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阮云今一张一张地翻着照片看了起来，往昔的记忆渐渐浮现。
    当年生育了三个孩子的母亲受不了和阮建辉这种好吃懒作的男人生活，想过无数次要离婚，而过程中总难免遇到和稀泥的调解员。
    虽说阮建辉这种男人一无是处，但不打女人。
    调解员总会循着“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的旧思想，想要让女方看在孩子的份上，改变主意。
    阮云今的母亲可从不是个忍气吞声，容易摆布的女人，就算是在和阮建辉争吵时候，她都是那个会第一个搬起椅子砸过去的人。
    家暴不存在，互殴倒是有。
    可在当时的大多数人眼底，夫妻间的争吵拌嘴甚至动起手来，不外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何必要闹到对薄公堂的局面，每次争吵完后几家亲戚过来做做思想工作，而后又是新一轮的矛盾继续积压，等待下一轮的燃爆。
    即便是抓到阮建辉出轨的罪证，吵得再厉害，离婚终究到底还是在纸上谈兵的阶段。
    真正促使阮云今母亲改变思路，是源于一人的建议。
    只要能找到阮建辉家暴的确切证据。
    只要能证实阮建辉长期以来对自己身心的伤害达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法律也不会袒护一个伤害自己妻子，自己儿女的母亲的这样一个丈夫。
    阮云今的母亲拿到相机后，便立即将大女儿给推到衣柜中，只开了一个角落。
    一字一句地吩咐她，一遍一遍不腻烦地教导她，该如何做。
    如果不是无人可帮，她也不会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身上。
    所有人都在劝她息事宁人，所有人都让她看在儿女的份上。
    可站着说话不要疼，背后嘲笑她生活过得不如意的，不还是这群劝导的人。
    阮云今自有记忆以来，为之深刻的印象便是，在那道昏沉的视线下，那道半敞的缝隙里，一丝丝的微光从外头渗漏过来，映衬着她半张淌在阴影下的脸，此起彼伏地上演着争吵，打闹。
    浑浑噩噩的阮云今似乎还不懂是为了什么，只知道大人的吩咐照做便是。
    阮云今神色如常地将那些暗淡无光的照片扫至一侧，彷佛那只是漫画里发生的故事，最终还是从剩下的一堆照片中挑挑拣拣，才选出一些视线宽广，光纤明亮的照片来。
    那才是她找的东西。
    是她从那道昏沉的阴暗处出来后，对着骄阳下随意地抓拍。
    根本不在乎什么角度，也没注意过对焦。
    阮云今指尖点着一出，照片里的背景对的是隔壁这房子，一个着白色吊带裙的女人坐在窗边，散乱的黑发拂在脸上，堆在瘦削的锁骨上。
    照片没有对焦，夕照落在她半张被墙壁的阴影遮挡的面庞上，她的面孔也显得模糊，看不清楚五官、神情。
    她眉心渐深，道：“这个女人是谁？”
    这种情况着实出乎裴嘉彧的预料之外，他怎么也无法料想阮云今好奇地竟是这一张在他看来平平无奇的人像。
    而属于她家里人的那些照片反倒是没能掠动她半点思绪，这孩子可真不是一般的有趣。
    裴嘉彧好笑不笑地看她：“你问我？”
    阮云今：“我没见过这个女人。”
    裴嘉彧皱眉，循着她视线所指方向看了看那模糊的身影，没能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阮云今很肯定地说道：“赵华硕家里没有这个人。”
    裴嘉彧不明白她哪来那么大反应：“没有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他家？兴许是他的什么人。”
    阮云今也说不清楚自己心绪为何忽然有些冲动了起来，好似心脏被一根弦紧紧捆绑，连呼吸都说不出的紊乱：“他是独生子，家中只有他和他爸妈。”
    裴嘉彧放下手中的碗筷，颇为执拗地看她：“兴许是女朋友也说不定。”
    阮云今：“他内向，还是学医的，学医的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裴嘉彧挑眉：“武断，这要是他亲戚家窜门呢？”
    阮云今气急：“你见过哪家亲戚串门穿得这么清凉？这还是阮建辉的房间，而且当时正直过年期间，冷得要死，穿吊带就有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不觉得她看起来很是哀愁？”
    裴嘉彧拇指剐了下颌：“嗯，落日，余晖，窗台，吊带女人，看图想象的话，的确很哀愁，说起来，你小时候就能拍出这么带有艺术感的照片，怎么不去做个摄影师？”
    阮云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裴嘉彧睨了照片一眼，还是坚信自己的第一直觉：“那就剩下女朋友这个可能，要不然你怎么解释一个穿得清凉的女性出现在男人的房间里？你自己可能吗？”
    阮云今想说什么，却很难反驳。
    就算是去普通亲戚家，在人家男性房间里也不可能穿得如此开放。
    何况还是在二十多年前。
    可阮云今无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一点是，自己当时可是经常去他家玩，可是从来没见过，甚至是一丝蛛丝马迹都没听说过这个女人。
    见她还要再反驳些什么，裴嘉彧抬了抬指尖，叩了三下桌。
    “我说，你当初不过屁大点的小孩，怎么就能笃定到人家学医的连点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阮云今语噎。
    她对赵华硕很熟悉吗？
    没有。
    在她印象里，没出事前的赵华硕温润，阳光，喜欢小动物，尤其特别讨小孩子喜欢，这样一个有爱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牵扯入这等人命官司里？
    何况这还是他们这镇子上第一个考入首都医科大的大学生，将来毕业后，出人头地，做了大医院里的医生了，前途似锦，光宗耀祖。
    无论怎么看他都不会是会手上犯了人命案子的人。
    就连眼下这个女人，她阮云今想不明白，她为何偏偏会出现在案发前一天，赵华硕的家中。
    又为何，自己分明可以记起来很多当时，同一个时间线的其他事情，偏生就无法想起来，任何有关这个人的痕迹。
    可她为何就能清晰地记得有照片这回事？
    阮云今指尖紧紧地按在照片上，似乎要看从里头看出一朵花来。
    裴嘉彧道：“你这样能看出来什么？”
    阮云今将头磕在桌上，双手捧着照片递出去，颓然道：“要真能看出点什么来就好，可我脑子不好。”
    裴嘉彧睇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
    “你也知道你脑子不好啊？”
    阮云今无所谓于他的讥讽，习以为常地接受。
    裴嘉彧陡然问起：“可你怎么还记得，你当初拍出了这些照片的？而且，这么多张照片中，你就唯独只看这一张？”
    阮云今依旧埋着头，声音沉闷：“所以我才说我脑子不好，有些记住，有些忘记，忘记的偏偏还就是最重要的。”
    裴嘉彧漆黑的目光凝在她身上，久久不散。
    他忽然想问，那些被迫记住的，是不想忘，还是根本忘不掉。
    “对了，若这个人在他家的话，那当时案发后，怎么就没有任何关于这个人的消息？就好似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喃喃自语间，阮云今忽然想到了什么，挺身而起，抓着这一点继续问：“照片是案发前一天拍的，案发后没有这个人的任何线索，如果当时那个人也在赵华硕他家，那她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内情......”
    话音未落却被裴嘉彧打断。
    “你要想弄清楚，这人是他女朋友还只是窜门的亲戚，你又怎能保准，案发前一天的人还会继续出现在第二日的案发现场？”
    “我拿回去问问我爷爷奶奶，兴许他们能知道些什么。”
    她说完，风风火火地便走了。
    裴嘉彧顿了一顿，抬手摁了下额头。
    真是说风就是雨。
    就算案发当天这女人还在现场，就算那个女人知道什么内情，然迄今为止，都没有关于这人身份的一点信息，说不定人现在早就没了。喜欢我隔着山海奔赴而至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我隔着山海奔赴而至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