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绕梁（十二）

    “度化乱葬岗？”蓝涣有些吃惊。
    “我并没有说，而你说了！”魏颜平静地看着弟弟，魏婴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阿颜，怎么会想到度化乱葬岗呢？”蓝涣斟酌道，“乱葬岗极为凶险，修士进去皆是有进无出，便是魂魄都无法脱身。岐山温氏也只能每年加强符咒墙而不能清除。”
    “岐山温氏岂止是每年加强符咒墙啊！”魏颜叹了口气道，“他们还在用乱葬岗处理尸体呢！杀人之后毁尸灭迹抛尸乱葬岗的只怕不止一家，也不仅是岐山温氏。然如此一来，乱葬岗的怨气只会越积越重，终有一日符咒墙也会挡不住。彼时，这夷陵城的百姓该如何？”
    “阿颜心怀天下，高瞻远瞩，倒是我想得多。”蓝涣愧然道。
    “倒也没有那么高瞻远瞩，不过关系自身罢了！”魏颜望着乱葬岗方向道，“我爹和娘当年就是在夷陵夜猎失踪的，他们失踪后却不曾听闻夷陵有过什么厉害的邪祟。”
    “阿颜怀疑当初魏先生和魏夫人折在乱葬岗？”
    “夷陵最危险的地方就是乱葬岗，而乱葬岗素来有进无出，这就能解释为何阿爹阿娘失踪后一点音讯都没有了。”魏颜道，“为人子女，总该求个明白。若他们真的折在乱葬岗，度化乱葬岗，才有机会让他们真正入土为安。”
    “可若无法度化呢？”蓝涣道。
    “至少要去做，人生在世并不能事事如意，只求恩怨分明问心无愧。”魏颜道，“我这个人素来不会将就，心中有疑，就必须要解疑。”
    蓝涣心中微动。
    蓝涣毕竟是少宗主，不能出门太久，且魏颜与魏婴决意闭门读书为父母守孝三个月，蓝涣只得返回姑苏。自那日与魏颜的谈话后，蓝涣时常转辗难眠，还会做些噩梦。
    不仅是蓝涣，就连蓝启仁与蓝湛也深陷噩梦，为噩梦困扰以至于无暇注意身边至亲的异常。自清谈会后，蓝湛一直噩梦连连，梦中的少年一步步走上了绝路，他却无力阻止。带笑的少年与阴沉的少年在梦中交替出现，醒来却始终记不住脸和名字，只有那挥之不去的心痛。
    夷陵回来后，蓝启仁也时常噩梦连连，梦的内容杂乱无章，梦到年长的大侄子形容枯槁地闭关，梦到二侄子不知因何被罚戒鞭，梦到温氏逼上云深不知处，火烧仙府。这些梦并不连贯，甚至不知道前因后果，却无一不是谕示着蓝氏未来会有许多悲剧。
    这日，蓝启仁终于忍不住对蓝启智道：“曦臣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蓝启智：“……启仁，你终于察觉了？”
    “有？”
    “原来不知道啊！”蓝启智对这位族兄已经绝望了，痛心疾首道，“魏姑娘啊，我们之前就提醒过你了。难道你都没有发现大公子对魏姑娘的事异常上心么？”
    “魏颜啊，虽然是藏色的女儿，倒是难得的好姑娘。”蓝启仁点了点头。大侄子既然有了心上人，就不可能孤独终老，梦果然只是梦，怎么会成真呢！
    “身为散修，无长辈在身边教导，修为、教养礼仪无一可让人诟病，岂止不错二字！”蓝启智赞道，“上次清谈会，不少年轻公子都对魏姑娘仰慕非常。”
    世家虽然多联姻，然魏颜姐弟的价值已经足以让许多世家心动。姐弟二人没有家族，若将姐姐娶进门，连那个天资过人的弟弟也能拉到自己家。仅二人修为，就胜过许多联姻的好处了。
    蓝启仁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追求者甚众，岂非大侄子这心上人并非十拿九稳。莫非是心上人被人抢走了，才会形容枯槁和大哥一样闭死关？
    “若不然，年后安排人去夷陵提亲？”蓝启仁道。
    蓝启智：……不要一上来就王炸好么！
    “我们蓝家讲求命定之人，魏姑娘亦是极有主见。依我之见，还是要他们心意相通之后再提亲。否则，容易弄巧成拙。”蓝启智委婉劝说道。
    蓝启仁叹了口气，有些发愁。火烧云深不知处，二侄子为何犯错受罚都没有头绪。唯一的突破点就是大侄子的姻缘，只要大侄子婚姻顺利，就证明梦中之事不会发生。并非蓝启仁相信梦，而是那些梦太过真实，宛如存在的记忆一般，醒来还让人心中发酸。
    蓝启仁并不知道此时蓝涣已经独自去求见闭关的青蘅君，请求调查母亲的旧事。少时，所有人都说他的母亲是罪人，红颜祸水毁掉了他的父亲。这样的话听多了，蓝涣也当了真，甚至想着左不过是江湖恩怨，多知道也无力改变事实，何必纠缠。
    自那日在夷陵与魏颜一番谈话后，蓝涣的想法就变了。魏长泽夫妇过世多年，魏颜姐弟势单力薄却一心求真相，追求阿娘的真相，并没有度化乱葬岗那么危险，身为人子的他凭什么就能装聋作哑呢？
    之所以回来后纠结月余没有行动是因为担忧，蓝涣既担心母亲真是罪有应得，又担忧若那件事背后另有深情，父亲、自己与弟弟还要蓝家该如何自处。当事人都已经过世多年，无论谁对谁错，都无法弥补什么。
    然而纠结许久，蓝涣终于下定决心揭开真相。青蘅君知道蓝涣的目的只是叹了口气，对于妻子当年为何杀他恩师，青蘅君问过，却没有答案。没想到时隔多年，长子会提出调查内情。
    许是蓝家人温和的表面上都掩藏着一颗执着的心，蓝涣下定了决心就不愿意留下后路。一开始是暗中调查，然露出风声后果然还是引来了一些长老的反对。刚结束闭关的蓝湛，毅然加入了兄长。
    这件事本是青蘅君的心结，看到兄长和两个侄儿如此，蓝启仁也妥协了。有了青蘅君和蓝启仁的支持，虽然内部时有异议，调查却得以开战。为了寻找线索，蓝涣蓝湛兄弟二人亲自将母亲住过的龙胆小筑翻了好几遍。
    因为事情过去太久，兄弟两人调查了许久，直到前往事发地问灵调查线索，遇到游历的魏颜和聂怀桑才在两人的帮助下查到了全部真相。
    蓝夫人的父亲与青蘅君的恩师在夜猎中结仇，双方多次动手，各有损伤。本来这件事很难说谁对谁错，即便有一方死了，也只能叹一句江湖恩怨。不想两人有一次动手后，蓝夫人的父亲奚落了对方一顿，转身离去。
    青蘅君的恩师觉得自己受辱，心生杀欲，趁着蓝夫人的父亲夜猎设下陷阱杀死，为了灭口又将同行的蓝夫人兄长及家族门生十多人诛杀。蓝夫人的父亲若说是咎由自取，其兄长与门生却是无辜。十多条人命，蓝夫人要报仇合情合理。
    至于蓝夫人后来为什么没有说出真相，只能说与青蘅君一样陷入了妄。蓝家人只知道青蘅君痴情于蓝夫人，如今看来蓝夫人亦爱着青蘅君。或许是为了青蘅君，不愿意坏了蓝氏的名声，或是恨自己爱上了仇人的弟子，又舍不得离开，就给了青蘅君一个把她囚禁在身边的理由。
    然而爱和恨两种情绪在心中交缠，蓝夫人也始终只将爱留给了她的孩子。与亲子分离，丈夫也少见面，囚于龙胆小筑对于她而言是一种惩罚却不是罚杀死仇人，而是觉得有愧于死去的至亲。所有的爱恨，她独自承担了下来，才是早逝的真相吧！
    不过这会儿，蓝涣和蓝湛的调查依旧停留在蓝氏内的线索，而魏颜则遇到了自己的麻烦。
    当年去那趟莲花坞，魏颜气虞夫人乱说话，给她留了一封信一通胡说八道，没想到虞夫人却当了真。上次魏长泽夫妇的葬礼上遇到江厌离后，魏颜才知道这几年江氏夫妇之间的战争很有些激烈。
    魏颜不善迁怒，几次对虞夫人恨不得揍一顿，可面对充满善意的江枫眠和江厌离，却不免有些心虚。
    毕竟，那件事气了虞夫人后，受伤最严重的就是江枫眠和江厌离。因为魏颜的那番操作，虞夫人没少拿父女两出气。江枫眠和江厌离虽然不知内情，然也不曾因虞夫人以魏家由找茬而迁怒他们。
    对于虞夫人是真真打鼠怕伤了瓶儿，顾虑江枫眠和江厌离，也是因父亲出自江氏，为了父亲和弟弟的名声，一些事情很不好操作。不过魏颜还是决定年后再去一趟莲花坞，这件事总要有个了断。
    即便江氏夫妇不能和好，魏颜也不能看着亡故多年的父母还要做祸害人家夫妻关系的“罪名”。不想年关将至，聂怀桑却独自跑来了夷陵。
    魏颜询问聂怀桑为何而来，他只说找魏婴玩，可哪有过年出来玩的。魏颜正要去信清河，聂明玦就派人来抓弟弟了。原来是在云深不知处的学考没有过，聂明玦一怒之下要揍他，因此逃了出来。
    年关至，聂明玦身为宗主无法脱身，只安排了门生来接。聂怀桑却扒着魏颜的胳膊不肯走，无奈魏颜只得与魏婴一道送聂怀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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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魏婴能与满嘴喷毒的江澄为伴，能忍蓝湛的高冷，没道理不能和骄矜的金子轩和睦相处。
    魏婴看不惯金子轩是基于金子轩对师姐的态度，金子轩看不惯魏婴同样有他是江厌离师弟的元素，而金子轩看不惯江厌离等人，很大因素可能是脾气超坏的虞紫鸢给了他阴影及关于江氏诸多流言蜚语。
    从金子轩对江厌离的态度知道少年金子轩容易被流言左右，且讨厌顽劣不上进的人，所以不愿和纨绔的聂怀桑，顽劣出名的魏婴混一起。
    现在没有流言影响，一旦意识到双方的优点，很容易成为朋友的。从屠戮玄武中看，相较于江澄，金子轩的三观和魏婴更合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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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