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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春 王孙春日又还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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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足足的十四载,你我送他离开,如今又是你我迎他回来。我们一家人,终于要团圆了。”
    将至厚载门时,我们乘坐的马车忽被迫停下,车夫道前方有骑行朝官并一列马车。为迎李显,厚载门今日不许人马过往。除了李显的车队,我并不做他想。
    我与旭轮先后下车,见对面两丈处,队首的是宣旨官徐洪,他之后的李多祚已下马,他们的身后有一模一样的五辆马车,正是李显等人。挚友还朝,李多祚的无比喜悦我可以想见。
    走过去,避开徐洪等人,我对李多祚道:“自那年应了哥哥,至今八载,我可曾食言?”
    李多祚惭愧,他不提前事,只郑重向我道谢。
    “谢?一母同胞的亲哥,帮他是我这阿妹的本份。哥哥,以后咱们还要继续联手压制武派,不然三哥他依旧危险啊。”
    我们只顾说话并未注意,有一个人自第二辆马车中出来。当李多祚尊称他为’庐陵王’时,我与旭轮才意识到他竟是李显。
    残酷的岁月究竟是如何改变了一个人?
    寒酸的粗布衣,脚覆草鞋,沧桑遍布他满身,沉沉倦容如此明显。一向挺拔的身姿微微前佝,似乎是习惯了谨慎地躬身行走。不过四十又二的年纪,前额却已生出数条抹不平的深痕,似乎因惧怕而长锁愁眉。
    乾元殿宫变我并未亲眼目睹,可我能够想像他走下龙座时是如何的不甘。这些年来,或许有过片刻快乐,也或许偶报希望,可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废黜、放逐的怨恨应从未被他遗忘。因为她一道严酷无情的命令,他不得不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埋葬在异乡。那是一种屈辱,成为一根在他心底埋藏了十四年的刺。
    他疼了,便恨她。
    我多多少少打听过他的情况,但我不曾想像过再见时他的模样,这莫大的反差让我一时间难以接受。
    李多祚低声叹息:“这一路上,我数次要与他更换衣饰,他坚持不肯,直言除非神皇首肯。他真的是怕了神皇!”
    对视许久,李显的唇角渐渐微扬,放佛是在笑,我已泪如雨下,一步飞跑过去抱住了他。
    “三哥!”
    头埋在他已不再强壮的胸前,我一声又一声的唤他,哭诉思念。
    终于,他也回抱了我,我听到他在抽泣:“嗯,我也想,晚晚,哥哥想你!”
    他放开我,望着身侧的旭轮,他一边以袖拭泪一边故作轻松的笑道:“八郎亦早生白发,你我二人果然难兄难弟!洛阳城,不,该是神都,不想我李显终有回来的这一日!”
    “您是苦尽甘来了!”,旭轮也垂首拭泪:“是啊,你我各有故事。我发间白丝,可是不比兄长您少啊。昔年离别之际,兄长将月晚托付于弟,弟却未能做到,实在是愧对兄长所托!”
    李显亲切地挽了旭轮的臂:“我知你的难处。回都路上,多祚未少向我讲述你等遭遇,我知薛子言、刘娘子他们都已经。。。阿妹,八郎,还都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你二人,我心里高兴非常!”
    泪水不绝,我的笑声却是明朗:“此处不宜叙旧,我们还是速速入宫吧。三哥,阿娘她一直都在等你。”
    李显一时恍神,他眼望北方皇城所在,口中咀嚼那’阿娘’二字,表情似笑非笑,转身缓缓地回了马车。欲登车之时,他忽然转头。
    “她,一切安好?我当年的决定可是错了?”
    我心里很替上官婉儿高兴,道:“你无错。待亲眼见到她,你就会知道她过的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金壁辉煌的仙居殿四下簇新,我与旭轮一左一右的陪着李显来在正殿朱门之外,他忽然止步,大殿深处的宝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穿龙袍的女人。
    我对李显道:“离宫之前,我见阿娘是身穿常服的,想是为表隆重,故而更换了朝服。三哥,阿娘已过古稀之年,她真的是老了许多。”
    “是么?她老了么?”他摇头,“没有,至少我看不出,她依旧威严如昨啊。那日走出乾元殿时,最后回望她,她也是如今日一样坐在龙椅之上。晚晚,怎么办?我好像已然忘记了阿娘的容貌。”
    说完,李显抬脚跨过了尺高门槛,我心生莫名不安。三人一步步的接近了武媚,他一路垂首,因而他根本就看不到武媚顫抖的唇。他没忘礼法,行至宝座外一丈处便跪地叩首。
    “罪臣庐陵王李显叩谢神皇!幸神皇恩典浩荡,令罪臣得以还都诊病,罪臣不知何以为报!”
    诚惶诚恐的语气,武媚就此缩回了已伸出的双手。
    她没想到他会跪谢自己,或许,她本是在等待一个拥抱,她想抱住这个曾让她无比骄傲,也曾令她心力憔悴的调皮孩子。
    旭轮侧目,正看到我的泪水。我是为武媚而哭,我很担心她已经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小儿子。
    “起吧。唉,我现满头白发,你这小子也白了头。”
    李显不语,他起身后依旧垂首,两肩缩着。
    上官婉儿如常般侍立在武媚的身后,自李显入殿的那一刻起,她已泪流满面。可她不愿动手擦拭,她不想让人们察觉她的异样,她只能等它们被风吹干。
    她一定和我有同样的疑问,这些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他看起来与当年已然判若两人。
    武媚命宣李显的家小依次入殿,我于是见到了韦妙儿。
    当初,她满怀对武媚的抱怨离开,而今不易归来,她只剩下千恩万谢。她亦沧桑了许多,面色枯黄,乌发中夹杂着刺目银丝。因为长年的耕耘劳作,那双手粗糙不堪,指节粗大,丝毫不符她的贵妇头衔。
    上一次在这座宫里,她是身穿凤袍的大唐皇后,还拥有帝王之宠,天下女人无不羡慕,这一次,她是罪臣之妻,前途未卜。
    重润早已成长为年轻男子,眉目间依稀留有幼年时的模样。若无当年的那场巨变,他现仍是东宫太子,兴许已娶妻生子做了父亲。重福、重俊和重茂三子依长幼之序向武媚叩拜,他们兄弟四人都过份瘦弱,因而使得他们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
    随后,我看到了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的美萱与仙蕙,庶出的彦子、嘉貌和嘉嫆也已是大姑娘,若依婚嫁之律,她们五人都已过了出嫁年纪。
    再进来三个年纪稍小的女儿家,在所有的孩子们中,唯有一人与众不同,她脸上不见任何拘谨神色,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她对自己四周的一切都看不够,她甚至敢于打量武媚身上的华贵龙袍。
    我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嘴,旭轮锁眉,亦不敢置信道:“这不可能!”
    “这。。。她。。。”,武媚亦啧啧称奇,“孩子,告诉阿婆你的小字!”
    “妾李裹儿叩拜神皇,愿我皇万寿无疆,愿我大周国运隆远。”
    她言行从从容容,气质风范正似一位大国公主,贫苦寒酸的衣着于她无分毫减损。
    李显开口,语气顿起变化,多了一丝的宠溺意味:“神皇,罪臣这第七女一向顽劣不驯,祈神皇勿怪。”
    武媚仔细地端详裹儿,她慈爱笑说:“是个嘴甜的孩子,我哪里舍得怪她?我只是感叹啊,她生得如何竟这般像她姑母?!二十年前,公主正是如此模样。裹儿,你今岁当有二六?”
    李裹儿想是羞涩,面色微红,她浅浅一笑:“回神皇,妾今岁当行一十三岁嘉辰。阿娘说过。。。该是为人新妇的年岁了。”
    我已是看的心惊,不俗的精致五官加之如此明媚动人的笑容,眼前的女孩简直更胜倾国。便只一眼,怕是一生都要难忘。
    生物基因果然是强大的,武媚遗传自母亲杨氏的美貌基因通过李显传给了自己的第三代。只愿这张美丽无双的容颜能够为裹儿带来幸福和快乐。
    裹儿也终于看见了武媚口中所说的自己的姑母,她亦深感疑惑,不由得摸起自己的脸。
    “阿耶,阿耶,我与她怎会如此相像?她是谁?”
    李显轻轻推她向我靠近:“忘了阿耶曾对你说过的姑母——太平公主?你们只她这一位嫡亲姑母。速行礼。”
    裹儿重复道:“太平。。。她便是太平公主。”
    “不错,是阿耶的妹妹,天下无二的太平公主。”
    放佛在照镜子一般,我的面前站着另外一个自己。几乎一模一样,毫无破绽。原来这样看着,这张面孔果真是极美的。我忘记是谁曾对我说过,它美的可怕。
    但是,我们是不同的,我很清楚。
    她是如此的年轻,天真,娇嫩,一如含苞待放的初春花蕾,仅仅是她的年轻,就轻易的将我们拉开了巨大距离。
    未经世间难事,所以她无惧。
    未曾为情所困,所以她无忧。
    她对我笑,我又是一阵心惊。忽想起这个孩子,似乎她的结局并不。。。
    “姑母?”
    “嗯?裹。。。裹儿,有何事?”
    她冲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与姑母面对,仿若对镜梳妆一般。姑母的发饰雍容贵重,裹儿好生羡慕呀!”
    我清楚李显等人的日子必然是异常潦倒,我想,仅是李多祚等人的穿戴就足已让这个在囚宫中出生成长的孩子惊为天人。
    “初与各位侄儿们相见,我原是该具备礼品,可我窃以为,” 我笑问武媚,“神皇必已为孙儿们备下了厚礼,欲隆重恩赏一番,我这当姑姑的稍后再送才更合适吧?”
    武媚微笑颔首,上官婉儿遂示意数十位宫人入殿,为各人奉上早已备好的恩赏。每个人都叩首谢恩,仍是只有裹儿不与众同,只有她笑容灿烂,那欢喜是如此的真实。
    给李显的恩赏由上官婉儿亲自送到了他的手上,她低垂着头,她不敢看他,而他却是不顾一切地细细打量着这个算是曾被他亏欠过的女人,眼眸明亮多情,充斥着对她的万千思念。
    韦妙儿将发生在自己面前的这一切收入眼帘,她阖目微叹,明白了李显对上官婉儿的感情。也有可能,她对此早已心知肚明,在房州的某些夜里,睡梦中的他或许曾温柔地呢喃’婉儿’二字。
    最后,武媚只说赐李显等人居仙居殿,至于是否会立他为皇太子,她只字未提。
    日落前离宫回到府中,几个孩子询问我去了何处,我用他们能够理解的语言向他们介绍了那位素未谋面的舅父。得知李显的幼子重茂年仅三岁,崇敏高兴坏了,拍着小手在厅堂里连跑带跳。
    “有人要呼我为兄了!终于我不是最小的了!”
    怕他摔倒伤了自己,我急命他停下,责备道:“既然想做别人的哥哥,那就要有个当哥哥的样子!惠香,上官娘娘道你今日携婢易服去了南市,有何能说与阿娘听的趣闻?”
    惠香面色瞬间涨红,这当然没有逃过我的眼光。她推说并无趣事发生,我疑心更重。但见她并不想说,便没有多问,只让家奴准备晚膳,待攸暨和崇简回府便上膳。
    夜深了,池飞进我卧房将自己刚刚问出的惠香的心事告诉了我。
    “我看,怕是她真动了心,央我三日后再放她出府顽去,想是要去见那位郎君。”
    一听如此,我完全放下了担心,反很为惠香高兴:“如此说来,我这乖女儿是要初恋。。。这可是大好事啊,只要她喜欢的人不是崇训。池飞,你只由得她去吧,但,命昰之派人跟随,务要打听出那人的为人、身份,若是个好孩子,我要成全他们!”
    池飞退出后,我返回内室,见本入睡的攸暨已醒来。
    “你乃崇训姑母,又是一路看着崇训长大的,先前,你我还亲见他对惠香实是真心真意,怎的就比不过那个她在市里偶遇的男子?”
    “你难道未闻?我说要成全她,但要先视那人是否善类,” 我更换了寝衣与他并排躺下,侧目而视,“攸暨,自你我二人成婚,你对惠香一向视若己出,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婚娶乃人生大事,我自要与你一起为她做主。我说过,只崇训不可以!如今,既是她遇到了心仪之人,我们有何道理不预成全?你曾对我说,这世上并无幸福可言,可我想,也许我们将会见证一段真正的幸福。”
    攸暨一时无言以对,如果惠香喜欢那个男人,她不会想让崇训或是别的人做自己的丈夫,作为父亲,他也不愿看到在自己膝下长大的惠香过的不快乐。
    后来的结果很让大家失望,惠香没有再遇到那个人,他并没有如约赴会。自然,王昰之根本就无从查起。人海茫茫的洛阳城,找个人便如同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我怕惠香想不开便去她房中安慰,正撞见她躲在被中偷偷抹泪。我道明自己为何事而来,她于是明白我已知情。
    红着眼圈,惠香趴在我怀里低声哽咽:“定是他以为我不会守信,因此便未前去。他可知,我今日等了他一个时辰,始终未见他。阿娘,他不信我。”
    她伤心呜咽,我不忍道:“荀子有言,耻不信,不耻不见信。你自己能信守约定便足以,能否被他信任,其实并不重要。香儿,看你这般难过,阿娘只觉自己亏欠了你,因为阿娘竟无法帮你寻到他。”
    惠香一向懂事,她连连摇头:“阿娘千万不要这样说!阿娘并不欠女儿!今日未能见他,我心中的确。。。但,上官娘娘适才已开导过我,她道,即使不知他名姓无法找寻,可他若真是我的命中良人,我与他总能再见。阿娘,您。。。您想不想。。。呃,我。。。”
    看她此时变得十分不好意思,我了解她的心思,便故作着急模样:“快些给我讲那是个怎样好的男子!”
    惠香红着脸颊,她用无比兴奋的语气向我讲述了自己与那个年轻男子的’街头奇缘’,在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的眼中,那个闯入她生命不过数日、甚至连姓名都未留的陌生人如今是这世上最好、最英俊的男人。他风趣健谈,他优雅智慧,他风度翩翩,而且,她觉得他对自己很好。如此一来,我更想为她达成心愿。
    但令惠香苦恼的是,假若有缘再见,她不知该如何以女儿家的身份对待他,也不知他能否接受自己是太平公主的女儿。
    我为惠香梳理她的及腰长发,让她早些歇息,她却忽然问起我与薛绍的故事,她很想知道自己的母亲对父亲有没有过那种怦然心动的瞬间。
    我并不想对孩子说谎,可我更不能说出自己对旭轮的感情,于是,最后从我口中说出来的是一个平淡无味的故事:姑舅表亲,年幼时有过数面之缘,二八之年由二圣御旨赐婚,与他做了夫妻,一直和睦美满,直至他不幸去世。
    “您与他们皆幼年相识,”,惠香眨眨眼,“那,阿娘更中意与谁相伴?父亲还是武大人?”
    “这。。。你呀,” 我被问的心情忐忑,直想逃跑,赶紧为她掖实被角,“快些睡,阿娘也要回房歇息了。”
    找来王昰之如此这般的吩咐他,他表示自己定会尽力找寻,只是洛阳人户众多,怕会寻错了人。
    这夜正值月明星疏,推开卧房门前,我望月回忆,薛绍的面庞逐渐清晰,我们的过往也似鲜活重现。如果他还活着,不知年近不惑的他是何模样,还有我们的关系,是否又依旧和/谐如初。
    时间渐渐到了盛夏,武媚仍无制书宣告皇太子人选。旭轮曾两次上疏请辞皇嗣之位让于李显,她置之不理,似乎她完全忘了仙居殿中的李显。
    但,对那些一心想要复唐的旧臣们来说,既然李显现已重还洛阳,胜算便多了五成,只要不放弃进谏,不愁武媚不首肯。而且,狄仁杰已想好了另一种更激进却也是更直接有效的方法。
    狄仁杰认为武媚年事已高,恐阳寿并不久长,而武承嗣一派也很清楚这一点。如果她迟迟不能做出决定,不若用一场武力夺宫逼她还政李显。狄仁杰建议我与李多祚一定要注意秘密结交在南北衙任职的上下将领,一旦武承嗣一派按耐不住,我们随时可以付诸行动,控制皇宫,控制洛阳城。
    我知道历史中的复唐之路上有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戏名叫’神龙革命’,我也想过自己或多或少的将参与其中,可如今看来,我很有可能会成会隐藏在幕后的主导者。
    背负的责任越来越重,我很怕自己会逐步背离当初来此的初衷。
    六月末,武媚首次准许我进仙居殿与李显等叙旧。李显告诉我他的心事,他不敢奢求自己能被武媚立为大周皇太子,他只是不想再回去房州,他宁愿像旭轮一样被长拘禁宫,至少在这里,他与亲人并不遥远。
    他恳求我帮他,我安慰他不必多虑,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可以留在洛阳,他甚至会成为太子,因为有很多朝臣正在为他能重新执政而努力着。李显颇是惊讶,他说他很清楚自己是一个糟糕的政治家,他不明白为什么还会有人愿意追随自己。
    “因为哥哥乃我李氏正统!”
    李显直叹气:“可我并不比大哥、二哥还有八郎,倘若旧臣们有心还我李氏江山,大唐的皇帝,还是让八郎来做吧。”
    “旭轮做皇帝?哥哥说的好不轻松!哥哥可是甘心情愿?” 看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我忙为他打气,也是不想让狄仁杰等人失望,“我很早便知你未曾贪恋帝位,四位哥哥里,唯二哥一心想做天下之主。可你不该忘记,这个天下,是阿耶托付于你的!他盼着你能继承李氏社稷,早日成为明君。请哥哥不要妄自菲薄,我,旭轮还有很多人都期待着你重登龙位的那一天。你若言弃,愧对天下,愧对阿耶,愧对我李氏祖宗!”
    韦妙儿本守着房门以防有人偷听我们的谈话,耳闻李显又要放弃天下,忽转头望他:“显,听月晚的!如果人们把希望寄于你,你定要承担,纵然不愿!显,你绝不可再错第贰次!想想过去的十四载,我们只能进,因为退路难行!”
    十四年的贫苦艰难,十四年的扶持与共,韦妙儿的话远比我们任何一个人能真正的左右李显的决定。看着李显郑重地对她点头承诺,我不知自己是该为此感到高兴还是悲哀。
    李显想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如何走,思考过后,我认为选择与武家联姻不失为一个好计策,即使非完全之策,至少可以保护他的子女们。李显与韦妙儿都觉十分可行,道自己会尽快请武媚为适婚的孩子们赐婚。
    辞别了李显,我前去天禄殿面见武媚,却撞见淮阳王武延秀正跪在武媚脚旁哭哭啼啼,说自己不愿亲往突厥迎亲,因为突厥人向来反复无常,若他们突然对大周宣战,自己必有性命之虞,恳请武媚能更换他人迎亲。
    前番,突厥可汗默啜遣使使周,表达突厥欲与大周联姻的想法,他愿为自己的女儿择选一位□□佳婿。武媚深以为好事一桩,婚事若成,必能巩固大周与突厥的关系。
    她先与几位高级女官商议一番,大家一致认为相貌清俊、性子腼腆的淮阳王武延秀实乃不二之选,且他又是天子的亲侄孙,出身上绝不至辱没了突厥王女。为表诚意,武媚还决定,准新郎将亲往突厥王廷迎娶默啜之女。
    后将此事陈于朝堂,令众臣议论,却引起不小风波一阵。主和派以武三思亲家——左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为首,主张应以联姻换取和平;反对派以左卫郎将田归道为首,认为突厥乃虎狼之邦,仍怀犯南之意,何必联姻示好。
    他二人各持己见,竟在朝上争了个面红耳赤,大失朝臣仪表。凤阁舍人张柬之属反对派,道中华王子从无以夷女为妃之先例,和亲可行,但武媚不当选皇族郡王迎娶默啜之女。
    武媚厌之,当即出张柬之为外州刺史,她坚持联姻的决定,又命阎知微摄’春官尚书’事并持节,率团出使突厥迎亲。
    武延秀乃武承嗣幼子,现今不过一十三岁,比崇简的年纪还要小。他降世时正值武媚一手掌权之际,年不过五岁又遇革命受郡王爵位,一向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事事有奴婢服侍,从未经风历雨,如今忽点名要他前往突厥迎亲,路途遥远自不必说而且旅行辛苦,他心里的不快我也能想见,可万万没想到他竟这般明目反对。
    看崇训也站在一旁,我于是明白定是崇训把堂弟带进了内宫,恐怕武承嗣还未听说此事,他若知道,必不敢让儿子如此胡闹。
    武媚不以天子身份为尊,她耐着性子劝说延秀,道这次是突厥可汗主动请求联姻,大周回应积极,突厥人绝不会再挑事端,延秀必能安然回朝。
    延秀心里本就是一万个不愿意,说话也是口不择言,竟对武媚道:“小臣闻听庐陵王适婚之子有三,何不从中择选一人替代小臣?小臣宁娶商人之女,不做那可汗东床!”
    我急忙让延秀住口,武媚指他呵斥:“混账小子!此番与突厥联姻乃举国大事,因你这孩子一向敦厚,我方委你重任!你代表我武家,代表我大周天子与百官万民,如何敢言以庐陵王子替代之辞?!”
    延秀只知道哭,崇训悄悄地向墙边挪步,生怕武媚也把自己教训一顿。
    “神皇息怒!延秀年幼无知,他尚不明白联姻之重要,请您饶恕这孩子吧!” 我替延秀向武媚告罪,又轻轻捂住了延秀的嘴,耳语劝他不要再哭闹。
    武媚已极是不耐烦了,命令崇训速将延秀带出宫去,且要告知武承嗣此事,让武承嗣在迎亲使节团出发之前务必派人看好自己的儿子。
    等两个孩子一走,借着这个事,我便提起了李显子女们的婚事,尤其是几个女儿家的婚事不好再拖。武媚欣然同意,看来她在此之前也是考虑过的。
    我向她建议:“孩子们可都是神皇您的亲孙儿,宜择选上好人家的子弟婚配才是。”
    武媚笑问:“那依你之见,谁家乃上好人家?”
    “亲上压亲,首选自然是咱武、杨二族,亦或宰阁子孙。”
    八月,淮阳王延秀至王廷,突厥可汗默啜谓周使知微曰“我欲以女嫁李氏,何用武氏儿耶?此岂天子之子乎?我突厥世受李氏恩,闻李氏尽灭,唯两儿在,我今将兵辅立之。”
    即拘延秀于别所,并檄书责上五大过,其五曰“我可汗女当嫁天子儿,武氏小姓,门户不敌,冒名求婚,我特为此起兵,欲取河北耳。”
    消息传来当日,众人正在庆贺李显嫡长女美萱与前隋观王杨雄玄孙——观国公杨慎交的新婚之喜,日暮时分,武媚在宫里举行了小范围的宴席送美萱出嫁,她自己并至,只点了我们几个美萱的长辈到场主持。
    二八年华的美萱人如其名,如同一株望之便能使人解忧的美丽萱草。我对她的感情很是不一般,因为,若我与薛绍的那个孩子还在人世,与她该是同样年纪。
    因李显还朝自知夺位胜算减少,再加上幼子远去突厥迎亲,憋着一口闷气,武承嗣近日一直郁郁寡欢,还数次抱病不朝。
    武媚才得了消息,便让上官婉儿来秘密告知武承嗣,好教他心里有数。没曾想,他却承受不得,双眼一闭当场便昏了过去。距他最近的武延晖急忙去掐伯父人中,片刻他才转醒。
    我向上官婉儿询问,这才知事情始末。攸暨也是着急,只说但愿延秀不要出事。说实话,事出突然,虽然心怀野心的武承嗣被气晕对我来说是好事,可我并不愿见延秀这孩子被默啜当作人质扣押不放。
    武承嗣就此一病不起,他的亲弟陈王武承业与堂弟武三思每日入王宫探望,攸暨等人几乎也是每日前往问候。
    这天回府后,攸暨跟我说希望我能尽快去魏王宫一趟。
    我有些惊讶:“是武承嗣的意思?”
    “是,” 他点头,“魏王兄自知大限将至,他道有几句真心之言想亲口告诉你。”
    闻听我将至,武承嗣长子延基携众兄弟亲自等在宫门外迎接。伤心父亲病疾,担忧幼弟安危,这个双十年纪的年轻男人如今清瘦了许多。
    延基自小便懂事知礼,如今也从不以自己的世子身份为傲,他先感激我能来探望父亲,再详说了父亲病情。我心叹说,有子如此,武承嗣应感自豪。
    进了王宫朱门,延基引导我前去武承嗣卧房,我见武承嗣婿——延安大长公主的儿子郑克俊正吩咐家奴们做事。延基道先前本是阿妹妌子回来主持家事,但她身怀六甲多有不便,便换了自己的夫婿。
    我道:“早日娶妃吧,这宫里到底是缺了一个女主人。你们几兄弟都无正妃,你父亲竟也不管。”
    “妻,何其重要,侄儿。。。尚不着急,如今侍疾才是大事。” 延基语气很是伤感,必是想起了让自己念念不忘的小仙。
    虽了解他的心意,但我还是将一个不算坏消息的坏消息提前告诉了他。
    “延基啊,前些时候,神皇与我说起,她看你与庐陵王之女仙蕙十分般配,她有意指婚呢。你若能早些娶妻,想你父亲必会欣慰不已。”
    历史注定了,武媚最后的选择是还政李家,李显将成为天子,毁周改唐,而安排武家子弟做帝婿,也算是对自己家族的一种补偿和保护。
    延基低低道:“真若如此,侄儿遵旨。”
    武承嗣正静卧床上,他形容枯槁,双目紧闭,仿佛已经故去了一般。听延基道我来看望,他才缓缓地睁了眼。避过家奴不用,延基亲自搬了一张方凳放在床侧,他请我坐下,自己则等在外厅里听候吩咐。
    “我本想你不会来。”
    “一来一回费不了什么时辰,你既道有真心话需告诉我,我岂能不来?”
    武承嗣艰难地点点头:“这些日子,我回顾前事,你我之间仍有不小嫌隙,趁我还在人世,解开了才好。”
    我不由叹气:“其实你自己很清楚,你我之间的嫌隙全因你的欲望而生。唉,你说吧,我听着。”
    “其一,我不爱你,亦从未爱过你。”
    “我都明白。你对我悔婚一事不能释怀,你恨我。你曾狠狠打我一掌,我没有怪你,我不能怪你,因为始终是我对不住你在前。”
    “是,是恨你。恨你随心所欲,说选我便选我,说悔婚便悔婚,而我无力为自己辩白,只能白白被人嘲笑。你我本一祖共孙,说来是至亲之人,但命运却是天壤之别。
    神皇,我伟大的姑母,因着她惩罚我父亲,我们一家人不得不离开长安,颠簸多地,最后至琼州孤岛。仍不免整日担惊受怕,不知哪日姑母不如意了想起我们,会不会将我们赐死。日子清苦无比,身为流人,长年吃不饱饭是常事。承业是弟弟,好容易得了干粮,我必让他先吃饱自己才吃。父亲病卒,次日母亲亦悬梁自尽,那年我一十四岁。
    那日,天降暴雨,树棚里躺着父亲的遗体,棚外的树上悬挂母亲遗体。承业吓的哇哇大哭,我亦害怕,可我却不能表露,因为我是兄长。我叫来三思和我一起抱下了母亲的遗体,将二位大人合葬于土坑之中。我知道遗体需用白绢包裹,我也知遗体当入棺为安,可我们实在太穷,穷的连买一口薄棺的钱都没有!其实早两年,三思父母和他的二位哥哥过世时也只能草草埋入土坑。
    从此我们堂兄弟三人相依为命,依旧很穷,依旧担心性命随时会被姑母结束,但也并非毫无乐趣可言。在琼州,我们学会了嬉水,常下水玩闹。当地百姓多以打渔为生,可我们却不会,便不能像其他人家那般每日都有鱼肉可食。不过啊,因为三思相貌英俊,喜欢他的娘子有时会偷了家里准备卖钱的鱼扔在我们的树棚外。一条鱼,我们将它称之为’盛宴’。那种快乐和满足,你永远都不会懂。
    这样的日子过了数年,有一日,刺史亲自来见我们,他说天子有诏,宣我们回长安。我们心里怕极,我此刻还能清楚忆起,我接过圣旨的双手是多么颤抖。待无人了,三人抱头痛哭,不知姑母是真的想要补偿我们,还是要给我们换一个将死之地。再后来的事情,你全知道了,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真的是连想都不敢想的荣华富贵!
    可是,我这个人依旧平凡无奇,早在琼州时,我就清楚自己是个平庸之辈。我没有好长相,亦无好头脑,哈,有时想来,只觉自己是白来人世走一遭。
    我给自己规定的人生是这样的,娶个能持家的婆娘,与我相伴到老;我会悉心教导每一个子女,使他们不像我一样平凡;在西去之前,我想看着他们各自成家,若是他们都能有还不错的官职,那便最好。阿晚,你是不是很想笑话我?认为我胸无大志?呵,随你如何想吧,这就是我原本的人生规划,虽然简单,可我真的是很满足。
    妻子病亡,好一段时日,我灰心丧气。我喜欢她,这辈子也只喜欢了她一个女人。我觉得自己不仅平凡,还很倒霉,就连和她白头到老如此简单的愿望,老天都不愿给我实现。
    薛绍没了,姑母要为你择选驸马再嫁。那日宫宴,我本无意前去,但姑母私下宣见,她说,只是让我去凑个数。呵,如今你知道了?我之于那日的宫宴其实毫无意义!最后,我遵旨去了,可怎么能想到,谁又会想到,你,最高贵美丽的太平公主竟将那朵幸运的’御衣黄’交予了我!唉,那日的一切简直如梦似幻,当然,我现已清楚,那的确只是一场短暂梦境。
    其实你悔婚不嫁,我并未多想,亦不敢多想。我甚至庆幸不已,因为,倘若真与你结为夫妻,每日同起同卧,在你的面前,平凡如我,岂非每一日都要相形见绌?我一直都知道,你本就不该属于我这种人。你美丽,只有攸暨那样的美男子才配得上你;你聪明,和三思在一起,你才不会觉得人生无趣;你善良,所以你一向和攸绪那样的老好人交好。
    只是突然有一日,不知怎的,脑中竟有了一个念头:为何平凡的我就不能拥有一位像你这般的妻子?是谁规定平凡男子的身旁只能站着平凡的女子?!这可怕的想法在我脑中扎了根,始终挥散不去。争太子的这些年,我过的并不快乐,因为这是我强迫自己去做的不喜欢的事情啊!所以我就,唉,不说了,我很是后悔。
    实话说,在李昭德打死王庆之的那天以前,我从不敢正视你,每每与你相遇,我只低头向你行礼。因为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过,像我这般一无是处的男人连看你的资格都没有。直到那一天,我才终于真正的看清了你的容貌。阿晚,你的确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倘若我武承嗣并非平庸至斯,呵呵,或许我会有勇气和攸暨争一争。”
    听着武承嗣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些话,心里对他多年积累的厌恶和鄙夷逐渐消失了,最后全部变成了对他的同情。
    “你。。。好好休养吧,兴许还能好起来。”
    “你可怜我?不要可怜我。活下去?嗅,我到底为何而活?我其实,什么都不想去争,我什么都不想要。早点去见我那夫人也好,她已等了我太久。其二,阿晚,我想求你。神皇最疼的还是你,因此,有些事我只能托付于你。”
    “说吧。”
    “不知怎的,儿子们都不娶妃,”,他伤心道:“该怪延基这当兄长的没有做好表率。他是个样样优秀的孩子,只是他心里面。。。唉,你约莫也知道他倾心皇嗣长女多年,他始终放不下她。所以,此事便拜托你了,你要让他明白,这世间有些事强求不来,便是等一世也是等不来的,不如早些放手。”
    我道:“好。正巧阿娘近日也有心为他指婚,是庐陵王嫡出的次女——仙蕙。她年幼之时你兴许还见过,如今出落的十分美丽,性子沉静,端庄贤淑,我以为,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武承嗣笑了:“好,你既这般说了,必是错不了的。”
    “你既满意,我便同阿娘说。”
    “嗯。如此一来,我唯一放下不下的就只有延秀了。请代我去求姑母,不要不管我的延秀,求姑母尽快救他回朝。默啜若开口索要金玉之物,只管从我王宫仓廪中取,我只要我的延秀能安全回来。突厥是个什么鬼地方,六郎可是吃不得苦啊。”
    “你就放心吧。”
    “其三,请代我向皇嗣致歉,刘窦二娘子的死,我是主谋。我与姑母宫中的侍婢韦团儿里应外合,巫蛊人偶是她偷偷放入。阿晚,你可告知姑母治罪于我,我不想负罪而亡,我想干干净净的走。”
    半月后,武承嗣卒,赠太尉、并州牧,追谥’宣’。在他生前,宫里已定了延基与仙蕙的婚事,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五礼已全,只等亲迎一礼。
    同日,突厥铁骑进犯河北。以高平王武重规为’天兵中道大总管’,右武卫将军沙吒忠义为’天兵西道总管’,幽州都督张仁愿为’天兵东道总管’,大周共三十万兵马讨突厥。以左羽林卫大将军阎敬容为’天兵西道后军总管’,将兵十五万为后援。
    二十六日,默啜寇飞狐。
    二十八日,定州城破,杀刺史孙彦高及士民数千人。
    九月第七日,天子怒,下制改默啜为’斩啜’。
    十一日,赵州被围,长史唐般若翻城应之,城破。刺史高睿与妻服毒诈死,斩啜以金狮带、紫袍示之,曰“降则拜官,不降则死。” 夫妻均不屈,乃杀之。
    十五日,立庐陵王李显为皇太子,赦天下。皇嗣改封相王,授官’太子右卫率’,命出东宫,还旧邸。
    李显成为皇太子后的影响巨大,原本,前线短缺兵士,朝廷四处募集,月余竟不满千人,后来吉顼主动包揽下任务,他请武媚命李显为’河北道元帅’,自己则以李显的名义招募,短短两天便募集五万。
    四天后,武媚以狄仁杰为’河北道行军副元帅’,李显虽挂帅却不行,命狄仁杰代行元帅事。开拔之日,武媚亲送出征,大壮军威。
    至九月第二十六日,深知不可久留,默啜下令尽杀一路俘虏的赵、定二州男女不下万人。于广昌岭旧途北归,又造杀掠无数。
    沙吒忠义等将只引兵追随,并不敢出击。狄仁杰不顾年老之患,他亲自带十万兵马追击默啜,却是不能及。待默啜返回王廷,帐下已是四十万兵。
    十月,战争结束,里应外合的叛臣唐般若伏罪,忠烈殉国的高睿夫妇得到了应有的追赏,被赠冬官尚书,谥号’节’。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也忐忑不安的回到了洛阳。
    当初默啜扣留延秀为人质,又对大周的一干使臣们许以高官厚禄,有宁死不屈者如御史裴怀古,被默啜关押,等同人质;有贪生怕死者如使节团’团长’阎知微,他投降默啜,还被封’南面可汗’,又劝数人同降突厥。其后突厥进犯定、赵之时,他竟做了开路的先锋!默啜北归时释放了阎知微,他无路可去,当日被边境的官吏所获,知其身份,即快马送至洛阳。
    阎知微道自己全是被默啜所逼,实无心背叛武媚,但他不知,他做突厥先锋进攻定、赵之事已被武媚所悉,任凭他如何申诉无辜,武媚绝不会信。
    正值宫宴,一为庆祝突厥退兵,二是对李显入主东宫的迟来祝贺,武媚无心理会此事,随手指了河内王武懿宗,命他负责主审阎知微一案。
    武懿宗请示武媚,武媚恨恨道:“先降蛮夷,后残杀我大周同胞,我实不能饶!阎氏乃贵重门第,更是数朝皇亲,枉他父立德、叔父立本皆三朝重臣,于国有功,不想今竟得此不肖子孙!”
    武懿宗随口道:“即如此,不若以磔刑杀之?”
    “甚好!但还不够,夷其三族!”
    武懿宗领了旨意便去办差,殿中鸦雀无声,这厢武三思的女婿阎则先早已咣当跪地,面如死灰。其妻敬敏的金筷落地,她顿无主意,脸色亦万分难看。武三思当即跪地,求武媚开恩。
    这阎则先乃是阎知微亲子,敬敏为武家县主,又正身怀六甲,她或许能逃过一死,可他绝逃不过。
    其实武三思本不必如此,只不过是一个男人,他死后,敬敏想要再嫁极是容易。可我猜测,也许他对敬敏的意义重大,武三思不忍见女儿来日痛苦,所以才会屈尊下跪,冒险向武媚开口。
    武媚态度坚决并不答应,敬敏这时也反应过来,她跪在武媚座下连连叩首,恳求武媚能够开恩饶恕自己无辜的丈夫。阎则先跪在她的身后,他轻扯她的衣袖,劝她不必为自己求情。她不听不顾。
    在场众人其实都颇同情他二人,却是无力相助。李显第六女季姜和裹儿竟被这番景象吓哭,又怕武媚斥责自己,便都紧闭嘴巴不敢出声,暗地悄悄抹泪。
    我失神凝望,时空仿佛开始逆转,此情此景与十年前何其相似。只不过,是我被换成了敬敏。眼前的现实一样的残酷,她和我是一样的无助。
    我正想出列,不想却有人先我一步帮武三思向武媚求情。这人是旭轮。真正懂爱的人,不会不懂敬敏正面临的绝望。
    我也上前,我低声对武媚道:“神皇,相王言之有理。则先毫不知情,甚至我想,就连阎知微都不曾有心背叛您、背叛大周,性命,气节,在生死攸关之际,他做了一个愚蠢至极的决定。敬敏可怜,则先无辜,即将有很多人受阎知微的牵连,何必再多则先一人?阿娘,这世上,有一个薛绍还不够么?”
    武媚听后陷入沉思,良久,她示意上官婉儿搀扶自己离开。她是清楚的,我对薛绍之死无法释怀。敬敏一时怔住,不知武媚究竟何意。
    “你方才对神皇说了什么?!” 武三思忙问。
    “梁王难道不记得了?”,我手指仍跪在地上无助饮泪的敬敏:“十年前冬日,崇政殿,跪求神皇饶恕自己丈夫的人是我!”
    武三思略做回忆,当即记起他那天并没有像吉顼一样站出来帮我,反而对我的幸灾乐祸,而今,却是我帮了他的女儿,让他即将出世的孙儿不必失去父亲。
    他面有惭色,但未开口向我致歉或道谢,而我其实也并不需要,因为木已成舟。
    有禁军奉了武懿宗之命来抓阎则先入狱,敬敏望他哭喊:“父亲,神皇究竟何意?她可是饶恕了我夫?!”
    武三思不敢作答,我对那二人道:“告诉河内王,神皇已有恩典,饶恕阎则先之罪。”
    二人相信不疑,转身而去。
    李显训斥我过于胆大妄为,我叹道:“我想我并没有假传圣意。”
    劫后重生,武三思让阎则先与敬敏去偏殿里稍事休息,他自己则向李显告辞后离去。余众均无心继续庆祝,正在这时,宫人唱’郢国公至’,不少视线均投向了殿门之外,尤其是武家的姑娘们,她们明明面向食案,而余光却是关心着殿门那里。
    宫中不知何时有了一种说法,道郢国公薛崇简真乃少年郎中的佼佼者,他有非凡的出身,英俊的相貌,智慧的头脑和矫捷的身手。至于那些关于他真实身世的猜忌言论,早已无人提及,有人说,他比李贤更为优秀,他是太平公主精心培养的第一贵族,绝非第二个李贤。
    披着午后的温暖阳光,崇简轻快有力的迈入了大殿。服帖的湖色儒服,广袖长衫,身姿飘逸峻挺,神情随意,嘴角上扬,挂了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却无人怪他,倒觉他潇洒不羁。
    他察觉出殿中的气氛有异,并不问原因,他先向李显告罪,道自己是遇事所以迟来。李显摆了摆手,不发一言,随即与韦妙儿一同离去。
    崇简对这一切好不奇怪,快步走来向我请安,又问原因。我简短一说,再责怪他迟来。
    “今日可是神皇钦点你来赴宴,还敢迟来!你上月曾见过太子与太子妃,却还不曾与你的各位表亲们相见。来,我指点你们认识彼此。”
    敬颜凑过来拉住了崇简右手:“不劳烦阿娘,我引大哥与各位表亲认识也是一样的!”
    见了李显的各子女,崇简不待敬颜介绍,自己便道出了各人身份,分毫不差。
    裹儿怯怯问:“我与六姐相差只一岁,崇。。。崇简表兄如何辨识我二人?”
    “此乃易事,”,崇简莞尔,望她双眸,道:“宫人们与我说来了一位’皇族第一美女’,且容貌上与我母亲极似,我早盼一睹风采,今既美人在前,若还认不得,我薛崇简这双浑目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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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身女相的显王子终于归来,有没有人想他呢? ^_^喜欢迷情大唐之爱抑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迷情大唐之爱抑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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