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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 上有青冥之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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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明元年三月,【庶人贤】死于巴州。戊戌,举哀于显福门,贬左金吾将军【丘神勣】为叠州刺史。己亥,追封李贤为雍王。
    “思虑何事?”
    我稍侧目,对上武攸暨温软存眷的目光。
    阳光晴好,晒在脸上有些微灼刺之感。脚下,春草油油,被阳光晒的没有一丝潮气,干燥而舒适,生机勃勃。起伏和缓的山坡几乎被桃花、杜鹃和海棠密密匝匝的霸占了,可谓三足鼎立。大半天不见一个农人猎户,偏偏耳畔未曾寂寞,蜂啊蝶啊,更是少不得婉转悦耳的鸟鸣。偶尔暖洋洋的微风拂过,便见各色花瓣细雨般撒落一地。
    手指不远处山势奇雄的天平山,我含笑问他:“哥哥是否正与我们一道欣赏这美不胜收之景?”
    他略颔首,笃信道:“你念着他,他便能看到。”
    一十八天,尘埃早已落定。李贤在死后得到了武媚深切而又悲恸的怀念,以及他并不需要的盛大追封。丘神勣等人于次日动身返洛,我不顾上官婉儿的劝说坚持留下,与房云笙一起操办李贤的身后事。武攸暨也没有走,无论将会受到怎样严厉的惩罚,他都要陪我同返洛阳。不过,他并不知道,我必是要留他的。
    那夜,房云笙痛心入骨,不求独活,张宣和与诸子女均劝不住。我把一条麻绳扔在她脚下,满不在乎的教她带着李贤的最后希望一同去死。众人愕然,我向房云笙耳语,我将李贤的遗愿如实告之,并告诉她李贤此生只爱她一人,教她为他余生珍重。她即命众人退下,在李贤的灵前,她要求我立下重誓。
    李贤自裁时犹是庶人,但他的丧仪不及庶人,殡葬皆从俭,甚至寒酸异常。我空有满囊金钱,却买不来他死后的风光。七个至亲送他,光顺和光仁一壁痛哭一壁挥动铁锄开挖葬坑。阿妧和光政年纪尚幼,还奇怪为何不见父亲,调皮的去敲棺木,房张只得把他们揽在怀里,不教子女惊扰李贤长眠。我跪在一旁,不住的呜咽。武攸暨与我们同行,他负手默立,偶尔惋叹,因见光仁瘦小体弱,委实吃力,便上前替下了他,好教李贤能早些入土为安。
    直到昨日,黄尘滚滚,奔逸绝尘的骏马送来圣旨和一封武媚命我回洛的手书。知李贤被追封为雍王,安平公李仲思便又率领巴州上上下下的官吏再行祭奠。李仲思请我暂住他的私邸,我道更喜离宫安静,他因而作罢,只依我请求送来一些生活必用品和一个粗使奴婢。
    放松的躺于草地,我轻閤双目,眼睑热热的,脑海中是一片奇异的红亮光芒。
    “真希望岁月可以逆转,”,我由衷感慨,心头止不住的酸楚,毫不掺假,原来有时作假也能成真:“还能再回从前。”
    红亮光芒默的变弱,有人于上方紧张发问:“你那’从前’里可还有我?!”
    悄然睁眼,俊美容颜咫尺之遥,却似笼了一层稀薄烟雾,朦朦胧胧的,只眉眼凝着的担忧和迫切看的真真的。
    有吗?没有吗?最好不过是他的’从前’里从未有过一个我。
    默默的别过脸,入目是一束他为我折下的白碧桃花,每根枝条皆开满重瓣繁花,分外夭夭,沾着些许莹润露珠。只因太美,而让人不禁怀疑它是永远开不败的绢花。
    “有你。。。自是不能没你。”。我很是愉快道。
    他俯首,轻轻扳正我的脸。二人视线交织,呼吸相缠。他的气息于我不再陌生,却还是无法平心以对。
    “再说。我听不够呢。”。他笑,少年般张扬明媚,星眸浮上微亮水汽。
    心一沉,双手攀上他的颈将他又拉近许多,彼此的唇几乎贴着。不远处,芷汀的余光一直静观其变,这时,她从容而迅速的将三匹马驱在我们附近。
    碧云长天,花红柳绿,一双看似感情缱绻的人儿相拥痴缠。
    脸颊微烫,我羞道:“甚是讨厌,芷汀她。。。莫非以为我要与你。。。芷。。。”
    想说的话都被他吞入口中,那般急迫,我只觉自己都有可能被他整个吞下。他被激动取代了紧张,我却是被紧张取代了激动,僵硬的不敢回应,手胡乱的向旁一抓,数朵皎白娇嫩的桃花便无辜’殒命’了。
    “攸暨。。。攸暨。。。攸暨。。。”
    承受着他的热情和体重,我委实羞怕,连声呼唤,他暂顿,面庞亦是染了如霞潮红,眼中似映出繁星光彩,别有深意的端详身下的旖旎风光。
    稍拢衫子,我怯怯的看向花海深处:“此处不妥。入林或回离宫,可好?”
    他自是难忍,也向花海深处看了一眼,却不愿委屈我,随即摇头,颇无奈道:“回离宫吧。”
    我埋头整理朴实素雅的水绿裙裳,十指微颤,但想来此情此景在他眼中应是别样的含羞娇态吧。
    尽如所料,明明该为之庆幸,心中却根本笑不出。他的真情真意都被我毫无顾忌的拿来利用愚弄,倘若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会恨我吗?
    待回到离宫,被武攸暨打横抱起直奔寝卧,戏谑笑道:“耽搁半个时辰,决计不能轻饶你!诶?细细看来,你的身形。。。较之离开洛阳时丰润许多呢。”
    为长远计而刻意增肥,能不胖吗?
    脸贴着他的胸口,撒娇似的蹭了蹭,我极小声道:“倒要看你如何罚我。”
    八个字令他更为激亢,转眼间,二人入了内室,不知他哪里学来的本事,几步路的功夫,还未进帐,已将我衣裙撒了一地。情/欲似火山爆发般的席卷了这间寒陋小室,勉力回应,他笑我的娴淑内敛原来只在闺帷之中。很快,实在招架不住,我装出来的欲拒还迎变作挣扎抵抗。
    “嗯?哪里不好?”,忘情痴狂中,他察觉我的变化,含糊不清道:“忍一忍。”
    担心假戏成真,我急的直冒汗,结结巴巴道:“我身上。。。你。。。弄痛我了!”
    闻言,他立即自胸口抬起头,抚慰似的吻吻鼻尖,眼角眉梢带着几许得意:“如今可是信我不会轻饶了你?无论如何,忍一忍吧,如此过会子才能。。。月晚?!”
    我手脚并用爬向床侧,姿态窘迫的干呕不止。他关心但又有些尴尬恼火,无措的看我拽了牙白帷帐擦拭唇角。
    他移过来,刚要发问,我冲房外大喊:“芷汀!袁芷汀!”
    芷汀立时推门而入,视线始终垂下:“公主有何吩咐。”
    武攸暨知我们主仆自幼长在一起,关系甚是亲密,见我竟对她如此不满,不免不解。我发泄似的狠扯帷帐,直是要把那柔软似云滑腻似水的丝绸扯烂似的。
    “你此刻便代我去问安平公!!我不教他对外明言我的身份,他便也忘了我是二圣之女、天子胞妹了么!先是我要霜白帷帐,他却派人送来牙白的!我要一方供桌,他道需四日打造,我实不信这巴州城偏没有一个木工巧手!再便是前日,他送来的饮食教我脾胃好一阵难受。我亲口对他道,雍王薨逝,我不要海陆珍馐,顿顿白粥亦可,可他。。。去,告诉他,再有一次,莫说这’巴州刺史’,我准保请太后将他除名宗籍!”
    武攸暨展臂揽过我,手在心口处抚揉顺气:“好啦,此处如何能比洛阳?好在后日便要返洛,你再忍耐两夜。”
    我撇嘴不依,皱眉看他:“偏在你我。。。李仲思纵是无心之失,我绝不教他好过!芷汀!还不去?!”
    芷汀仍是一副害怕模样,小声求道:“公主,依着我说,兴许非是安平公送来的饮食不当,公主。。。忍忍吧!”
    “忍?!”,我更为火大,一把推开武攸暨,指床前的芷汀喝道:“他教我忍,你也教我忍,我凭何要一忍再忍?!你居然敢为李仲思讲情!”
    芷汀惶恐跪地:“婢子不敢!可公主。。。难道不记得。。。呃,细说来,上月公主曾与驸马行房。。。公主以为?”
    气氛骤变,武攸暨的郁闷自是不必说。我故作怔愕,接着’呀’了一声,不敢置信的问芷汀:“当是月初吧?”
    “是,”,芷汀微微脸红:“便是庐陵王被废之前。那夜公主娇弱不胜,我等都担着心呢,却是不敢劝驸。。。”
    “住口!”
    武攸暨的愤怒也在意料之中,抓起衣衫便要下床,我急命芷汀暂退,乖顺的自身后及时抱住他。坐在床侧,他粗喘着,气愤难平。
    “对不住,”,我怯声道,手似无意识的沿他硬实胸膛直滑下劲瘦的腰:“总归我是他的妻,我。。。给薛家。。。生。。。”
    他自有男人的自尊心,断不肯多留,强自按耐住一腔激情,便下决心扶开我的手。而我已温柔吻在他渐愈的伤疤,同时落下一滴热泪,恰到好处。
    “那你走吧,你我洛阳再见,亦或再不必见。”
    “唉!”
    很快,武攸暨去离宫外请医生,芷汀留下服侍,实则打开了北窗,将等候的房云笙拉入房中。
    我沉着的一件件穿回衣裙蔽体,房云笙有点担心:“如此行事,对薛驸马与武郎。。。均不公平啊。”
    我留意着门外动静,匆匆道:“我心中了然,可目下咱们也没旁的好法子!”
    稍后,待医生隔帐诊过脉,自是向我道了恭喜。武攸暨送走医生,房云笙则出帐沿原路离开。待武攸暨回来,他若有所思的盯住我的小腹,而我正陶然欣悦,努力扮演一个母亲。
    “芷汀,”,我笑眯眯道:“难怪我近日胃口大开呢。”
    芷汀连连点头,亦是十分欢喜:“看来咱们暂不能动身返洛呢,旅途遥远且艰辛,不利您与腹中的小郎君。公主应尽早告知太后与驸马,好教阖家欢喜。”
    “不,”,我摇头,顿时敛了笑意:“薛子言如若获悉,必要来此陪我,可我如今不想教他陪!攸暨!”
    望着我冲自己招手,武攸暨似被定身般纹丝不动,苦笑一声,落寞道:“教他来吧,我该走了。”
    我睁大眼瞪着他,只等眼眶稍有湿意,心酸道:“你总说我脾气又倔又凶,我今便明言,你真若敢走,便再不要见我!”
    他又是苦笑,背过身去,语含恳求:“你不是脾气坏,你是心狠!只对我心狠!我纵留此陪你,不过是这数月时光,你怀了他的孩子,你们以后。。。月晚,你教我走吧!”
    “请武中候留下吧,”,芷汀面向武攸暨行礼:“公主性直而刚,中候与公主乃总角之交,最是了解公主。倘或中候执意离开巴州,恐公主她。。。唉。”
    月明星稀,巴州的夜似乎总比洛阳的岑寂幽静,但愈是冷清,愈能让人体会夜的魅力。
    心累一天,我困意沉沉,武攸暨和衣躺于身侧,只手支颐,目光炯炯。
    我疲倦笑嗔:“若不回房,便留此宿下吧。”
    他替我向上拉被角遮住光裸肩头,又把我连同锦被一齐拥进怀里,闷声道:“明日给太后去信,你。。。便说这孩子是我的,好么?依此与他和离,也是名正言顺吧。”
    “啊?!”,这是一个完全不在我意料的请求,心瞬时像是被人揉了一把,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感觉,只是痴怔的望着眼前这个痴人:“你。。。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清楚!”,他掀被而入,被他紧紧的力道箍着,被他灼烫吓人的体温裹着:“我只是不想再次失去你!”
    翌日,我给武媚写信明言自己怀孕云云。心情十分放松,感觉自己又解决了一道难题。芷汀尚有疑惑,小声的一一问出。
    我笑:“知我有孕,子言必是要来的,届时,这秘密便保不住了。”
    “可是,”,芷汀微惊:“难道公主欲瞒驸马一辈子?”
    我道:“至少在阿嫂产子之前不能教子言知晓。再者说,此事。。。瞒他绝无害处。”
    芷汀熟练研墨,默了默,声音更低,惋惜道:“然而公主却将武中候牵扯进来。”
    我闻言不免怅然愧疚,竭力稳住指间的笔:“没法子,真的是没法子。七岁与他相遇,太后便想教他与我结为夫妻,可我与他。。。有缘相识,却无缘厮守。此番使计留他在此,是为留住一个最能教太后相信的人证,而且,正因是他陪我,即便子言请求来此,太后也不会准许。呵,太后啊,唉。一言蔽之,我是利用了攸暨的身份。”
    芷汀轻咳一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默想,当然还有他对我的感情。得不到的人,总是最珍视的吧。然而,如何偿还呢?兴许还不清了,便先欠着他吧。
    少顷,吩咐芷汀去为我取饮食,我润笔又写一封。相思苦,佳期迟。自离开洛阳,偶尔夜间蒙醒,总忍不住猜想那人是否也在想我。本以为很快便能相见,却不想不得不耽搁数月。
    芷汀回来,朝白帛墨字掠了一眼,随口笑道:“公主只以这寥寥数句向陛下请安?酃醁?不是陛下最爱饮的酒么?”
    我些微得意,从容撂笔:“是啊,我道巴州并无酃醁,他再无偏爱,返洛时便不给他进献方物啦。”
    等回武媚的准许,如此这般,便在巴州安顿下来。
    我腹中有了薛绍的孩子,这个意外兼事实委实无法令武攸暨尽消心中芥蒂。他不再晨晚探望,每次来也只少坐便告辞。不过,安平公李仲思常邀他去行猎跑马,所以我和芷汀的餐桌上总也少不了新鲜肥美的野味,所以我心里很清楚他牵挂我。愧疚自是愈积愈深,可我真的不能让他走。主仆二人根本吃不完,捡合适的,都悄悄送去给房云笙补身。
    因了伟大爱情的魔力,房云笙如今抱有莫大的坚强信念活下去,但爱人惨死的厄运总是插在她心头的一把利刃,让她时刻品尝那噬骨之痛。心伤远比疾病更能损害一个人的健康,某天不幸见红,她吓的瘫软不起,我们亦焦灼不堪。故技重施,教芷汀请来医生为她诊脉开方。为免被人察觉此中蹊跷,再不敢请第二回,只按那方子继续抓药服用,众人也都劝她千万静心,万幸再无其他险象。
    偶往南龛寺拜佛,我都会满怀虔敬向佛祖祈求,盼房云笙能为李贤生下嫡子,我必视他如己出,给予他我的全部,不仅让他拥有家人手足失去的尊荣和自由,更重要的,快乐平安,让他拥有与他父亲截然不同的人生。
    至七月的某个凌晨,房云笙早产,张宣和照顾她,光仁和阿妧被派来跑腿。芷汀直接推门进内将我唤醒,她领着阿妧站在床侧。我瞬间清醒,见阿妧穿着麻布衫子,并不十分合身,一截小腿露在外面,脚上还跑丢了一只草履。这般模样本就惹人疼惜,又抹着泪对我说’姑姑,我阿娘哭了’。
    经历过小产,那种肤裂骨碎般的痛楚已令我终生难忘,更莫说真正的生育之苦,我不敢去听去看,只教芷汀随光仁赶去帮忙。再躺下入睡是不可能的,我盘坐在寝卧门外默默望天,同时注意住在偏厢的粗使奴婢没有出来查看动静。
    阿妧留下陪我,为她披上我的衬裙,像一件极长的拖地斗篷。阿妧香香软软的小身子偎着我,说自己很害怕。芬芳花香浮绕在我们之间,是光仁为她戴在发间的几朵紫薇。
    “张娘娘好凶啊,她对阿娘大吼大喝,阿娘定是被她凶哭的。”。阿妧抽抽嗒嗒的向我’告状’。
    天上的星星闪啊闪,仿佛眨着眼睛笑笑的望着地上这对无依无靠的姑侄。拂过花树草丛的风儿并不疾,却带着丝丝凉意。除了风声,自然还有专属夏夜的蛙鸣虫叫,此起彼伏,不知疲倦似的。若是在大明宫,在洛阳宫,回廊、中庭悬挂着数之不尽的琉璃宫灯,吩咐几个眼神好身手麻利的宫人,不一会儿便能得到许多小虫儿。凑巧碰上那甲壳或膜翅十分别致的,便会被宫娥们哄抢一空,定于簪头,装饰乌发。
    阿妧对皇宫没有任何记忆,即便她神奇的记起什么,也只有那些连续不断被禁军自东宫马厩搜出的兵器甲胄。
    内心一片凄惶,轻轻地抱住她,我心田的泪海似乎不再咆哮翻涌如初:“阿妧莫怕。。。阿晚莫怕。。。”
    约莫半个时辰后,芷汀小跑着赶回,附耳道’房娘子产下一子!’。二人遂替换,我背着甜睡的阿妧去见她的小阿弟。
    孩子已被洗净血污,肤色不甚白皙,极小,极瘦。他正啼哭,因气息过于亏弱,入耳只觉那哭声里深含悲戚,不似寻常的婴儿啼哭,竟仿佛是在哭悼自己的父亲。继而教人心生恐惧,他能否真正活下来?
    耗尽气力,房云笙疲倦不堪,偎在张宣和怀中,方能勉强撑坐。她尚未更换干净衣裳,丧服沾满血斑,婴儿便躺在那血色里。如此一幕,令我不敢正视。
    生阿妧时,她是大唐的太子妃,金碧辉煌的东宫,宫娥侍婢无数,更有稳婆医官随时待命。可二圣疑心,满朝沸议,山雨欲来,想来当年她生产时也是一心两用吧。唉,一个宅心仁厚且姿容绝众的女人,此生遇见李贤,真不知是她的缘还是劫。
    自我入内,房云笙一直在哭,视这婴孩为稀世之宝:“是他。。。他回来了。。。明允。。。明允。。。是你。。。”
    其实,一个未足月的婴儿,浑身上下的皮肤皱巴巴红通通,眼睛又闭着,任谁也看不出五官模样。然而,激动的望着婴儿,莫名,心中竟承认了房云笙的说法。或许,李贤之所以留下那个遗言,是因他冥冥之中已有预感,上苍将安排他轮回转世,因此,他要我将自己的轮回之身带回武媚身边。不必等来生,他很快就能与她重逢了。
    只这一眼,房云笙如何还能舍得把儿子送我,悲哭着倾吐悔意。张宣和颦眉凝视于我,我不懂她是预备帮房或是我。呵,其实无论帮谁争取,这孩子总是李贤的儿子,是二圣的长房嫡孙。
    数月以来,我的心情从未如此复杂。李贤的遗言犹在耳畔,但更不忍见房云笙母子分离。我想,这最终的结果不该由我决定。
    片刻,我从容的轻声道:“他乃阿嫂骨血,我不敢强夺。唯请阿嫂深思远虑,做阿嫂的儿子,他姓李,他是废太子的嫡子,这巴州离宫亦或。。。便是阿嫂能给他的。做月晚的儿子,虽然我无力助他入主东宫,秉承父志,至少,他能得到大唐皇太后的庇佑,不必担惊受怕,可以无忧无虑的读书成材。倘使有一天,待太后真正赦免你们,我定将他还你。”
    心痛到无以复加,房云笙一字不答,只狠狠咬唇,骤然沁出一滴刺目血珠。所有的忧愁暗恨,所有的依依不舍,所有的无可奈何,便凝在这滴艳如红豆般的血里。她的儿子,她和爱人的儿子,她该自私还是放手?
    张宣和默默摇头,忽抱起婴儿递向我。不假思索,我当即接过那团柔嫩,似有万斤之重落在手臂,落在心田。此刻起,他姓薛,他是李家的外孙,是太平公主的儿子。
    我终是逃不得被赐死的宿命,却有一个人能保护这身世可叹的孩子。他的仁善和宽容,我从未怀疑。即便不是我请求,他亦会悉心照拂。
    房云笙艰难却又无比郑重的面向我躬身致意,强忍悲戚:“阿晚,我从此便将他予你抚养!倘或上苍怜悯,我母子此生还能再见,只愿他是健壮男儿!我的儿,你看一看你姑姑,此后她便是你的母亲!!!”
    我亦心酸泪下,看着孩子本能的向我怀中拱动,惊怕似的想赶紧寻觅一方依靠,心头便燃起一股暖热:“阿嫂宽心!我必不负誓言,以命爱他护他!教他才兼文武,无愧于他的血统和阿嫂的期望!!”
    这时,一道白光突然照耀天际,久久不灭,那光亮居然能直入产房,烛火亦因其而逊色。众人诧异,守在外厅的孩子们已奔出详查。
    “彗星!是彗星!竟长二丈有余!”
    张宣和匆匆起身,将花格棱窗推开寸宽的缝隙,眼见那彗星悬于高阔辽远的西北天空,尾端硕大,恰如一方微型的灿烂星汉,那闪烁流动的星光是世人穷其一生亦无法窥视的奥妙。
    “兑为金,主战事,”,房云笙缓缓閤目,有气无力道:“或有血光之灾。天啊,明允,你定要保佑他!”
    “阿嫂多虑,”,我不愿使她如此劳心,温声劝道:“从前曾见陛下研读八卦,知兑亦主女,又怎会与孩儿有关?”
    翌日起,我每夜去见房云笙,向她与张宣和学习如何照顾婴儿,虽笨手笨脚,好在渐有起色。哀痛之余,亲见我凡事皆亲力亲为,房云笙略感宽慰。
    隔一月,我道想吃炙羊肉,李仲思遂派人送来一头烤的金黄喷香的全羊。去除筋骨,将火候正好的肉使银刃削成薄片,裹进胡饼,入口绵软鲜嫩,众人饱餐一顿,为孩子庆祝弥月之喜。
    逾数日,武攸暨前来探望,芷汀引他入内室,门开了,他当即怔愣僵在原地。床上,养的丰满圆润的我正逗弄一个光屁股小娃娃。
    孩子比出生时白净一些,虽仍不胖实,好在小脸蛋粉嘟嘟的,纤细手臂挥动时也颇有活力。静静的趴卧在我胸前,双手握住右乳,努劲儿的吮吸,居然没发现被’骗’。
    惊色似被深刻于武攸暨的俊美面容,挥之不去。他直瞪着我们,始终说不得一字。我此刻近乎赤/裸,被他看的极不自在,忙使一条藕色丝巾自大腿至孩子都遮盖住。
    “我知我儿子生的很是好看,可你也不必。。。哼。”
    武攸暨莫名其妙的’啊’了一声,向前跨一大步,不敢置信的问我:“可半月前我。。。你怀孕才七。。。怎不教我知晓?!”
    芷汀搬来一把月牙凳放在床侧,请他入座,喜滋滋道:“说来甚是惊险!前日用过晚膳,公主直道腹痛难忍,我当场便吓去半条命,本欲往刺史府请中候,偏公主怕极了,拽着我不教我走,没曾想,不多久功夫,这。。。小郎君急着降世了!好在公主平日勤于进补,小郎也算康健敦实。待手忙脚乱的收拾妥帖,已是子时,料想中候已然歇息,而且恐怕中候。。。不愿见。。。因而公主不教我告知中候。”
    武攸暨似无奈般长叹,继而悻悻的瞄一眼丝巾下那不时蠕动的小肉团,又委屈似的看向我:“如此说来。。。下月返洛?”
    不,其实随时都可以,我真的很想尽快见到他。
    我含笑视攸暨:“早几日。。。也许无妨,我身子经得住。待回了。。。哎哟!”
    孩子裹的太急,我不免吃痛。武攸暨俊脸一红,伸手轻拽孩子露在外面的小脚丫,皮肤薄透,仍能看清那些青紫脉络。
    “喂,臭小子,要对你阿娘孝顺!”
    说着话,他身子朝我倾来,掀了丝巾,头一时向左一时向右,想是好奇孩子的长相。
    我将他向外推去,气嗔:“过会子我穿了衣裳你再看他!”
    “无妨,”,他不正经的冲我挤眉弄眼,反更近一些去看孩子:“穿了我也能记得。”
    嘴里骂着他,我与芷汀暗暗对视,皆知此事暂无忧虑。
    文明元年,八月庚寅,葬天皇大帝于乾陵。太后称制,四方争言符瑞。嵩阳令樊文献瑞石,太后命于朝堂示百官。尚书左丞【冯元常】奏“状涉陷诈,不可诬罔天下。” 太后不悦,出为陇州刺史。
    九月甲寅,大赦天下,改元光宅。改皇朝旗色,旗帜尚金,饰以紫,画以杂文;改东都为【神都】;易内外八品以下官吏青者以碧;改尚书省为【文昌台】,左右仆射为【左右相】,六曹为【天地四时】六官;门下省为【鸾台】,中书省为【凤阁】,侍中为【纳言】,中书令为【内史】,御史台为【左肃政台】,增【右肃政台】;其余省、寺、监、率之名,悉以义类改之。
    礼部尚书、周国公武承嗣请太后追王其祖,立武氏七庙,太后从之。内史【裴炎】谏曰:“太后母临天下,当示至公,不可私于所亲。独不见吕氏之败乎!” 太后曰:“吕后以权委生者,故及于败。今吾追尊亡者,何伤乎!” 对曰:“事当防微杜渐,不可长耳!”太后不从。己巳,追尊太后五代祖【克己】为鲁靖公,妣为夫人;高祖【居常】为太尉、北平恭肃王,曾祖【俭】为太尉、金城义康王,祖【华】为太尉、太原安成王,考【士彠】为太师、魏定王;祖妣皆为妃。又作五代祠堂于文水。
    “如此一来,你便是郡王的曾孙呢。”
    闻讯,我不咸不淡的对武攸暨说了一句,手里捏着一朵新摘的龙爪粉菊逗着孩子。兴许将要下雨,天色阴沉的可怕。
    “追尊亡者,于我何益?”,武攸暨奇道:“再者说,太原王是你的外曾祖,旁人反对太后便也罢了,你该是支持她的啊。”
    我瞥他,见他确无沾沾自喜之意,随口道:“此事于我亦无干系。今武家大贵,羡慕讨好的大有人在,看不顺眼的也自不在少数。周国公惯于奉承太后,尽人皆知,他是太后的亲侄儿,有些事,他做便也做了,而你若。。。呵,小心旁人暗中给你使绊子!”
    不料,他大喜若狂,立时把我揽进怀里:“原来你绕来绕去只为关心我!!”
    孩子被挤的难受,本能的拱动小身体,嗯嗯的表示不满。我忙把武攸暨推开:“听与不听全在你,我只好意提醒罢了。”
    芷汀近前,道行囊已收拾完毕,可以启程。我把孩子交给她,独自去向房云笙等人辞行。
    张宣和将一个沉重硕大的包袱交给我,道都是婴孩衣裤,布偶玩意儿等物。她背后,门窗紧闭,亲手制作这些东西的人不肯与我再见。
    “她想抱抱他,却怕一抱便再也舍不得放。”。张宣和直叹,无不同情。
    我点头,敲了敲门,轻声道:“阿嫂,月晚这便返洛了,你我有缘再聚。”
    门后,她亦平静道:“阿晚,莫忘你的誓言。”
    安平公李仲思前来相送,与武攸暨约定洛阳再见,但同时也将一个坏消息告知我们。
    “贼子于江南作乱!柳州司马李敬业杀扬州长史陈敬之,矫称奉旨任扬州司马,开府库,聚百姓,占扬州,以助庐陵王夺宫复位为号,大肆募兵。公主是否不宜于此时返回神都?”
    “贼子于江南作乱!柳州司马李敬业杀扬州长史陈敬之,矫称奉旨任扬州司马,开府库,聚百姓,占扬州,以助庐陵王夺宫复位为号,大肆募兵。公主是否不宜于此时返回神都?”
    我没有接话,而是吩咐芷汀去不远处的食肆买几样东西,后不以为然的对他道:“安平公,今太后坐镇中国,鼠辈安能成事?我等何惧?!”
    不想我竟毫无惧意,便显得李仲思有胆怯之嫌,他尴尬的笑笑,道:“为保此行无虞,某特遣一队人马护送公主直至神都。皆乃刺史府精锐。”
    我当即婉拒:“以巴州军士送我,是否不妥?”
    他道:“沿途若有任何差池,某难辞其咎。防患未然,还请公主勿辞!”
    “如此。有劳安平公。”
    因见李仲思眼神四顾,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武攸暨便主动的问了一句。李仲思迟疑地拿出以锦囊封存的信函,道想请我们将信转交其叔李文暕。
    武攸暨当即接过,悬于蹀躞带,故作嗔怪:“举手之劳,安平公何需如此客套?!神都再会之时,便劳安平公付资买酒!”
    “自然!”,李仲思会心而笑:“愿与中候沽酒北市,看尽娇娆舞六幺,觥筹无休乐不眠!武中候性情爽直,纯厚重义,某着实不舍与中候话别啊。”
    又谈二三,众人遂告别。武攸暨骑马在前,我抱了孩子坐入马车。本欲闭目养神,不觉入眠,直到一场急雨降临,我蓦的惊醒,问了芷汀,知早已出了巴州城。
    “请攸暨见我。”
    “是。”
    才入车厢,武攸暨戏谑道我对他是一个时辰不见如三秋兮,我闷不作声,伸手直摸向他腰间。他微怔,反倒是向后退坐一步,打趣我不必如此心急。
    我斜他一眼,倾身追着他:“阿谁心急?!”
    他的蹀躞带间隔两寸便嵌一粒玲珑珍珠,抓在手里略觉凉手。我迅速自锦囊取出信函,两三下解开扎口的彩线,最后展开白帛。这过程,武攸暨颇是惊奇,自然的便要拦我。
    “愚昧!”,我低喝,拍开他的手,把白帛拿给他看:“若是被李仲思害死,你冤是不冤?!”
    阻梁
    武攸暨一时看不透这二字背后能有什么不测,只见我甚为严肃,便认真问我究竟何故。
    我语速极快:“李仲思乃襄邑恭王李神符之孙,淮安靖王李神通乃神符之兄,梁郡公李孝逸正是神通之子。太后以梁郡公为宗室尊长且素有名望之故,自陛下承制,便宣梁郡公入京,授’左卫将军’,甚为礼遇。”
    武攸暨颔首,然眉目未能舒展:“哦,原来’阻梁’是安平公请魏郡公去阻梁郡公。却是为何?”喜欢迷情大唐之爱抑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迷情大唐之爱抑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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