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卷1-02章 赵叔 ? 壹（上）

    次日。天刚蒙蒙亮。
    方兴一轱辘爬起来，鼻中飘过粟米粥的味道，香味扑鼻，老猎户显是早就起床张罗一切了。
    揉揉眼，老猎户正在洞口舒活筋骨，道：“小子，起得倒不晚嗬。”
    “老人家，我睡过头了吗？”方兴打了个哈欠，迎了上去。
    “还早嗬。喝过粟米粥，就带你出林子。”
    “不用麻烦老人家，您告诉我路线，我自己寻路出林即可。”
    “这里都是盘陀路，可不是你小子想走就走得出。再者，倘若又遇见彘王，老朽可不想再费神救人嗬！”老胡公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言罢，揭开陶器盖，盛了两碗粟米粥，放在方兴跟前。
    方兴称是，作了一揖，便跪坐地上，和老猎户面对面吃了起来。
    一碗热粥下肚，填饱肠胃，也驱走了春雨后的寒意。简单收拾过后，方兴便跟着老胡公，一前一后挤出了山洞。林子里早已云开雾散，阳光明媚。此时的彘林丝毫没有了夜幕降临的恐怖诡谲，反而令人神清气爽、美不胜收。
    一路上，老胡公一言不发，方兴则默默在其身后跟着。大约走了半个多时辰，像是就要走到森林的边缘。
    老胡公突然停下脚步，指了指前路，道：“老朽就送到这，往前再走个两三里，就出林子了。翻过外面那座小山包，就是你们赵家村所在。”
    方兴循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个小山丘，那正是昨日自己和茹儿被赵叔拆散的地方。一想到昨日被赵叔训斥的不愉快经历，心里又觉不是滋味。
    “那晚辈这就告辞！多谢昨日……”
    “行了，啰嗦嗬！”老胡公摆摆手，道，“恕不远送。”
    方兴知道老胡公生性洒脱，不喜欢客套和礼数。但是自己却不能少了答谢，于是扑通跪倒，朝老胡公叩了三个头后，起身便走。
    “站住！小子，先回来！”老胡公叫住方兴。
    不料，等了一会，老胡公看方兴并没有过来，而是原地背对自己站着，便两步走上跟前。
    “噗嗤”一声，老胡公笑道：“嗬！你这小子流什么泪？女娃似的，哭丧呐？刚给老朽送完终嗬？”
    方兴赶紧用衣襟抹了抹泪痕，道：“恩人还有什么吩咐？”
    老胡公也收敛了笑容，一脸郑重其事，对方兴道：“小子，我来问你，你好生回答！”
    “诺！”
    “从你昨晚进彘林，到早上出彘林，都发生了什么？”
    “我被野彘王追杀，恩人刹那间射杀两只野猪，救了我一命……对了，还有赤狄的斥候……”
    “一派胡言！”老胡公面带怒色。
    “恩人，有何不妥吗？”
    “我问你，林子里哪来的恩人？亏老朽还觉得你聪明机灵，简直愚不可及！”
    “是！是！”方兴连连点头，心里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什么是！如果村里人问起，你小子怎么进了彘林了？遇到了什么？你怎么回答？”
    “我……我懂了！没有恩人！我是被野猪追赶，误入彘林之中。福大命大，安然无恙，在树上睡过一夜，又误打误撞出来了。”
    老胡公若有所思，沉吟片刻，道：“虽说漏洞不少，但确实没有更好的说辞了。”
    方兴连忙道：“晚辈了然！恩人隐居于此，不愿被人知晓，晚辈自当三缄其口！”
    老胡公白了他一眼，道：“不是不愿被人知晓，是老朽并不存在！记住嗬，走罢！”
    方兴连连称是，转身离开。走了数十步后，再回头观瞧，已然不见了老胡公踪影。
    拐弯抹角，出了林子，便到了山包之上，放眼望去，赵家村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看到了熟悉的景象，心情也复杂起来。回想起昨日入林到今天出林，发生的一切如在梦中。
    方兴和老胡公相处虽短暂，但内心感慨颇多：“曾听父亲说过不少古时隐者的故事——如不愿接受尧帝禅让而洗耳不听的许由；隐居渭水垂钓、让文王愿者上钩的姜太公；不食周粟而饿死首阳山的伯夷、叔齐等等。看起来，老胡公定是个隐居在彘林里的世外高人！”
    又转念一想：“是了，老人家的青铜匕首亦不像民间之物，身手箭术也绝非普通乡野村夫可比，言谈举止间更是器宇不凡。想必归隐前必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或许还是一个戎马倥偬、大战戎狄的大将军！只可惜，他不愿收我为徒，可谓是失之交臂，遗憾之极！”
    方兴一边想着，一边低头走下山包。
    眼看就要到村子口，方兴这才突然醒悟过来：“不好，我一会要怎么和爹解释昨晚的事情？恩人不愿暴露行踪，自己答应过的事，自然不可泄露。哪怕爹问起，也不能说……”
    就在这时候，一只大手拍在方兴的肩膀上，震得他一个趔趄。
    回头一看，一个壮硕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面前。虽说方兴身材早已长成成年男子一般，但是比起眼前的高大男人而言还是矮了大半截。
    只见他脸色黢黑，横眉大眼，目光坚毅而不怒自威。鼓鼓的腮帮上满是杂乱的胡碴，额头上、面颊上遍布恐怖的刀疤。身上仅仅穿着短打，露出浓密的胸毛，手臂上健硕的肌肉，满是鼓起的青筋，一看就是力大无穷的练武之人。
    打了个照面，那人便劈头盖脸呵斥道：“黑股！好小子，我说你昨晚死哪去了，你去彘林作甚！”
    方兴倒吸一口冷气，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叔。
    “赵……赵叔好。”方兴低着头，实则是在偷偷张望，企图寻找茹儿踪影，不过显然赵叔只是只身在外。
    “好个屁！你失踪了一个晚上，你爹都急死了，满处寻你。”
    “爹他没事吧？”
    “黑股，我换作是你，倒不如死外面，还干净些！”赵叔丝毫不留情面。
    “我叫方兴！”
    方兴见赵叔口出恶言，反而倔脾气上来，咬着牙顶回一句。
    他生平最讨厌‘黑股’这个小名，毫无美感可言。说起来，当时人命名新生儿，大多参照初生的兆象，不分贵贱，概是如此。正因为自己初生之时大腿有黑色胎记，这个晦气的名字就跟了自己十几年。
    换作往常，方兴慑于赵叔暴烈如火的脾气，都不敢直言顶撞。但是昨天三番五次经历生死瞬间，反而觉得自己此时颇具胆色。
    赵叔倒不以为忤，不冷不热道：“村子里谁不是喊小名？你这脓包，一不干农活，二不拿兵刃，反而在乎那酸里酸气的名字，像什么样子！走，我带你去见巫医！”
    “巫医？为什么要见巫医？我要回家！”
    “回什么家？你不知道彘林是赵家村的禁忌吗？你居然敢硬闯！进了彘林之人，就得去巫医那里祓除！你别说你不知道！”
    “我没进彘林！”
    “娘的！胆肥了，敢狡辩！老子亲眼看到你从林里出来！”
    赵叔要是不高兴，全村人都会敬而远之。方兴自然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也不做争辩。
    “怎么不顶嘴了？你倒是再说一遍，你没进彘林啊！”赵叔怒气冲冲，如同得了疯病的公牛。
    “我不信巫医，我要回家！”方兴横下一条心，冷冷道。
    “你找死！”
    赵叔勃然大怒，暴脾气被一下子点燃。二话不说，抬起砂锅大的拳头，朝方兴就要揍去。
    “爹爹，住手！”
    只听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茹儿！你怎么来了？”二人异口同声。喜欢莫非王臣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莫非王臣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