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三更喊人

    谢昭倒也不是像李容治想的，被鬼差拘了去了。
    谢不留陪她在河边钓了一下午鱼，一条鱼都没有上钩，二人也没有说话，谢昭此前问谢不留的“我是不是死了”这个问题，谢不留也没有回答。
    谢昭心里对谢不留有些失望。
    以往谢不留从来没有隐瞒她的时候，事无巨细全都告诉她，所有的感觉平铺直述地全都告知她，连他鄙视她、看不起谢昭只是一个女子、觉得谢昭喜欢李容治只是因为人家的皮相是件肤浅又可笑的事这些事情，都直截了当地告诉她。
    他对她从无隐瞒，一起饮酒作乐欢笑，一起在战场上并肩作战，一起为死去的将士赤红着双目一再忍着热泪，再一起提着枪杀尽蛮夷。
    谢不留像她的一只手，甚至像另一个她自己。
    但是现在，他一再的有事瞒着她。
    谢昭隐隐地觉得，谢不留与两年前的谢不留，不一样了，两年前的谢不留，因为没有牵挂，做事从来不会谨小慎微。如今的谢不留，好似有了羁绊，有个畏手畏脚的意思在里头。
    大概是因为谢不留后头娶了一个蛮国的女子，有了家室，人就有了软肋，有了胆怯的地方。
    谢昭想她是可以理解的，就好像她初初时“娶”了李容治的时候，也担心过自己在外风头太盛，会害了李容治。
    谢昭其实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来印证她心里的想法。
    若她真死了，她总得交待清楚后事不是？
    她那五两银子，总要留给她夫君的。
    谢昭烦闷了一下午，烦闷了一晚上，将地图摊开半天，也没半分心思落笔在上头。
    若是她真死了，还有必要画现国地图吗？还有必要逃离这儿，找一个地方独自隐居吗？
    谢昭发了一晚上呆，等到二更半，李容治催她早些歇息，明日往地里撒花种，她才叹着气将地铺抖开，叹着气钻到了被窝里头。
    活着真的是好累人呢。
    谢昭愣了一愣，好似这个想法也不太对，应该是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活着，还真是好累人呢。
    这般想着，便又叹了一口气。
    入了七月之后，冕村的一切就都开始变得阴冷起来，天气无常，明明白日太阳暴晒，万事万物都被晒得蔫蔫的，夜里却偏偏寒凉如初冬，需要盖一床薄的棉被了。
    前两年七月，谢昭还是有些印象的，临近初十的时候，李容治就要把她带到学堂去，在学堂里头住到十八再回来，那几天学堂外头总是热闹非凡，有人整日整夜敲锣打鼓放鞭炮，院子里头挂满红绸，飘飘荡荡的，甚是热闹喜庆。
    李容治说那是正巧有人婚嫁，但谢昭总不见得村里有新婚的夫妇，更何况有谁在中元节前后结婚的？不触霉头么？还连着两年都有人在这个时候婚嫁，平日里也不见村子里有人办喜事啊。
    谢昭想，大概今年她也还是要被带到学堂去，到时候她要想个法子跑出来看一看，是不是真有人在那几天嫁娶。
    想着想着，再叹了一口气，得了李容治的一声斥。
    “总是叹气，将福气都叹走了！”
    谢昭就不敢再叹气了，可实在也睡得不好。入了七月之后，谢昭身子经常发软，总是容易疲惫，入睡很快，但睡得不甚好，往往身子沉沉地躺在那儿，耳朵里头却还能听到细细碎碎的声音，脑子像是清醒着，又像是睡着。
    谢昭想，这大概就是人家讲的秋乏吧。
    又或者是谢不留讲过的鬼压床。
    谢昭迷蒙之中也感觉得到李容治的一只手从床上垂了下来，刚好落在她的手边，谢昭困顿之中有过一丝犹豫，但还是偷偷牵好了李容治的手，谢昭的手就算是在暑月也是寒凉的，李容治的手暖，她多少能蹭一些热气。
    睡到三更，外头有人喊了一声。
    “谢将军！”
    谢昭睡得虽然迷糊，但听得清楚，只是眼皮上仿若有千斤的重量，身子也好似被重物禁锢着一般，整个人动弹不得，便低低应了那人一声，又醒不过来。
    过了一会儿，外头那人又喊了一声，“谢将军！”
    这回好似有些着急了，叫得声音大了些，急促了些。
    谢昭的身子因这叫唤猛然一抽，压在身上千斤的力担刹那间消散尽了。
    谢昭坐起身来，环顾四周，有过一瞬间迷茫，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晃了晃头，才认得出自己仍旧是在与李容治的房中，那一灯如豆好好地在李容治的枕边旁边安静燃着，但跳动得有些厉害，照到的所有影子都在对面墙上欢快跃动着。
    他总爱把这盏灯放在床里侧，也不怕走了火。
    谢昭皱眉看着那跳动得过分厉害的灯火，有些想将它给吹熄了。但才动了一动，就发现手上很重。
    李容治一只手从床上垂下来，牢牢握着谢昭的一只手。
    谢昭盯着李容治握着的手半晌，心里想着，这不是方才的梦吗？
    好像是为了印证她并不是在发梦，外头那人又喊了两声：
    “谢将军！谢将军！”
    谢昭听得清楚了，声音是从院子外头传来的。或许是村里的哪位大叔，找她有急事。
    谢昭摇了一摇李容治的手，李容治睡得极沉，没个反应。谢昭将他那手挣脱了，想开个房门看一看，站起身来的时候，看得那油灯随着她站起来的动作剧烈大跳动了一下，谢昭弯身去看，看得灯盏里头的灯油快燃尽了。
    谢昭立在那儿，不知道为何，眼前突然出现了幻象，那如豆的灯火突然翻腾着“轰”地一下起了大火，将谢昭眼前的李容治一盖，顷刻烧得只剩一把灰。
    谢昭吓了一跳，但突然回神，看得的还是一灯如豆，只是跳动得有些厉害。
    担心那灯火会跳动着落到李容治脸上，像她方才的幻象将李容治焚烧殆尽，谢昭想了一阵，还是抬膝跪在李容治身侧，弯身越过李容治，“呼”地一口气，将那油灯吹灭了。
    一霎时，房中一片漆黑，谢昭听李容治在梦中喃了一声，“阿昭。”
    外头的人似是等不及，又喊了一声，
    “谢将军！”喜欢昭昭美人心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昭昭美人心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