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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引 荒园偶遇异乡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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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入冬,总会期待第一场雪的来临,迫切,又伴着无法道明原因的自信,它一定不会失约。这寿命短暂的天外来客天生就是一样可以给人带来快乐的事物。
    这天东方欲晓,一个翻身,将醒未醒的我好似听到簌簌雪落的声音,心说难道是下雪啦?蓦然神清,立即披裹锦被着急忙慌的跑到寝殿正门,见中庭已然铺就一层银霜,薄雪下隐隐透出砖道的青灰。
    心中欣喜,我低喃自语:“是今岁初雪。。。唉,真真是冬日了。”
    廊下正有数名宫人跪行劳作,轻快又熟练的反复擦抹地板,确保六尘不染。
    一人在我脚旁停住,细声道:“公主厌雪?婢子这便扫了它们去。”
    知她垂首并不能看见我,我仍下意识的连连摇头:“我喜欢雪,留着它们吧,看着干净。”
    “是。”
    用过早膳,穿戴妥贴,我前往贞观殿向李治问安。
    一晃,我在洛阳住了近两月。寝宫依旧是流杯殿,我自幼习惯了的。洛阳宫几无变化,望着那碧瓦红墙,雕栏画栋,每每以为自己身在大明宫。只有各门外一道道贵气华彩的水晶帘,拂起它们时响起的滴答提醒着我其实洛阳宫更柔性,更精致。那些飘渺光晕总能迷人眼球,痴痴的凝望珠帘,竟能被它们吸引,思绪渐惑渐惘。也许它唯一的变化只宫人已换新颜,不见旧时人。
    最初,尚宫郑南雁安排百余人来服侍我。眼前每日都人来人往,裙裾飘飘的,我只觉心烦。做主遣散了一部分,留下三十余,多负责最基本的扫尘清洁。我最喜欢的是一个刚满十一的少女——团儿,她机灵活泼,因进入宫廷不过数月,又一直在司珍司负责夜间看守库房,尚未学会奴颜婢膝。主动央我教她琵琶,偏自己没耐性,只怪我这老师水平不高,直教人哭笑不得。听她大谈她眼中冒险乐园似的洛阳宫,每一天的奇妙经历,不禁羡慕她的无忧无虑,想要为她保护这一分天真烂漫。
    我在洛阳的生活十分平静且规律,时间多耗在贞观殿,给李治读他从未涉猎的杂文传奇,或陪他在内苑散步透气。父女二人常一起进膳,他还是习惯性的把我爱吃的夹给我。我腼腆婉拒,道自己已经长大,不似小时候臂短。李治则不以为意,笑说‘再过几年阿耶就夹不动啦’。午睡过后,若他精神不错,我会伺候他作画练字,研墨铺纸,偶尔他宣见近臣,我便跪安退下,一人往毬场纵马驰骋,或与异族骑奴比赛,虽负多胜少,却也怡然自乐。也有一次,天竺使臣觐见,我因无事可做,遂易服出宫,沿新中桥由北向南,欣赏洛河风光,顺路瞻仰李泰所留‘魏王池’,可惜时节不符,难见桃红柳绿,笑靥佳人。
    薛绍当然没有忘记我,他的来信计有九封,他心细于发,知我独自在此必然无趣,便于信中详记长安街头巷尾的异闻趣事,及太平府内大事小情。第一封信,他提及自同州带回一盆花卉,是二京所没有的。花瓣洁白,花香清雅,但花期仅限春末至冬初,言辞之间盼我早返长安。我虽看懂,却只能在回信中不无遗憾的告诉他,二圣欲留我直至年后,只得请他一人观赏,我是无福消受了,并请他继续留意宁心的消息。她久留容州,不知何时才能寻到父亲遗骸。
    因下雪的缘故,我心情甚好,轻哼小曲来到贞观殿,却没想到,入了宫门,半路被‘内给事’张元泰拦下。见他一脸忧色,引得我担心不已,忙问何故。
    张元泰稍顾四下,压低声音,极惋惜道:“国事,亦是家事!太子常于内苑击毬,上月竟不慎坠马,幸贵体无碍。薛中书以魏文、晋明二帝春宫旧事进谏,祈太子勿纵一日之娱,忘万代之基。太子未纳,始复出游,并广引左右。薛中书担心户奴多为反逆之裔、破亡之余,或夷狄遗鬼,恐其中暗藏凶谋,不利太子,因而再谏。悉太子坠马之事,天后赐诫书至京,愿太子‘广纳忠规,克勤无怠’。可太子。。。唉,得裴侍中奏报,天皇即遣使奔赴长安训斥太子、慰劳薛中书。天皇震怒非常,天后又是劝止又是赔罪,并不见效!”
    再是意外再是惊骇却也只是瞬间便消,早知李显的心不在江山社稷,万众瞩目的东宫于他却是坠赘,是他避之不及的责任,是宿命强加于他的束缚。
    张元泰连连愁叹,我道:“天皇之怒亦在情理之中。二圣命太子坐镇长安,并以爱臣辅佐,以期太子他年能撑起一国重担,怎知他。。。唉!”
    想是天冷,张元泰稍缩肩膀,回望一眼寝殿,又道:“太子自小便喜游猎,今居储位,犹不能谨慎自律,天皇怎不心悴、焦急?!便说方才,太子令二圣大失所望,天皇不免悲叹孝敬帝英物不在,又责李贤贪欲蒙心。”
    他建议我稍后进内帮着劝一劝,我敷衍应了,随即告辞离开。返回流杯殿,我即刻更换男装,吩咐宫人去闲厩为我挑选马匹,决定出宫‘避祸’。唉,劝不劝的吧,李显这次定能转危为安,他的炸/弹还没到时候呢。
    出明德门,将入皇城,不意与一人相遇。多久了?仿佛自去年夏末再未谋面吧。不闻他的近况,不知他是否仍心存芥蒂,甚至不曾想起他,直至此刻‘狭路相逢’,才蓦的记起,哦,我居然认识这个人,我们不止深谙彼此喜恶,而且我们曾是那般默契,快乐。十年。是因我做出的一个抉择,终与他彻底陌路。我想,其实我们都没有错吧,情浅缘深,一切都是天意啊,也许他也明白这道理吧。然而,纵已成陌路,记忆却太过深刻,不见时,它们是一汪死水深潭,相见时,它们竟如火山爆发般翻涌灼烧,搅的人心烦意乱,甚至。。。惊恐。
    心绪难宁,失神的怔怔望他,紧握着手想给自己力量,指节苍白,手心被粗砺缰绳硌的微疼。他也不复自然从容,骤然敛了笑意。他容貌本细腻柔美,每笑时,即便初遇的陌生人也道他十分亲切,忽的面沉似水,莫名教人害怕山雨欲来。两个极端。不辨喜怒的眼神默默的滞留于我眉宇,很快,想是羽睫落了雪粒,他下意识的闭目,指腹轻点眼睑二三,复又睁眼,侧视远方。
    薄雪红墙,安静祥和,往日看似肃穆庄严教人心畏的一座座公衙似乎也变得可亲许多,至少它们能避风寒,能避开这场尴尬至极的重逢,不是么?原本笃信,无论是男女之缘亦或纠缠误解,和他之间的一切,在永隆元年的冬日便已斩断。却是忘了,我们始终绕不开一座天阙。
    一旁是武承嗣、武三思等春日扈从东都的武家子弟,亦是将来会被武媚重用的武氏血亲。
    “方才在远处,还道是谁家俊逸郎君!原是一位落凡仙子呀!”,武三思含笑却轻佻的冲我招呼:“数日前,闻天后道公主人在洛阳,不想今日能在此地相逢,你我果真有缘。”
    我一向见不得他这自来熟兼带桀骜不驯的处世态度,看来当年在太极宫给过他的教训嘲弄他始终没能记住。
    我虚笑:“姑舅亲,代代亲。自是有缘。”
    余众陪笑,兴许心里清楚这只是一句场面话。唉,都是姓武的,都是明日的王侯公爵,指不定谁是周皇朝的红人权臣。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
    武三思觑了一眼闷不作声的武攸暨,极亲切道:“好日子呀好日子!攸暨得授吏部主事,正式入仕,你们旧。。。友相逢,若非尚有公务在身,实该小酌叙情啊。”
    我默默无语,明知武三思意在言外,却没心情与他争辩是非。私下里,他们也会这般嘲笑作弄攸暨么?武攸暨冷眼瞥我,随即大步而去。
    武承嗣责备似的扫量武三思,后者迟钝未觉,仍笑道:“看他自信满满,只不知何时才能寻到吏部衙门!哎呀,公主,就此告辞,我等需得追上攸暨呀。”
    “请便。”
    牵马继续走着,忽莫名自问,这一次转身后,我们又会多久不见呢?下次相见,他身边可能伴着她?无论如何,只愿他一切都好。总是对攸暨怀愧,除非他肯娶妻成家。
    正是辰时三刻,内外城兼各坊虽已门户大开,街道却鲜见行人。官吏自是在衙门里当差,黎庶则因三市尚未开市,且路滑天寒,故多不愿外出。四处冷冷清清,使人了无兴趣,计划去城外走走,却又对洛城几乎一无所知,不知该去哪里。一路至归义坊,见前方巷中有一位挑担卖菜的老者,正蹲身整理筐中新鲜饱满的白菘。
    我客客气气道:“丈人,可否告知在下,东都附近可有先朝遗景?”
    老者一心扑在自己的菜篮子里,头也不回道:“郎君是外乡人?初来洛阳吧,啧,城外诸多美景,却值冬日,唯金谷园大有可观。郎君可北行,出安喜门,至多半个时辰,遇水涧,西行便见。”
    “多谢丈人。”
    我欲上马,老者忽问:“郎君!这白菘是今晨新挖,只卖你两文钱!待市署开市,可就要卖五文喽!”
    冬日菜贵,我想告诉老者什么叫‘物以稀为贵’,他理应抬高价格。
    恰老者抬头,睁大双眼,颇惊讶道:“嚯!谁家郎君,竟生的如此风流韶美!来,来,我送你一棵白菘!”
    心说自己拿了大白菜也没用啊,我急忙推辞:“不,不,丈人,无功不敢取酬!倒是我,”,拿出一粒碎金递向老者,“多谢丈人为在下指路,钱财聊表谢意。”
    老者虽然欢喜,却坚持不收:“这粒金啊,足能买下我家中五亩菜!!我不能收!”
    我迅速上马,将碎金丢进菜筐,任老者在身后疾呼挽留。向北行,过北市,便到了敦厚与殖业两坊之间的大道。我知道自己与旭轮的距离已经很近,很近。
    从心而行,调转马头,敦厚坊东南隅,相王宫矗立雪中,两重院墙遮不住大气富丽的飞檐斗拱,遮不住相映相连的精美亭台。朱门深闭,门外雪地了无痕迹,尚未来人清扫。下马静望,猜想那道门后的他是否正与妻小共用早膳。
    阍者迎来,卑谦的问我名姓。近情情怯,本欲借口走错,却脱口道’颍田郡公李璋求见相王’。我被请入正堂,很快,我见到了面带倦意的华唯忠。他大惊失色,忙吩咐堂外奴仆退下。
    “公。。。您怎会?!郡公翌日便登门赔罪,今日复至,大王还道怪哉。以为是他多礼,故吩咐仆代为婉谢呢。”
    看不到旭轮,我有点担心:“他呢?难道伤。。。仍未愈?”
    至洛的第二天,旭轮入宫请安。李治不知旭轮曾私自返回长安,奇怪他昨日为何不在宫中。武媚谎道教他往北邙屯营办差,一夜未归。李治不疑,反欣慰旭轮也能’为君父分忧’,和武媚商量让旭轮执掌赋税收支、户口土地的户部。端着药盏,我不敢分神去看如坐针毡的旭轮,心疼跪坐必不利伤口愈合。虽隔两日便能相见,却始终没有机会独处,至今不知他伤势是否痊愈。
    “请公主放心,三日前已能骑马,”,华唯忠微笑:“大王昨夜起兴弈棋,子时方休,故而倦怠迟起。”
    既知旭轮已然大好,我彻底放心,才要告辞,华唯忠却出言挽留:“公主不与大王见一面便要走?”
    心腹家臣,自幼为伴,华唯忠该知旭轮心事,更该知我们难以携手啊。
    我苦笑,摆手道:“相见争如不见。”
    华唯忠送我出宫,忽惋惜道:“若不愿见,公主何必冒名拜见。”
    “我若道是无心之语,你会信么?”
    东首回廊,两男童一前一后的追逐笑闹,一行宫人紧随服侍。看清是成器,我忙的掩面,不愿被认出身份。
    不舍的再望一眼开怀大笑的孩子,我十分欣喜:“又长高了,明春就该读书识字啦,真快啊!旁边是谁家子弟?”
    华唯忠道:“乃宫婢之弟。唉,也是个可怜人啊。其母病亡,恰那宫婢被选入宫,遂抱襁褓幼弟一道赴洛,被分至王宫。上月,大王偶见其背负幼弟扫尘,心生怜悯,便教她去服侍大郎,教其弟为大郎作伴。”
    他随手指了一人,我并未留意,只点点头。将至宫门,却有人快步追来,道旭轮要见颍田郡公。
    我心说不妙,第一念想便是’逃’,衣袖却被华唯忠暗中轻扯,听他忍笑道:“料想大王亦是无心之语。公主,请吧。”
    待到寝卧,华唯忠惯性的止步,如常侍立于门外。心情微是忐忑,我推门而入,甫嗅到清芬幽沉的安息香气,忽的安心下来。所爱近在迟尺,不是朝思暮想么?何必畏手畏脚?心意相通,他也极想见你呵。
    轻快而近那座紫檀匡床,那人听见脚步,慢悠悠挑开一重绣满柳叶的凝碧锦帐,安然的望向我,无聊的曲指弹拨挂在床前的珍珠垂帘,莹白珠光晃啊晃,似如镜水面忽炸开无数涟漪波光,教人目眩。床侧摆一盏鹤舞烛台并几样饮食,汤水微浮屡屡白烟。他斜倚隐囊,姿态慵懒,似笑非笑。
    “颍田郡公又来致歉?这次。。。呵,怎空手而来?”
    他故意的上下打量我的穿戴,脸一红,我笑道:“来时匆忙,故而未曾携礼。还望相王勿怪。”,扫视床前,又道:“我去房外搬来。。。”
    “何必如此嫌烦?”
    才要转身,却被他牵住手。那拉力并不强,这挣扎也未用心。二人心照不宣,明推暗就,人不偏不斜的坠在他怀里。如己所愿。如他所愿。
    眼看着烛台被我不小心踢翻,滚落红毯。低呼一声:“不好!先放了我,我去扶。。。”
    “唯忠!”。旭轮扬声唤道,同时掩上锦帐,将紫金如意呈祥软衾分我一半。
    华唯忠随即进来,不消多问,便见帐外又立起烛台,九簇明亮烛火竟无一熄灭。匆匆踩跺灭火,华唯忠掩嘴笑问:“大王,可需留仆服侍公。。。贵人脱靴?”
    旭轮笑骂:“故意讨打么?便是。。。难道我不能帮她?!”
    “是!”
    门又被轻轻关上,一室寂然。脱靴。。。需要脱靴么?
    听着自己清晰却匆促的心跳,不敢抬头,然眼前竟是半敞的缭绫寝衫,他的体温正源源不断的扑面兜头。急忙抬头,却对上他的澄澈双眸,温润如旧,蕴了一分灼热。何冬无雪?何处无暖帐?但少情人如吾两人耳。可即使是心心相印的一对有情人,却在这一刻前蹉跎了太久,失去了太多。
    他的手自然而然的置于腰肢,明明已非首次,甚至该是习惯的,我却羞怕不已,蓦的全身紧绷,将他推开一寸。
    他好笑道:“因何而惊?”
    恼他是故意为之,我咬唇低喝:“你若放手,我便不惊!”
    再用力去推,他却也加重力气,手按在后腰,直教彼此躯体紧贴,并不哄劝,而是直白问我:“言行相诡,你最是擅长。便教你亲口说,我留’颍田郡公’留对了么?”
    也对,不要套路,不要口是心非。想见他便敲门,想陪他便留下。
    心顿时放松,温顺乖气的躺在他怀里,也环住他的腰:“嗯。’颍田郡公’特来向相王赔罪,怎好相见即去,便再多留一刻吧。”
    他戏谑一笑,俯首吻在唇角:“先是欲擒故纵,现又投怀送抱。我期待下一计。”
    “如若相王讥讽妾举止佻横,”,我故作窘迫:“妾只有‘走为上计’。再不敢来。”
    下巴被他白皙修长的指掂起,他呼吸微促:“我不喜佻横女子,唯你是特例。若你待我冷颜冷语,若即若离,唉,为之奈何?!”
    好不甜蜜,我说不出话,只知点头。他替我揉搓冰冷双手:“知你担心我的伤势,但,若能得片刻独处,便如此时,说几句心里话,拥抱彼此,便是天天受罚我亦无惧。”
    “还敢忤逆天后?!”,我撇嘴,气嗔:“天天受罚?那便不止皮破血流!筋断骨折,四肢残废,你就要变瘫子啦!彼时,我可不得空常来探望呀。”
    他含笑凝望,满意长叹:“为何只你的言行无状,让我觉生动有趣,不以为忤呢?”
    撑臂起身,我向上靠了靠,浅吻他的眼:“好习惯,莫变莫忘。倘或敢对第二个女人说出这句话,看我如何罚你!”
    “永远不会。被你捉弄,被你打骂,我都是欢喜的。”
    (请看下)
    稍整衣裳,我轻快的推门而出。华唯忠正掩嘴哈欠,见了我,颇感意外。
    “大王竟舍得教公主走?!”
    “自是不易,”,我摇头晃脑道:“相哥可会盘算呢,教我送他十位绝色,这才肯放我走。”
    华唯忠全然不懂,极诧异道:“大王究竟。。。何意?!”
    “你去问他喽!最好带一二婢女一起去问!”
    出了王宫,我继续北行,直往安喜门。
    逃避与旭轮的肌肤相亲真的只因薛绍?不,我撒谎了,薛绍只是50%,或者更多。实则,还是因为他。食髓知味,有一便会有二。我们手中尚无权力,需仰他人鼻息,我们还没有随心所欲的资格,我们不能被任何人抓住把柄。太平弄权,贪婪,荒淫。。。纵被万世唾骂,天谴地弃,挫骨扬灰,我无畏无恨,唯不能连累他。我不求他这一生完美无缺,但我难以忍受自己成为他人生中的污点。
    人生最不易非是得不到,而是放弃,可若为至爱,倒也容易抉择。
    未忘老者指示,我顺利的寻到了目的地。
    三百多年前的辉煌别墅以一种破败颓唐之态迎接我的到来,我并未太过诧异。当初在长安,曾起意往汉未央宫一观,残垣断壁,紫禁之城已沦为野兽的觅食荒原,何况这金谷园。园外杂草荒树遍布,将马随意拴于一颗矮树,任它无聊的舔食薄雪下的枯草。
    石崇,名闻天下的士大夫、巨富。其父乃晋开国元勋——石苞,美仪容,有’姣无双’之称,得晋宣帝司马懿赏识,擢尚书郎,官至大司马。因是功臣之后,且伐吴有功,石崇仕途平坦,然性而任侠,于荆州抢劫过往客商,陡然而富。曾与武帝舅王恺斗富,恺以糖水浣锅,崇以蜡烛做炊;恺以紫丝为步障四十里,崇以蜀锦为步障五十里;恺以赤石脂涂墙,崇以花椒涂墙。。。恺虽贵为皇亲,却每战必败。后官场失意,石崇耗万钱于金谷涧修筑豪苑,占地方圆数十里,平地凿湖,亭台楼阁无数,奇葩异兽,不输帝宅。为一时之盛,号’金谷园’。园中藏美妾二人,一唤’梁绿珠,一唤‘宋袆’,二女便如日月,平分天下春/色,最爱者绿珠。石崇为伊人筑‘崇绮楼’,高达百丈,好使伊人身在洛阳遥望故乡白州,楼内考究辉煌,难以言语详述。石崇与赵王司马伦不睦,伦之幕僚孙秀心慕绿珠,苦无机会。八王之乱,司马伦篡权,孙秀借机强索绿珠。石崇断然不从,孙秀以命胁之。绿珠得讯,即坠楼而亡,不使石崇受难。石崇痛失爱妾,伤心不已。然而,绿珠不在,因石崇家资甚广,惹人觊觎,终与亲眷十五人被斩于洛阳东市。金谷园被哄抢一空,不复盛景。再无依靠的宋袆则漂泊江南,先后为数位权贵所得,至年老色衰之际,为‘妖冶人物’谢尚所得。出身低微却深明大义的绿珠和石崇的这段纠葛大概算得上那个纷争乱世里的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夯土残墙高仅尺余,勉强能被认出曾是一座豪苑的院墙。寻不到任何类似正门的痕迹,我只好霸气的跨墙而入。步入金谷园,等待我的只有瘆人的幽冷死寂。这里的一切都毫无生气,只两株枯死榆树的枝桠停留几只灰色飞鸟。但因为我的到来,它们立刻扑打翅膀飞走,同时当空传来鸟鸣,似在抱怨我为何来此打扰。石崇当年派人以丝绸铜铁在天下换购各色宝石玛瑙、珍珠象牙等物,用它们装饰园内各处。在那阔达如圣庙般的正堂中,石崇可曾视千金如无物,随手挥掷黄金任人俯身屈膝捡拾,以为娱乐?在那座典雅精致美轮美奂的舞榭,那梁绿珠可曾扭动妙曼肢腰,用她的倾世容貌让世人沉醉?三百余年,岁月流转,历经洗劫、破坏、战乱。。。如今难窥旧时模样。
    扫一眼也许曾气势宏大的前院,沿一道早已干涸的水榭前往后院。最先入目的是一个房间,它四墙全无,仅凭几根未倒的梁柱提醒来客’请留意我哦’。虽有薄雪掩盖,仍有一些散乱竹片露出冰山一角。蹲身,抚去积雪,拿起几片竹简,端端正正的刻满修长繁复的纂书。对纂书毫无研究,我端详片刻,勉强认出’吴主’二字。略一分析,三国,或许它们是唯一没被抢走的曾属于石崇的财富。微喜,匆匆抚开大片积雪,越来越多的纂书竹简重见天日。显然,此处乃藏书楼。手握竹简,不禁遥想那个战乱纷争群雄逐鹿的热血时代,默然叹息,我不属于它,我其实也不属于当下这轻歌曼舞的繁华盛世,我存在的唯一理由是:他在。从未动摇的信念,幸赖月老婆婆相助,我跨越千年都只为他,也只为了他,我才能吞忍一切苦水、无怨无悔的走下去。他若不在,这异世于我再无任何留恋。
    绕过这残破不堪的书房,一片茂林之后,比前院更为广阔的一处庭院猝然映入眼帘。最惹人注目的是西北角栽种的几株月影绿萼,悄然无声,如孤僻却又圣洁的仙女。这傲寒之花的出现令我意外且欣喜,大步奔至树下欣赏,由衷感慨它们的生机勃勃。嫩绿花心,被月白花瓣重重包裹,二色搭配,相得益彰。梅确是长寿之花,可若无人照料,想来长势断不会如此喜人。只不知这五株梅是三百年前的古树,亦或今人新栽呢,那个来此悉心养梅的人又会是谁。素雅馨香浮动,沁人心脾。古园,白雪,寒梅,爱情。一时间,早已衰败死亡的金谷园被赋予某种别样美感。四下安静,轻嗅梅香,一首诞生于五百年后的诗脱口而出。
    “黄云随袜知何处,
    招得冰魂付北枝。
    金谷楼高愁欲坠,
    断肠谁把玉龙吹。”
    我这儿才诵读完毕,惊闻有人高声称赞:“好诗!!冰魂,断肠,妙也!绝也!”
    毛骨悚然,冷汗直流。完蛋了,都说荒园多怪事,更何况这来之不义、引发灭门血案的古苑,难不成真教我给碰上了?!只不知它是何方妖怪!!我紧贴梅树,慌张观望,很快,视线定格在数丈外的一方窗棂。唯一一间虽破旧但还算完整的房间,至少它的门窗四墙仍在原处。一抹暗影倚立窗旁,只露出一半。因那房内光线过于黯淡,无法供人深入推测。
    这时,暗影晃动,看样子是想走出来。孤立无援,我当即向后退躲,却又很快驻足,不停给自己壮胆:有什么好怕的,这大白天的,饶他真是鬼怪邪祟,定是不敢见光吧。下一瞬间,’暗影’推门而出,步履轻快,于我面前三尺处停下,拱手致礼,恰当有度。略一打量,见是一位青年男子,往小了说二十四五,往大了说不过而立。容貌不称亮眼,却是难见的清朗人物,但缺点就是阳刚英气匮乏,太过文秀。墨绿襕衫,不知是不是衫内未着保暖的袄子,只觉他身形消瘦,但气色正常。但无论如何,是活的,是人。
    他也将我打量一番,知我年少,笑意温浅,坦然道:“华阴杨炯杨兰卿,敢讨问小郎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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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你们会看到什么哦,不是我写的,不是我写的,不是我写的。。。
    薛元超辅佐过李贤、李显,劝谏是给李贤的,不是李显。李显储君时期没有什么劣迹。
    让帝李成器的紫玉笛被杨贵妃偷吹只存于野史小说
    追加:昨晚(9月10)更新之后发现被锁了,原因你们都懂。一直睡不踏实,所以现在(11号2点半墨),我从床上滚起来重新改,希望能PASS吧,但其实真的不想改,彼此沟通+SEX应该是爱情里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吧咋就黄se了呢
    补()内容
    说罢,手沉沉抚按脑后。唇于是移不得,忽觉他薄嫩的眼睑开始颤抖,似乎身体也。。。哎呀!不好,怎能叉腿而跪,好像小腹也正靠在。。。暗示自己一切都是假象,稍直身,悄声向他说了对不起。可是,迟了,呼吸皆已紊乱,炙热喘息调皮的钻进领口打前站,接着便是烙印一般的吻咬,留恋脖颈,轻扯袍襟。深深呼吸,他渴/望着,于耳畔呢喃三字。是询问?亦或命令?我四肢无力,口不能答。他定定望着不知所措的我,宠溺的柔声说’莫要辜负天赐韶光’,催眠我赞同他的提议,同时双手箍住腰肢,不疾不徐却坚定的向下压去。不想拒绝,却又无法答应。任他施力,我只知不停的吻他眉眼,内心的惊慌和激动丝毫不亚于他。
    很快,直触我用自己身体作下的孽。这一瞬,四目相视,似惊似喜,兄妹二人几乎同时屏息凝气,心跳剧烈。默契作想,它是当年石榴华帐的美好延续么?那一吻过后,便该是坦诚相见,用至真至纯之躯,与彼此筋疲力竭呵。他惋叹,爱怜的吻去我的泪,我亦吻尽他的泪,无声感受一份夹带遗憾的甜蜜。
    腰背僵直,喉口干涩,我低声哀求:“罢手吧。。。我有丈夫。。。我不能背叛他。。。”
    他不答,耳垂蓦的被他含在齿间,他不想听劝不想听道理。小巧的耳被他当作惯用的紫玉笛,从愚钝无知,继而略知皮毛,再到了如指掌,不懈攻关,终通晓如何才能为己所用的玄妙。耳听自己渴求久已的燕语莺啼,惹来一记幽怨注目,那人却得意的轻哼一声,又不肯就此罢休,再接再厉,耐心等待微凉雪肤浸出含羞红晕,等待脆弱薄霜融为蜜意春水,再逃不出他的湖(怀)。
    “何必欺骗自己。”
    他已深陷不拔,一时难解革带,索性霸道的撩起袍裾,滚烫大掌隔一层柔薄绸衫贴于后腰,随即沿丰圆曲线向下游走,一路仔细探索,力度适当,偶然于腘窝偏上一点发力。他微吃痛,见我情难自持的咬在肩侧,黛眉紧蹙,堵唇不敢发声。遂顿悟,真是意外之喜,辗转着,撩拨着,哄劝着,终等我放下戒备,吻着他的耳蚊声吟唱,仿佛自带韵律。全身愈发绵软,离不得他。他温柔抚背鼓励,倾心聆听。意乱神昏,一时求他慢些,一时催他,一时唤他乳名,一时又唤阿兄。禁忌的称谓令他渐渐难忍,试探着再问一遍。恍惚瞧见自己的理智正一缕缕的神游于外,仿佛生出小翅膀似的,竟能飘飞在这充满浓情/欢意的华丽罗帐。那些翅膀鼓啊鼓,一张一合,难道是为我拍手叫好?热,热的大汗淋漓,每一寸,每一处,也许不止汗水。他感觉到了那羞愧却从心的反应,对,他一定感觉到了,所以他也用身体给以回应。双颊滚烫,想弓起腰臀。他岂会放任,牢牢按着,不容我清醒。
    他是满意的欢喜的,诱惑着我逃避现实:“是谁说过,便有了驸马也只喜欢我?是谁醋意大发,借口戏妇,不想教我和旁人合卺?嗯?”。手游回腰间,即将褪下蔽腿的裈。
    驸马。。。脑中闪过记忆碎片,简朴却温馨的道观小室,也曾被一双宽大有力的手珍爱揉抚,共赴云雨之巅,第一次漫步仙境。他承诺’此生,你是第一亦是唯一’。
    “不可。。。不可!”
    竭力抓住旭轮的手,他发觉我是真的抵触不愿,于是立即撤出。有些后怕,我浑身发抖,他连连浅啄额角眉心。
    “身子不适?”。压抑喘息,他贴耳关心。
    见我迟疑的困惑的摇头,他略放心,故意挺腰逗弄。隔衣触贴处顿起颤栗,意料之中的引出一声羞吟。摸到受伤处,尽全力掐他。他畅快笑着,讥我螳臂当车。
    “还未准备好?”。他顺手将略显疲累的我揽入怀中,静候我身心放松。然欲望未消,反因这方寸的磨拭而升腾。一动不敢动,生怕任何的触动都将’扼杀’他最后的‘宽容’。
    “旭。。。轮,”,声音也是软的,不觉含了媚意,脸贴着他胸口:“我不怕这一次,我只怕没有下一次。’颍田郡公’不会日复一日来向相王赔罪。”
    捧起我的脸,他颦眉,审视我的犹豫,催促道:“还有?你语意不尽!”
    “还有,”,我感觉自己很想哭:“我说过,我不能背叛他。”
    他微恼,但更无可奈何,于是松开手,我得以起身。安坐床侧,单手蒙眼,只待恢复情绪。他自背后将我环住,十指相缠,我无助的倚他胸前轻泣。短短片刻,繁美热烈的烟花已碎成一地冷烬残渣。
    “怎会。。。唉!”
    旭轮哄着我不哭,好一会儿,终能再次与他相视,却看他面色微红,喉结滚动,顿时想起方才是自己先惹了他,却没能。。。
    我想笑又不敢笑,他气瞪我:“如何补偿?!”
    忙作乖巧状,我笑嘻嘻道:“不日便送一位绝色入宫,聊表歉意。”
    他轻推我,背身躺下:“一个不够,需得十个!”
    以为他生气了,忙上前抚背,我担心道:“你。。。”
    “别碰我!”,蓦的蜷身,他拽过锦被裹紧自己:“速去挑选!不然便教你亲身赔罪!”
    “是!”喜欢迷情大唐之爱抑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迷情大唐之爱抑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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