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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叶飞 帝王星坠洛阳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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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霄微月澹长空,银汉秋期万古同。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并在此宵中。
    七夕,睡梦中的我被一个拥抱唤醒。勉强睁眼,薛绍的笑容一如室光,灿烂明媚。着实困倦,复闭目,躺在他怀里,任他如何哄劝,就是不肯起床。
    起床气导致我有点暴躁:“为何不往衙门?!”
    薛绍不弃,仍温声道:“今日我旬休,你昨日问过呢。杨君过府拜访,我记起近日你嗜睡困顿,且偏食挑嘴,想是你。。。有身,故欲请杨君为你诊脉。”
    一时睡意全无,有些兴奋,还有些不信。我面色泛红:“算日子。。。月信。。。兴许并非有身?”
    薛绍道:“宁肯多此一举。”
    “诶,好。”
    一个正值壮年的大男人,即便嘴上说不在乎子嗣也不可信以为真,更何况我很清楚薛绍一向为之忧虑。尤其上月末收到二哥薛绪来函,信中道自己新得第三子,薛绍若有空闲,盼尽早一聚。薛绍的心情是喜忧参半,终决定去相州看望薛绪一家,却是被我劝阻。我不敢据实以告,只道如今李治病重,朝中多事之秋,且我也不舍他出远门,他因此未能成行。
    洗漱更衣,我随薛绍前往正堂去见杨元禧,见他明显白胖许多,心说这家伙吃什么补药啦。
    杨元禧为我诊脉,他半闭双眼,似老僧入定,我道:“闻听你今为太医署针科’助教’?”
    他微颦眉,同时,指腹稍用力按了按脉搏:“谢公主关心,在下荣升乃年初之事。”
    我道:“是我消息不灵通嘛。元禧,近日可曾研制美容圣方?”
    他收回手,歉意地面向薛绍摇头,又对我道:“确有,然内含百合、麝香,不宜思子心切的公主。”
    薛绍的失望溢于言表,他略尴尬的恳请杨元禧再诊一次。杨元禧理解他的心情,复为我把脉,然结果仍令人失望。
    薛绍默然不语,杨元禧好言宽慰:“驸马不必忧心。公主去岁虽历小产,但玉体无恙。假以时日,必如驸马所愿。只是方才提及麝香,在下自府外便嗅察一缕幽香,府中气味更为馥郁,敢问是何缘故?”
    心说他肯定能闻出它不是麝香,为何又问我们?我道:“此香发源乃是后苑一座以老檀修造而成的步桥。”
    杨元禧点点头,薛绍请他留下用膳,他欣然道谢。席间,杨元禧与我们大谈养生之道,顺便介绍了几个求子妙方。薛绍十分专心的听着,模样虽是好笑但更令我深感亏欠。潜意识里,我担心孩子终会被我牵累,无好过有。
    待送走杨元禧,见薛绍总是闷闷不乐,我忙挽了他的臂,故作不满道:“好容易你旬休在家,可要好好陪我呢。”
    薛绍笑笑,情绪仍是不高:“好啊,可烈日炎炎,不宜外出。”
    “阿谁道要出府?”,我道:“今日乃七夕,你陪我们晒水浮针。”
    蕊儿接话:“是啊,我们凑趣过节,驸马一人在旁也无趣啊。”
    薛绍哭笑不得,颇无奈的对我说:“旁人猜影求巧便罢了,你。。。求巧所为何来?!”
    我耍无赖:“横竖没有律法规定已婚妇人不得求巧!我偏要求!去岁求的不好,今岁定要胜过她们!”
    薛绍终于由衷笑了:“好,依你!”
    众人端来数个流光溢彩的琉璃盆,注入满满清水,置于中庭,任烈日暴晒,静待水面落下一层依稀可见的灰尘,便可将银针放入琉璃盆,再观察水中倒影,推测自己求来了什么巧。去年她们的针影各异,只我的针影就是一道细线,最是失败。
    为打发时间,薛绍吩咐家奴取来他的九节紫竹箫,那尾端刻有’观音婢’三个古朴篆字,乃文德皇后遗物。我们正忙着查看水面是否已落尘,忽闻箫声,纷纷下意识回首张望。
    初见便被我惊为天人的男子执箫立于廊下,衣带当风,气度闲逸。悠扬凄婉的箫声响遏庭院,正是梅花三弄的曲调。曾有一日,我在书房中随意哼唱,不想竟被他记住。
    不禁欣喜,我快步回到他身侧。箫声暂停,他望我笑道:“何不与我相合一曲?”
    左右无事可做,我道:“甚好。自当相合,以答夫君。”
    令芷汀取来我唯一了解的乐器,于薛绍对面坐定,二乐相合,琵琶声色清脆亮丽,细腻饱满,洞箫声色清幽秀雅,恬静柔和,互补互取,倒也和谐。
    “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若非一番寒澈骨,那得梅花扑鼻香,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看人间多少故事,最消魂梅花三弄。”
    一曲终了,芷汀等意犹未尽,几乎齐声央我们再次弹奏。眼前她们如此捧场,我不免得意,遂依言而行。
    乐声再止,薛绍凑近,随手拨弄琵琶,道:“那日听你哼唱便极是喜欢,今闻你以词来和,更觉妙极。唉,想来唯至情至爱之人方能赋如此绝妙辞句!”
    “的确,”,我赞同:“唯有情之人,作有情之辞,方能触动听众情肠。”
    柳意忽笑说:“哎哟,这小乖乖何时来了!”
    打眼一扫远处,见成器正如脱缰小马一般朝我奔来,不知谁给他穿了一身胭脂色的夏衫,远望着似漂亮的女儿家。旭轮在后紧随,他大步流星,直恐儿子摔着,手始终拽住儿子衣袖一角。
    成器边跑边喊:“姑姑!姑姑!”
    又惊又喜,我向前疾走数步抱起成器。众人互相见礼,薛绍亦是客气礼貌。
    旭轮笑意温和:“不曾教家奴先行通报,不想却扰了你二人娱嬉。好一个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我竟不知你嗓音如此清亮。”
    成器向我索吻,我如他所愿,他开心道:“姑姑唱声美妙!阿耶方才闻声便入迷似的不舍移步,我也是呢!”
    我不敢看旭轮,扬声笑道:“雕虫小技,又怎比得过宫中乐师的高超技艺?快些进堂入座吧。池飞、柳意,教人为大郎奉来酥酪,冰果子。啧,出了好些汗呢,怕是热着了。”
    “是。”
    众人迈入正堂落座,我拿帕子为成器拭净额间汗滴,又解散孩子的小发揪为他重新拢发。他赞箫声动听,央薛绍教自己弄箫。
    “阿耶一人回宫吧,儿要留下与薛大人同住!”
    旭轮无奈笑笑,薛绍拉起成器的小手,和蔼道:“若论弄箫之技,你阿耶当属第一,无人能出其右!何不求他教你?”
    扭头看向正饮水润嗓的旭轮,成器一脸不信:“大人实不欺我?我从未见阿耶弄箫呢!”
    “阿耶疼你,”,我抚着成器的小脑瓜笑道:“洞箫细长,类刀,他担心锐气不利幼子,已是数年不曾弄箫。”
    旭轮心性平和,在兄弟中又序齿最末,因而养成不争不抢无欲无求的习惯,自幼只爱摆弄丝竹、写字作画,看似是二圣最没出息的儿子。曾有过许多的宁静夏夜,我们于中庭悠闲纳凉,凉风习习,他盘坐石榻,或弄箫或抚琴,我偎着他安静聆听,或他教我抚奏琵琶,可我总也不能专心致志。但那已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我甚至已遗忘他是一个优秀的乐手。
    薛绍道:“诶,月晚,你竟是自何处知晓此曲?可有曲名未有?”
    心话这真是一个好问题啊,它至少可以减轻此刻我内心尴尬无比的焦灼。于是我将一个遥远时代里人们耳熟能详的琼瑶阿姨三部曲讲给他们听。当然,所有故事的背景都换在唐朝。讲长篇故事耗时不短,待暮色初临,我终于能卸下重担。池飞等均掩面拭泪,旭轮与薛绍也唏嘘不已,就连成器这不过四岁的孩童都说凄惨。
    薛绍惋惜:“的确凄惨,总是要面临生离死别。《鬼丈夫》中起轩与乐梅虽说终能相伴相守,却是蹉跎了大好年华。”
    旭轮颔首赞同,叹道:“不错。还有《水云间》中的若鸿与芊芊,他二人终成眷属,但一直为他们倾付真情的子默与翠屏却更是惹人同情啊。月晚,你如何知晓?芷汀,你们亦是初闻?”
    柳意泣道:“从未听闻。公主自哪里听来这些惨事,平白催人泪下!”
    “呃,这。。。从前张娘娘讲给我听,她本是南人,约莫都是江南传闻吧。”
    众目睽睽,一个比一个好奇,情急之下,我也只得把一切都推给鹃娘,只不知这算不算侵犯琼瑶阿姨的著作权。
    成器请我写下曲辞,又央旭轮答应日后教自己弄箫。因天色不早,旭轮随即告辞。我送他出府,偶然对视,二人皆默默傻笑。
    他先将成器送入车中,望一眼太平府,低声问:“那个孩子。。。可好?”
    我笑:“我付账买来的家奴,待他好是不好,又与相王何干?”
    他知我只是玩笑,遂不多问,只嘱咐一句:“我欠他人情,不多求,你只教他好好活着便是。”
    那天在相王宫的鸽苑意外获悉柳云馨的秘密,我猜不透她的身份,因豆卢宁提及’莽氏’,便知她定与柳奭大有关系。而豆卢宁告诉她我能救其幼弟,真不知是豆卢宁太看得起我,亦或有意把这烫手山芋推给我。不及旭轮找我商量,我派人寻到柳云馨的幼弟,装作很是喜欢,主动向旭轮讨人。不愿我被连累,旭轮一口回绝,他要解释原委,我却不许他说,道以后再提不迟。他于是明白我兴许是知道了什么,只得由我把人要去。然而他并不知,此举正中柳云馨下怀。
    我话里有话道:“是啊,好好活着便是,尤其不可费心读书。对么?”
    他颔首默认,看他即将登车,我便转身回府,却又被他唤住,不解的望向他深邃眼眸,手心,一只稍逊精致的桃红小盒落下。
    我更为讶异,却见他面色微红:“呃。。。是成器偏要往北市,偶见胡商高声兜售新鲜玩意儿,道这胭脂自安西都护府传来,以高昌故国国后留下的一则秘法调制,唤’醉妆’,甚为抢手,如今东都贵妇们。。。”
    心头十分暖热,偏故意埋怨他:“啧,商者道它诸般好,你便傻傻的付钱买入,也不知这胭脂是否衬我肤色。旁人抢它,我可不稀罕呢!”
    “言之有理,”,他作势要拿回:“细想,它的确并不衬你。那便还来吧,我回宫后随意打赏给阿谁便是!”
    我睨他一眼,牢牢握住他难得送我的礼物:“李八郎,你休想!”
    走出数步,身后有他的爽朗笑声,我却拼力压抑眼泪,将醉妆悄悄藏起。天长地久犹有时,而我和他的感情却是一份直到海枯石烂犹不能昭示明言的苦。
    永淳二年,秋七月已丑,封皇孙重福为唐昌郡王。甲辰,相王轮改封豫王,更名旦。己丑,令唐昌郡王重福为京留守,刘仁轨副之。召皇太子至东都。
    因李显近来表现较为勤谨,进步明显,李治大为宽心,诏于秋日封禅中岳。不出三日,因病痛难忍,诏改明春。伴随着李治愈发频繁的旧疾复发,朝中各人深知新的一朝即将来临,何去何从成了当务之急,尤其对任何的人事调动都比以往敏感。
    继薛仁贵、崔知温、高智周、韦弘机等得李治器重的朝臣相继亡故,一向耿直敢谏的中书令兼太子左庶子薛元超突患风疾,不能言语,遂上疏乞骸骨,李治准允,并授其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的荣衔致仕。’中书侍郎’李义琰以足疾乞骸骨。。。’吏部侍郎’魏玄同、’兵部侍郎’岑长倩加同平章事。。。相王’司马’刘祎之迁检校中书侍郎。。。非常之时,各人自是忧心忡忡却尚能保持镇定如常的外表,而我成了阖宫最不冷静的人,每见过李治之后便忍不住伤心啼哭,惹的武媚很是不快,将我严厉训斥一番。
    十一月,因李治将巡幸奉天宫,再宣李显至洛,留守长安的人仍是李显的庶长子李重福。我奉旨入宫,甫入忆岁殿,惊见旭轮跪于武媚座下,顺那袭曳地的缕金七破裙向上看去,怒意清晰可辨。数月未见的李显立在一旁默然无语,垂于身侧的两袖竟微微颤抖。
    气氛着实怪异,我立时惴惴,心话究竟何事值得武媚如此大动肝火。武媚不曾顾我即便一瞬,只沉声问旭轮:“豫王,汝王宅距宫城几何?”
    旭轮叩首不起,略惶然道:“儿不知。请天后恕儿不敏之罪。”
    武媚冷声道:“依我看来,当有万里之遥!”
    我这才顿悟,忍不住想叉开话题:“天后。。。”
    武媚瞪我,面色大变,岂容我插话,自发间随意拿下一样东西,即冲我砸来,她用了好些力气,那支繁华炫目剔透柔亮的玳瑁花胜坠地后即碎为两半,镶于中部充饰花蕊的皎洁圆润的合浦南珠滚散四下。脚下虚软,我不由自主的促然跪地。皇太孙重照吓的咧着小嘴便要哭,但看武媚那密布乌云的一张脸,硬是生生忍住。
    “孽障!!孽障!!你们,翅膀才硬,便都教我不省心!豫王,你!你。。。你好啊!柳氏乃柳奭女孙,莫辩你不知其身份!若非贺兰旄说出,你预备直瞒到我死么?!”
    柳奭,官至中书令,其妹柳氏为李治元后王氏之母。永徽五年,王氏失宠于李治。柳奭固辞相位,左迁吏部尚书。永徽六年,王氏被废,贬柳奭为爱州刺史。四年后,以谋逆罪处死柳奭,亲眷流桂州为官奴婢,亲族或流岭南或充掖庭为宫奴。
    明说是后宫争宠,博帝王垂怜,实则是成王败寇,生死博弈,武媚九死一生,时隔三十载犹不能容忍王氏的亲族,可见当年这两个女人之间的争斗何其残酷凶险。我暗暗吃惊,不想柳云馨姐弟居然是柳奭的亲孙!
    旭轮本就为此事后悔,此刻直面武媚的滔天盛怒,他全然无措,只不停顿首向武媚请罪:“儿绝无此意!此事乃儿之过错,因恐天后动怒,故不敢言明。祈天后降罪,儿请一力承担!”
    武媚冷哼,直直的盯着他:“你铸下如此大错,当然要承担罪责!”
    此一时,殿内哪有人敢应声,却听一直盘坐于武媚身侧的高僧万回开口笑言:“红尘俗人多重子嗣,管那女子是谁家亲眷,天后何必心存芥蒂?天后新得金孙,未知贫僧可否有幸一见?”
    万回乃通灵神僧,据传其母祈于观音因而有孕,后诞万回。生而愚钝,八岁乃能语,然身怀异能,令人啧啧。为大德高僧玄奘所知,亲授万回僧衣、僧钵、僧瓶。
    宣万回入宫的是李治,武媚一向以万回为上宾,她不好拂其颜面,便借着万回的台阶顺话道:“既是上师有言,我如何不从?来人!”
    自有两名宫人入殿听命,武媚道:“速往豫王宫,着柳氏抱子入宫!”
    “是。”
    旭轮急声唤住宫人,他言辞恳切:“天后仁慈!柳氏产子不过数日,望天后。。。”
    武媚直瞪他:“终归我不及你仁慈!多的是法子能教她免了这顿奔波,你自己选择想用哪一种?!”
    旭轮不敢再为柳云馨求情,任二宫人径去。座上,武媚小声与万回解释自己与柳家的渊源,万回只笑不语。
    隔了一时三刻,宫人快步将正哇哇啼哭的婴孩送来忆岁殿。柳云馨勉力随后,见她体态因生育而丰腴许多,面容浮肿憔悴,表情甚是惊怕。我猜,此刻她最担心的应是被我讨去的柳嘉泰。豆卢宁的出现并未令我意外,她自有她的打算。
    望着怒容复起的武媚,为怕她盛怒之下伤及无辜婴孩,我忙接过孩子抱给万回看。细细端详婴孩,万回忽笑地不可俯仰。
    众人皆惊疑,柳云馨则渐渐平和。听万回笑对武媚道:“天后得好孙儿!天后得好孙儿!此儿乃西土大树之精,养之宜兄弟!”
    武媚当然不信:“他身具柳氏血脉,又怎会。。。公主,你且让我来看!”
    我忐忑不安的将孩子示于武媚,好一会儿,恍惚见她唇边浮现一丝笑意。
    “敦实可爱,又是个惹人怜的小旭轮,唉,缘啊,孽啊。上师,我想你是对的。罢,便教豫王认下他吧。”
    武媚怒,我们不敢问明。武媚笑,我们也不敢详问。
    我将孩子轻轻搁于旭轮膝旁,二人仓促间交换一个眼神,皆知这次又是转危为安。
    旭轮叩头拜谢:“敬谢天后!”
    武媚早已注意到豆卢宁,眼含几许不解并几许怜悯:“阿宁,许久不见你了。汝今陪她入宫,总不是为她求情?”
    豆卢宁成为旭轮的妾侍只因武媚一时误解,很难得,武媚记得她的不幸是自己一手造成,更难得,武媚竟有愧疚之意。
    豆卢宁前行一丈,跪地行礼,平声道:“谢天后垂爱。妾时刻谨记家训、身份,焉能为此贱婢求情而获罪于天后?柳云馨身世微贱,不配养育豫王子嗣,妾妄求天后怜妾膝下至今无子,准妾抚养此儿。”
    毫无悬念,豆卢宁得偿所愿。柳云馨仍缩肩站在殿门,低垂着头,似无声无息。
    武媚痛恨似的瞥向柳云馨,开口居然带笑:“云馨,云馨,多好听啊,已是三十年不曾听过。从前曾听天皇道柳奭向来宠溺幼子,想那柳爽少时倦怠读书,原来给女儿取名也会偷懒呢。”
    说罢,便教人’带她下去’,谁都明白等待柳云馨的是何下场,她已认命,极是顺从,并不哭嚎求饶,只不舍的望了我一眼。
    “天后,”,豆卢宁蓦的开口,在场各人又惊又怕,旭轮忍不住回首看她,却见她面容沉静:“妾知天后崇信释老,妾亦潜心诵读佛经,近有所悟。戒律曰,杀生有二,突吉罗属恶作,若杀害牲畜虫蚁,则为突吉罗,虽有过失,却可忏悔补救;波罗夷属弃罪,若杀人,则为波罗夷,断无忏悔之法。天后,有些人,不得不杀,而眼前的柳氏,才历产子之苦,幼子嗷嗷待哺,若杀她。。。天后睿智,不需妾再多置喙。”
    待回到太平府,我才觉内衫已经被汗浸透。唤来芷汀和池飞,我一边更衣一边简略的讲述宫中惊情,道:“贺兰旄。。。十分耳熟,我却想不起他究竟是谁。”
    芷汀道:“公主与此人约莫只见过二三面,说来他还是公主的长辈呢。”
    “哦?”
    “他乃房陵公主与贺兰僧伽之子。从前咱们曾把他气哭过呢!”
    依稀记起此人模样,我稍点头。说起房陵公主这位离世已十年的姑奶奶,那也是皇室里一位名女人。贞观年间,她初封永嘉,下嫁高祖发妻窦后族侄——窦奉节。她一方面要求窦驸马对自己尽忠,私下却包养情人。因着她是公主,窦驸马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原则,生生认下顶顶绿帽。怎奈,房陵公主一位身份特殊的小情人却着实令窦驸马难以忍受。
    长广公主是高祖第五女,先嫁美男子赵慈景,生子赵节、赵斌。武德初年,赵驸马不幸战死,长广公主遂改嫁前隋观王杨雄幼子——杨师道。夫妇感情和美,生子杨豫之,为两京有名的浪荡公子。肆情为恶,亏犯名教。他二舅太宗常以此人为反面教材,告诫诸子女断断不许学他。待年长,由太宗做主,杨豫之娶了李元吉的女儿、也是舅表妹——寿春县主。贞观二十一年和二十二年,杨师道与长广公主先后撒手人寰。杨豫之在为母服丧期间与人私/通,而那个私/通对象正是长广之妹、杨豫之的姨母——房陵公主。
    老婆以亲外甥为情人,窦驸马实在无法容忍,遂带兵去抓杨豫之。先锤击无数,后割去耳鼻。杨豫之因失血过多而亡,窦驸马的窝囊事也遍流天下。夫妻失和,根本没法再过下去,很快便奉旨和离。李治继位之后,除了进封这位艳名在外的姑母为大长公主,还为她赐婚,改嫁贺兰僧伽。二人育有二子,看似感情和睦,实则不然。房陵公主不改旧习,仍有情人傍身。但贺兰驸马的忍字功比自己的前任要强,连忍十余年,然后安静死去。他生前面黑,有人曾作诗嘲讽他与另外两人,诗云’叔慎骑乌马,僧伽把漆弓。唤取长安令,共猎北山熊。’。一时也算脍炙人口,流行到内宫,我们呜呜哇哇的当笑话喊口号,被他的小儿子贺兰旄听去,那真是一边痛哭流涕还不忘追打我们,非要讨个说法。
    池飞提醒我:“贺兰旄与豆卢家有姻亲之谊,兴许是豆卢孺人教他。。。公主以为呢?”
    我道:“言之有理,不过豆卢孺人自有她的用意,她最终是要保其母子均安。”
    芷汀悄声道:“柳嘉泰又当如何?”
    我吃不准,细想,道:“天后便要彻查,也只会查到一具死尸吧,我想此事应能瞒住她。万幸,天后似乎暂不知有此人。”
    问过他的近况,芷汀道还是在厨房当小工,不教他做重活,但也不会给他时间想姐姐。
    我点头:“好,咱们以后再从长计议。”
    “是。”
    翌日,二圣移驾嵩山奉天宫。很快,李治头痛难忍,双目不可视物,乃诏停封禅嵩山之事,诏太子李显监国,加裴炎、刘景先、郭正一等同平章事。我欲往奉天宫问安朝见,未得武媚应允。同时,侍医秦鸣鹤奏请为李治诊治,欲以针刺百会、脑户二穴。武媚大怒,道秦鸣鹤包藏祸心,请斩之。李治阻止,命秦鸣鹤安心施针,果见成效。武媚举手加额感激上苍,并以彩缎百匹赏赐秦鸣鹤。
    至中旬,二圣返洛,百官皇族皆于定鼎门跪接圣驾。刺骨寒风更兼零星雨雪,一张张被冻的青白紧绷的木然面孔,真是想笑也笑不出。
    望着那自远及近的铺天盖地的仪仗队伍,李显忽道:“晚晚,我害怕。也许天皇此次。。。我怕。”
    因知李显的厄运即将到来,心中甚为惋惜,但我嘴上却宽慰他:“太子何以生惧?天后乃你我生母,她会庇佑你我。”
    言下之意,即便李治驭龙宾天,自有武媚坐镇禁中,主持大局。
    李显无不悲哀道:“是么?但她可曾宽恕阿兄?晚晚,我逃不了,我逃不了。”
    我心中悚然,逃不了?李显为什么能预知自己逃不了?为什么他此时提及李贤?难道他也准备做什么?
    回宫的路上,我控制着步速,几乎与旭轮并肩,暗指了李显,我侧视旭轮,似疑惑道:“相哥,天渐沉,晚间可有暴雪突袭洛城?”
    旭轮登时明白我的深意,他的眼神依次掠过李显、帝辇,始终沉稳,他再望天空,缓缓举手拭去额角的几滴雨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最后却又坚定的摇头。
    我微叹,平静道:“总是已入冬,还请相哥加衣。”
    “多谢。”
    自回洛,李治病气益重,御医均束手无策。除了诸宰相,李治再不宣见臣僚。至腊月,诏改元弘道,并赦天下。
    “陛下,则天楼已结彩披挂,臣民无不恭候陛下。”
    “好,好。”
    宫人扶李治起身,小心翼翼的为他整理衣饰,再搀他出殿,准备乘马登则天楼亲口宣赦。我已数日不得安眠,精神疲惫且体力虚弱,眼看着李治的双脚几乎仅能一寸寸迈步,比初学行走的婴孩还要蹒跚缓慢,我只觉头痛的厉害,再多的心理建设都彻底崩溃,霎时泪眼模糊。
    见状,武媚不由颦眉,亲口吩咐薛绍与我留于贞观殿,不许往则天楼。我的反应较旁人虽是过于强烈,却未令薛绍起疑,只道是我太过伤心。我哭的不能自已,李治的赤黄背影仿佛一抹幽烛,遥远缥缈而又单薄脆弱。然而,很快,李治又回到我们面前,被人抬回。他气逆不得乘马,无法按照计划去见他的黎庶,俯瞰他的天下。
    原该嘈杂混乱的贞观殿,因武媚的严穆与沉着,一切井然有序,清静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诡异。武媚问了时辰,有人道是将至申时。武媚近前去问面容平和的李治,看他是否想用饮食。
    李治气息尚足,笑了笑,枯黄清瘦的病容也多了几许生气:“微感腹饥,然不知该吃何物,你说呢?”
    武媚也笑了,夫妻二人闲话家常似的说了几句话,定了几样清淡饮食。我和薛绍被武媚’请’去侧殿,武媚教我休息片刻再回来。确实是累了,耳听薛绍的温声安慰,我枕着他的臂沉沉睡去。转醒,暮色苍茫,已是酉时。张口便问李治的情况,薛绍道一切安好。
    诸宰相沉默的等候在寝殿门外,不知是不敢亦或不必交流。他们面容上流露出来的情绪也仅限于哀伤,以此昭显自己在君主最后时日的忠诚,昭显自己尚存清醒,可以不负君主所期,竭尽全力为新君效劳。
    上上下下,社稷为重。
    满心伤痛,我复又泣下,却怕再惹武媚不快,匆匆擦去。薛绍和我自诸相的身侧轻快走过,岑长倩、李景谌、郭正一三人稍加注目,余人则视而不见。
    待被张元泰请入内室,见旭轮、韦妙儿依次立于龙榻尾端,李治正和李显说话。李治身体衰弱,他已没太多力气,因而李显只得逾越,俯身去听。没人可以听到他父子谈话的内容,一个字都不能。我只见李显连连点头,眼中含泪,却不敢哭出声。
    武媚神情肃穆,她坐在距榻三尺远的一张方凳上,背部挺的笔直,仿若一道永远屹立不倒的山岭。她神思清晰,有条不紊的吩咐各人。都道是二圣临朝,都道她有架空君权之意,可直到这一刻,因他无能为力,她才真正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管理这个帝国。她没有脆弱的资格,她也没有时间可以休息,因知他还在看着,他不容江山有失。
    一次又一次,那些威严雍容的盘龙在我的视线里模糊不清,一次又一次,拭泪后望着依旧镇定沉毅的武媚,心头涌起钦佩和同情。倘或他们之间没有这座江山,我想,她更愿陪着他,倾诉衷肠,亦或追忆往昔,哪怕相视一笑,有过再多的遗憾和委屈,也许都能因这最后的坦诚心意而化解。
    李显复垂手立于旭轮身前,我和薛绍跪地向李治请安,李治轻声唤着我的名教我近前。直到我坐在床侧,如此近距离看着,眼底无一丝光彩,知他已是灯尽油枯。
    李治的笑容苍白无力:“阿耶方才还在想,我的小女儿为何不在呢。月晚,阿耶忙于更衣往则天楼,仿佛不曾见到你。你当时可在天后身侧?唉,你瘦了,莫不是病了?”
    泪水涟涟,我有满腔心事,却说不出一字。他真的很虚弱,兴许我听错了吧,我只是一厢情愿的认为那是他想对我说的话。
    薛绍近前数步,轻声道:“启禀天皇,因忧思天皇玉体,公主近日不思饮食,夜间难眠,所以轻减两分。”
    李治默叹,颤巍巍举起手蒙住我的眼:“生老病死,于我便如喜怒哀乐,总要经历,避不开啊。阿耶已然看开,月晚,莫哭。子言,你近前来。”
    “下臣遵旨。”
    薛绍仍是不敢直视李治,李治却教他抬头,他于是依言,对视的一瞬,薛绍显然是激动的或者说是惊慌,这兴许是他第一次真正看清李治,然而,再不是威严神圣的帝王,只是一位头戴皇冠的濒死老者,随时都将与至亲彻底告别,不甘的奔赴与死神的约会。
    李治眼眶潮湿,异常仔细的端详薛绍,眼神柔和:“从前总也想不起第一次见你父亲时他的模样,近日倒是能清晰记起。贞观八年,大安宫,我向高祖问安,他也被薛娘娘宣入宫中。高祖喜欢他,教他给李家的公主当驸马。后来,呵,你们都知道,当真应验啦。子言,舅父很快便要去见你阿娘。”
    薛绍忍泪宽慰李治:“舅父乃万乘天子,必能逢凶化吉。”
    “若论恭维奉承,你不及你父亲,”,李治似乎很是愉快,唇角不禁上扬,又将我的手移于薛绍掌心:“薛子言,你不是一个听话的臣子,我要你努力,让月晚成为世上最幸福的母亲,但她至今无法体会为人母的莫大喜悦。你说,我该如何罚你呢?待见到你母亲,我该如何向她描述孙儿的样貌?子言,我从未担心你对月晚的心意,只另有一事需嘱你。你有智慧有材能,何必只做富贵闲人?我欠你父亲一个相位,我教太子还给你。”
    李治的嘱托于薛绍来说着实始料未及,一时竟不能言语。武媚以眼神示意薛绍与我稍退,她近前握住李治的手。他浮肿的手部皮肤被握出一片虚白泛青的颜色,而她明明并未用力。
    “很快,很快咱们的女儿也会有她的孩子。天皇忘了么?您总说她是天下最有福气的孩子,您金口玉言啊。”
    李治蓦的急喘,我心底惊痛,无不紧张的等他恢复正常。须臾,听他很努力的笑了两声,冲武媚微微点头:“不错,我的小女儿是天下最好看最有福气的孩子,她的子女定是最有出息的孩子。”
    武媚道:“与孩子们说了许久,天皇定然劳神困乏,不若稍事休息?”
    李治有些费力的望了望内室的门,他问武媚:“裴炎呢?他可在?”
    我稍回想,仿佛裴炎并不在贞观殿,兴许仍在政事堂吧。
    武媚道:“天皇放心,裴相已接旨迁任中书令。诸相均在殿外。请天皇先歇息片刻。”
    “好。”
    众人鱼贯退出内室,旭轮被李治留下,但也很快出来。武媚于主位落座,李显、旭轮和我极默契的围绕在她身侧,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没有君臣之别,也无需顾虑是否违礼,只是单纯的依恋母亲。武媚的面容浮现一丝淡漠笑意,柔柔的依次握过我们的手。
    她的声音低沉无力,她真的非常疲累了:“这是阿娘生平第一次感觉汝兄妹在我心中重过天皇。对不起,可我首先是他的臣他的妻,其次才是你们的母亲。”
    默了默,她专注的凝视李显:“七郎,大唐天下。。。即将归你。天皇当年自太宗手中接下李氏社稷时比今时的你还要年青啊。”
    李显不知该如何回答,莫名的垂目不敢看她,似乎是在拒绝。武媚视而不见,吩咐韦妙儿和刘丽娘将诸子女皆带来贞观殿。
    待二女退下,武媚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似自言自语般小声嘀咕:“晨间天皇道好些年未见上金他们,骨肉至亲,若教他们回京,也是应当的。你们说呢?”
    三人面面相觑,知于情于理都该宣他们回京,遂齐声道:“天后所言极是。”
    武媚唔了一声,道:“婉儿,去吧。”
    “是。”
    上官婉儿稍一思索,即奋笔疾书,只听唰唰声响,我们依旧保持沉默。不久,裴炎匆匆赶来,武媚与他并不多言,教他直往内室觐见李治。很快,宫人请我们再回内室。
    裴炎一如既往的老成持重,手握一卷黄纸立于床尾,显然是李治命他所写。望着精神较之前大好的李治,每个人都清楚这是回光返照,大限将至。
    武媚率先跪下,瞬间落下两行清泪,颤声唤他:“陛下!陛下!”
    听出是她,李治伸出右手,她紧握不放,泣不能言。二人凝视彼此,皆依依不舍。
    李治歉意道:“媚娘,我。。。失信了。先走一步。”
    “不!”,武媚当众失态,凄楚哭诉:“我不愿意!”
    李治浅笑:“总是如此倔强,求胜心切,何必?你可敌天下人,却如何与天意抗衡?”
    李治艰难地抬手,似想为她拭泪,终未能如愿,被她拿起覆于自己面上。他的指尖触及她的泪水,却是一动不动,默默感受它们的灼热,感受她对他的深情眷恋。
    此时的武媚如何听得进去,痛苦道:“你答应过我,会照顾我一生一世,你说我再也不用过感业寺里孤苦无依的日子!你是大唐天子,你不能言而无信!稚奴,求你万勿弃我!!”
    李治颦眉,强忍泪意:“莫哀,珍重己身,今日过后,朝中有太多事需你费神劳力,记住咱们说过的那些事。”
    武媚震惊,继而颇委屈道:“我不敢忘,可你。。。竟无一字留予我?!”
    李治闭目,又睁开,平静的含笑道:“过会子再说吧,孩子们都在呢。”
    武媚破涕为笑,十分激动,吻着他的手:“好,好,你莫忘,过会子讲给我听!!”
    李治凝睇于她:“吾必不食言。月晚,你来,过来。”
    膝行向前,我将手放入他空着的那只左手,他虚弱的握住,惋惜道:“思来想去,唯一遗憾便是看不到你的孩子。”
    我难忍悲泣,时断时续道:“阿耶定。。。能平安。。。阿耶。。。儿为您。。。祈祷。。。求您。。。”
    李治教我附耳听,无奈长叹:“虽是无情,但阿耶望你牢记我对你的要求。倘或真有一日,当你无需被这身份困锁,你再去追求你真心所愿,要勇敢的坚定的去追求,阿耶会保佑你。呵,我的小女儿,你这胭脂。。。好看。。。真好看,像是还周殿。。。咳,每春冒寒。。。不,百花再美,犹不及你阿娘与你。”
    泪水接连不停的浸落李治的被衾,那是一颗颗融化的醉妆。胸腔内又闷又痛,我情不自禁的回望旭轮一瞬,继而哭着答应李治:“我看重他的一切,我和他。。。永无可能,阿耶请放心,女儿至死。。。不会令阿耶因我而蒙羞。我会等下一世,如若有缘再遇,我只求他不再是我哥哥。”
    李治猝然泪下:“我可怜的孩子!奈何生于无情天家!”
    父女二人呜呜哭着,沉浸在只属于我们的悲伤秘密里,好容易被武媚劝住,李治忽求她宽恕李贤,不要将他孤零零的幽禁巴州,要她答应尽快接李贤回家。武媚似乎点了点头,但并未出声。
    李治却因此而心安,他松开我的手,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弱:“我很想长安。记得贞观十四年,兕子曾在西苑的一棵桑树下埋入玉佩,不知能否寻到。天地神衹若能为我延寿一两月,得还长安,死亦无恨。累了,累了。月晚,好孩子,走吧,你我明晨再会。”
    亲见李治疲倦的沉沉阖目,已无呼吸,眉心却凝着一抹遗憾神色。我震恐不已,霎时瘫软在地。李显、旭轮等齐齐望向武媚,她亦阖目,仿佛已与他同去。我担忧的握住她的手,却感觉不到任何生气。众人惴惴不安,皆屏息凝气,就连裴炎亦只能默候武媚。过了很短又或是很长的时间,武媚沉稳而悲凉的语气响起。
    “天皇驭龙宾天!”
    众人这才敢放声恸哭,童儿们懵懂无知,甚至美萱还在笑嘻嘻的东张西望,被母亲们急急的狠掐二三,遂先后哇哇大哭,稚嫩却也最是嘹亮,真真正正的因为痛楚而落泪。
    武媚双目红肿,俯身为李治轻揉眉宇,却再无一滴眼泪。她转身面对乌压压的人群,原本哀伤的表情逐渐变得肃穆。短短片刻,她已从未亡人变回冷静坚强的天后。
    怨他吗?明明亲口答应’过会子再说’,他却再次食言了,他最终留给她的只是与这座江山前途息息相关的殷殷嘱托,而非作为丈夫留给她温存暖心的念想。
    “请裴中书宣读天皇遗诏。”
    裴炎迅速拭泪:“是。”
    待诸相齐聚,我们面向裴炎叩拜行礼,毕恭毕敬的跪听遗诏。
    “朕闻皇极者天下之至公,神器者域中之大宝。。。朕以眇身,嗣膺鸿绪,钦若穹昊。。。就言薄德,遘疾弥留。。。但存亡者人之晦明,生死者物之朝夕。。。皇太子哲,握哀履己,敦敏徇齐,早著天人之范,夙表皇帝之器。凡百王公卿佐,各竭乃诚,敬保元子,克/隆/大业,光我七百之基,副兹亿兆之愿。既终之后,七日便殡。天下之大,宗社至重,执契承祧,不可暂旷。皇太子可於柩前即皇帝位,其服纪轻重,宜依汉制。以日易月,於事为宜。园陵制度,务从节俭。废万泉、芳桂、奉天三宫。诸王各加封一百户,公主加五十户。内外文武,九品已上各加一阶,三品已下赐爵一级。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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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拖延啦,反复看了三遍大明宫词李治驾崩的前后剧集,但还是写不出来那种感觉
    《大》中的李治和武后只一个眼神的对视更好,不需言语的默契
    而我给两人留下了最后一次遗憾,反而丧失了那种文艺的美感吧喜欢迷情大唐之爱抑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迷情大唐之爱抑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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