋友，那我也没必要留你了。”海汐手一颤，碗碟发出巨大响声，陡然间，她身后一暖，傅轾轩已经环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用脑袋蹭她的耳朵。
海汐不自在地扭动，去掰他的手，“你放开……”
“你别那么狠心好不好？”他惨兮兮地说，“海汐，我这段时间真的挺难过的……连你都这样对我？”
“我怎么对你了。”她茫然质问，“我们分手了，还要我提醒你吗？”
“……你知道么？我爸他生病了。”
“什么？”海汐惶惶然，“什么病，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胃癌。”
海汐挣扎的动作停住了，上方碗柜的玻璃门上，映出她一双无限凄哀的眼睛。
“你也别太担心……他情况还好，明天上午就要动手术了，你说，会顺利的吧？”傅轾轩收紧手臂，整个人无助地挂在她身上，“他那边用不着我了，闵心阿姨在呢……一听说他生病了，阿姨就回来陪他了，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吗？”
用父母的事来对比他们，让海汐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她更诧异的是，妈妈现在就在傅叔叔那里？自己居然完全不知情。
这三年来，妈妈每个星期都会给她寄包裹，海汐虽然从未回复过，可是，不管辗转到哪里，她肯定会让邮局的人给妈妈留地址，这已经是她们心照不宣的约定。
多少次，她都是靠着妈妈在信中的鼓励话语，靠着那些温暖的草药和小物件的寄托，度过漫漫长夜，面对大世界的巨浪，心想还有人在惦记自己……可是上个月，妈妈突然没寄东西来了，海汐不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
当这件习以为常的事从生活中抽离，她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正好这个时候她硕士毕业了，在考虑未来何去何从，当即也不再做其他选择，直接动身回岭城，打算去找一次妈妈，也只是确认一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因为想打听妈妈在哪里，海汐留心了傅家的近况，这才听说傅叔叔过生日的事，于情于理，还是觉得应该去祝贺一趟，那天她到了酒楼，也看到叔叔的身体似乎确实不太好……没想到，竟然是癌症吗？
妈妈如今还是回到他身边了……原来妈妈根本就没出事，却不给自己一点消息了，到底为什么……
海汐心中大喜大悲，但善良的天性让她说不出一句狭隘的话，“叔叔好人有好报，手术一定成功的，你要有信心。”
“嗯，我也这么想。”傅轾轩气息重重的，“海汐，咱不闹了好不好，我们一起回去，看我们的爸爸妈妈……行么？”
“不。”海汐闭了一下眼睛，“是你的爸爸，我的妈妈……不是我们……”
傅轾轩还未答言，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在房间里炸起。
他刚走了一下神，海汐已经从他胳膊里挣了出去，去拿包包里的电话。
傅轾轩听出那是微信视频的铃声，海汐拿出手机看了看就摁掉了。
傅轾轩立马上前，轻松夺了过来，冷声道，“谁啊？干嘛不接？”
那人不屈不挠，再次打来。
“我替你接？”傅轾轩看清对方的头像是一个男人，站在阳光海岸的棕榈树下，短短的头发，笑得明朗。
“你还给我！”海汐跳着够了一会儿，可傅轾轩人高马大，她放弃了。
下一秒傅轾轩就按了接听，屏幕正面冲着她，一脸的耍狠看戏，做着口型，“说话啊。”
视频里出现了那个男人的正脸。
海汐暗暗呜呼哀哉。
傅轾轩悄悄探头瞄了两眼，这男的看上去比自己年纪大，说实话长得也没自己帅……但模样特拽，摆着精英的派头，一股浓郁的凡学气息。
男人先开口了，“海汐，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我觉得有必要计划一下我们的事，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在哪儿？傅轾轩心里像被什么挠了一下，当时就出了一头一脸的冷汗……该不会是楼下吧？
还有，什么规划一下我们的事？
这俩人，有事？！
细看之下，男人置身的背景似乎是机场，随即，又传来登机广播的甜美女声播报。
傅轾轩不知自己是暂时松口气还是更加不安了。
“我一个半小时后的飞机到岭城，海汐，我想表示我的诚意……你对我来说是个很难得的人，我们可以再谈谈我们的未来吗？”
海汐有些犯难，在那个男人持续的追问和傅轾轩催促的手势下，才终于开口，“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我不打算去加州读博，也不想出国工作，我要回这边陪家人……你真的不用来了，我最近都挺忙的……”
“我正好有个项目在岭城，怎么说呢，如果不是为了来看看你，我也不想接这个项目……我想在这儿陪你一段……”
海汐头痛欲裂，傅轾轩看她的眼神变得玩味，似乎在说，你真有本事，这儿还钓着一个呢！
“行吧……如果你是为了工作，我自然支持……嗯……”海汐也逐渐淡定了下来，开始正常地搭话了，又跟对方谈了几句行程。
她心里也隐约生出了别的念头，或许这通来电正是时候。如果傅轾轩看见她身旁已没有空位，就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来招惹了吧。
果然，傅轾轩脸色越听越黑，镜头开始上下乱抖，海汐甚至还怪他这“支架”太不好用，伸出手去扶住他硬邦邦的指骨，聊得意犹未尽似的。
当那个男人问她可不可以来机场接他的时候，海汐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好，这次你来，我做东。”
对方很满意，说了“待会儿见”，就结束了对话。
傅轾轩把手机扔到了对面沙发上。空气安静了数秒。
“他谁啊？你男朋友？”傅轾轩想让自己的语气高傲一点，“就这？大晚上的让你去接他？不能自理还是怎么的？”
“知道我有男朋友，你可以走了吧。”
“有男朋友又怎么样？我就当小三，你哪怕是结婚了我照样当！我当定了，怎么着吧！”傅轾轩气笑了，一时口不择言，“挖墙脚的事情你也不是没有做过，你能做，我不能做？”
海汐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眼睛红了红，透着极度失望的怒火。
但她没有朝他发作，转身收拾了一下东西，跑到门口，抓钥匙换鞋。
“你去哪儿！”
“你听到了的，我要去机场接他！”海汐手放在门把上，刚开了一条缝，傅轾轩的手掌就飞快地覆了上去，往回一收，门咣啷一声重新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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