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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剪梅 流水心意谁人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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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耀二年,二月癸未,以太子诞皇孙满月,大赦。改元永淳,大酺三日。戊午,立皇孙【重照】为皇太孙。四月甲子朔,日有蚀之。丙寅,幸东都。【皇太子】京师留守,命【刘仁轨】、【裴炎】、【薛元超】等辅之。
    正是风和日丽的晌午,我已忙碌了半个多时辰,暂顿手中活计,看一旁芷汀等人井井有条的整理各色丝线。宁心和杨蕊借故偷懒,已在庭院玩了好半天。
    池飞忽笑说:“片刻未闻声响,她二人莫不是溜出府顽去了?”
    说着话,池飞紧走数步,将南墙上一扇人高的直棱轩窗推开。阳光晴好,明暗交织的光影下,宁心和蕊儿安安静静的坐在秋千上,二人肩并着肩,头倚着头,纤足有一下没一下的踮着脚下砖石,秋千因而随之晃动,明明幅度细微可忽略不计,仍惊起白蒙蒙的一团柳絮。杨花舞起又满城,人间芳菲四月天。柳絮轻盈洁白似花非花,二人发鬓衣裙皆落满厚厚一层,却都不曾拂去,只任它们停留。沐浴晴光,它们仿佛是透明的,单薄无依惹人怜爱。
    半掩纸窗,池飞道:“灞桥垂柳,杨花应自灞桥吹来。呵,不光咱们府里,如今整座长安城已浸在这场花雨里啦!”
    “池飞姐姐擅作比!”,柳意抚掌笑道:“春日遍吹杨花,真如下了一场别致花雨。”
    芷汀一壁忙活一壁随意望了窗外一眼,扭头问我:“怕是已睡着了?公主,需不需去唤醒她们?”
    心口蓦的不畅快,继而隐隐作痛,我淡淡道:“随她们去吧,怕是顽的累了,索性歇在秋千上。你们都去歇一歇吧。”
    各自留下手头活计,三人极快的退出了内室。我和衣躺下,一时也难入睡,遂回想过去数月发生的大事小情。
    二圣留我和薛绍住在大明宫,直到出了正月。这期间,太子妃韦妙儿顺利产子。白白胖胖的小孙儿真是教二圣欢喜不已,赐名重照,待第三日金盆洗儿,二圣赐予重照的奇珍异宝自不必一一细说,仅赏赐宫人的钱财便已无可计数。各府皇亲命妇入宫祝贺,皆知这小小婴孩的身份何其尊贵,张口闭口都是最顺耳的奉承恭维,韦妙儿听了心花怒放,眉开眼笑。众人都道我新近有孕,该与婴孩多多亲近,有护胎之效云云。
    接过睡相香甜的重照,我勉强堆起一抹虚笑,内心不安。皇太孙的封号,无疑表明重照会是未来的大唐国君,多少人已开始打起他的主意。然而令人痛心的是,唯我清楚,重照注定是一个苦命人,‘皇太孙’是他短暂且颠簸的一生中最荣耀至高的头衔,他甚至至死没能当上太子。相反,我看向懵懂好奇的成器,这个孩子的前半生虽说和堂弟几乎一样波折不幸,好在苦尽甘来,终得宁详。
    我们回府后次日,李治宣布建万泉宫,终日可见苍天巨木由南方深山老林经千里驰道源源不断的运往蓝田。有人预言,落成之时,这座皇室别宫的壮丽程度恐怕会直逼大明宫。三月末,残冬的脚步彻底离去,关中忽闹起粮荒。长安的确是一处龙气冲天的风水宝地,但水路不通却带来诸多危险和隐患。去岁雍州大风害稼,导致关中缺粮。因走旱路,外州米粮无法及时运至关中。于是东西两市之内,米价竟飞涨至三百文一斗,令人乍舌,穷苦人家根本无力支付。而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洛阳凭借大运河连接南方各州,水路畅通,黎阳、常平等官仓皆粮食充盈,达百万石。二圣决定巡幸东都,实为就食,命太子李显留守长安,李治钦点中书令兼太子左庶子薛元超、太子太傅刘仁轨、侍中裴炎三人辅佐李显。
    待一切安妥,圣驾随即离京,自少不得亲贵随行,并非每个人都有幸随扈。旭轮属于前者,而我则属于后者。昨日灞桥恭送二圣,我身孕已满五月。因先前害喜症状强烈,体形依旧消瘦,加之额前、脸颊生出许多黄褐斑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且貌丑。武媚对我说,因担心我的身体不堪旅途劳累,于腹中胎儿无益,所以不得不让我留于长安。有李显这贵为储君的兄长在,料我必能事事如愿。我笑着,道自己也不愿冒险跋涉。然而她和我都很清楚,我的心会追随他去往洛阳。
    此次巡幸较往年匆促,因而每个人的准备都不甚充分。成器一直哭嚷,他想要一样心爱的玩具,但家奴不慎将它遗落在王宫里,刘丽娘已吩咐人返城去取,只盼能赶在圣驾启程之前。我想抱一抱成器,想安慰孩子不要再哭。旭轮却未答应,他扶开我的手,代我抱起了成器。灞桥两岸的垂柳随和煦春风轻缓拂动,柳梢为碧湖画下道道涟漪,悠悠的荡向未知远方。他中明色的长衫与身后垂柳几乎融为一幕,在我的眼里愈发恍惚虚幻。我清楚记得他那一刻的模样,他默默无言,眼神里有对我的关心,却没有不舍。丝毫没有。意料之中。
    “为何同上月一样清瘦?难道还在害喜?这不好。”
    “半月前已不再害喜,如今只是。。。不爱吃。”
    “张娘娘和表兄不该由着你啊。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孩子。你说呢?”
    “明白,我会,”,泪水急涌,我慌忙别过脸,入目却是他的车马,我知道他新生的女儿正于厢内安睡,伤感顿时减轻,不觉含笑:“取名未取?”
    他也望向马车:“尚未。可愿费心?”
    恰一团柳絮飞落掌间,我无意识的搓捻着它,用心思索,道:“仙儿,道门仙子。好么?”
    “好,”,他自自然然的笑着答应,目光扫过我的腹部:“再次相见,应能见到你的孩子。”
    我点头,极认真道:“秋日便是产期。”。并不久长。我能等。旭轮,虽与你分离在即,但万幸有期可待。我没有怨言。
    他说‘如此还’,他的话没能说完,有刘丽娘派来的家奴请他登车,道前方圣驾已启程,不可耽搁。因如此,我昨夜未能安眠,梦里都追着他问究竟要对我说什么。
    “我需登车,阿妹保重。”
    他于是转身离开,我平静的望着他一步步走远,深深佩服自己的克制和冷静。成器靠在他的肩头,冲我挥动小手,奇怪我为什么不和大家一道,忽然不停唤我,提醒我跟上。他最终与其他人一起去往洛阳,也将我的全部思念带去了洛阳。那飞舞缭绕的并非洁白杨花,而是无数不为人知的离别伤情。不知谁人应景的高声吟诵‘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我难忍伤心,一路哭回太平府。宁心劝着我,说很快我就能去洛阳与二圣团聚。
    念及此处,不由得哀叹一声,抬手揩去眼角泪花。仿佛听到门开声,待睁眼看去,薛绍已绕过床前垂纱,正快步靠近。
    四目相视,他有点意外,笑说:“芷汀道你乏累午休,不想你尚未入睡。”
    我已将自己从回忆里唤醒,微微一笑:“静躺养神罢了。”
    “可知宁心和蕊儿竟睡在窗外的秋千架上!我未唤醒她们。”
    我撑臂起身:“我已知,由得她们去吧。”
    他随手拿起我即将完工的那样东西,看了又看,疑惑道:“这。。。式样好生奇怪。”
    那其实是一件二十一世纪随处可见的吊带睡裙,薛绍当然见所未见啦。蚕丝本就菲薄,群边又堪堪遮住大腿,因而整件吊裙十分轻盈,便如无物。
    我道:“只是一件被我改了样式的寝衣。暑日将至,我今怀有身孕,夜里入睡较从前必定困难,穿上它,不遮四肢,应能凉爽许多。”
    褪去乌靴,薛绍上了床,与我倚肩坐着,关心道:“地窖多储冰,你若耐不得热,便于房中多多置备便是。何苦劳心劳力亲手做它。唉。”
    若有似无的酒香自他衣衫飘出,我奇道:“怪哉,你为何此时归府?难道宴席差强人意?”
    几日前,有薛氏族人教家仆登门送帖,邀他今日往敦化坊参加一场家族宴会。宴会的主人是任职城门郎的薛讷,政绩平平,素无名气,但他的老父亲是战高丽、击突厥、定天山的薛礼薛仁贵。
    “十金一壶的波斯佳酿,宾客无一不满。只是我晨时见你神情颓唐,故而。。。呵,此刻便放心了。”
    我斜他一眼:“酒既是波斯佳酿,想来宴间定有波斯胡姬相伴,敬酒、作乐。薛慎言舍得破费,你却拂其颜面,莫不是酒令智昏?驸马早归如此扫兴,不怕他人背后议你无礼?”
    薛绍闻言大笑,忽翻身而上,特意躬起腰背,唯恐压住胎儿。因喝了酒,他只想随心所欲。我自然抵触,却是力不从心。
    他笑意戏谑,手沿裙边探入,游上光裸小腿,寸寸向前:“爱妻聪慧,猜的真准!可是吃那些胡姬的醋?嗯?”
    因宁心二人正在窗外,我不便扬声,手脚并用,好容易才挣出他的怀抱。体谅他身为男人忍了数月十分不易,但我此刻确实无心接受。
    我如临大敌般龟缩床角,无奈的向难息欲望的他求道:“子言!我正累着呢!”
    他不疾不徐的膝行过来,我大囧但已无路可退,被他揽进怀里,贴耳低语:“何时?我方才失态,你莫怕我。”
    他突然自责致歉,我不禁心生愧疚:“你我夫妻,我为何要怕你?你。。。忍一忍吧,明天可好?”
    他俯身亲吻我的腹部:“我等你。”
    一闹过后,二人并肩躺着说悄悄话。我道:“你离府后,家奴自坊间听闻,因二圣此次巡幸过于仓促,米粮接济不及,扈从兵士竟有饿死于中道者!”
    “没法子啊,”,薛绍长叹,替我拂去鬓间碎发:“而今长安城内亦急缺米粮,有价无市。我生平第一次明白,原来金玉竟也一无是处。”
    我们从不短缺身外之物,来源多为我和城阳长公主的妆奁,二圣亦常赏赐。许是太宗心疼女儿第一次婚姻失败,故而在城阳再嫁薛瓘之时额外御赐了丰厚嫁妆,她一辈子用之不尽,任它们沉寂于府库,落满尘埃。薛顗和薛绪先后赴任外州时均轻简出行,都道自己有足够俸禄养妻育儿,家产任薛绍取用。究竟有多少资产身家,我们谁也没有认真了解过。
    我问:“何不将仓廪米粮取出,施于家中无粮者?”
    薛绍道:“你道我不曾想过?前日曾问过王邑司,他道余粮捉襟见肘,不及五月便需出外购粮,如若困难,只能向太子求助。”
    救助穷苦百姓的想法受挫,但我也别无他计:“我明白了。”
    宵禁鼓响,池飞请我和薛绍前去内堂。知是要吃晚饭,我揉着眉心颇无奈道:“又来了,又来了!”
    冲薛绍讨好外加求情,他油盐不进,催我快快起身:“必须进膳!!”
    孕初害喜,想吃却吃完就吐,紫苏、黄芩等熬煮的药饮没少喝。薛绍担心,几乎天天请杨元禧过府为我诊脉,半月后被我劝止,道他小题大做。如今却是食欲不振,心话肚子里的小娃娃并非小馋猫。每次吃几口便觉胃堵,想吐又吐不出来,只能背人抠喉催吐,然而胃液令食道极不舒服,吃饭真如上刑,备受折磨。经验丰富的武媚曾对我说,她历年怀孕的害喜反应都特别强烈,尤其怀李显之后,竟没能安心吃过一餐,生产时还遇难产,专程请玄奘法师诵经护持,最终有惊无险,阿弥陀佛啦。
    转过三道回廊,二人来到内堂坐定。我硬着眉头迎接’刑罚’,暗思再不想经历这怀孕之苦了。众人忍笑,都清楚我不高兴的原因。
    长安城有百余坊,若以面积来定,宣阳坊算得中等。太平府位于坊内西南隅,北邻为万年县县衙,隔一条八丈宽的道路。东邻则是一处多年无主的大宅,上任主人是吴王李恪。因二圣特许,太平府府门可于坊墙开凿,主仆出入自由。来在宣阳坊南坊墙的最西端,便见整座豪宅由一圈夯土外墙严密包绕,居中留缺,立有一道三间乌头门。(四根高约两丈的滚圆木柱,均匀涂抹乌漆。柱顶皆套云罐,状如僧侣毗卢帽。每柱间距约丈余,形成三间。各柱顶以横梁相连,突出云罐。远望如卌字。乌头门有旌表门第之意。)过乌头门,沿一条丈宽青砖路向前,正北即是朱色正门,高挑飞檐向外延展,院墙纯白,二色虽朴实,却彰显庄严大气。外墙乌头门至院墙正门之间的空地面积很是可观,建有养马棚厩,畜养宝马良驹,外出时用马十分方便。另有一间阍室,为门人所居。朱门外设两座棨戟器架,共列十四戟,饰以彩缚,迎风招展。所谓朱门不止简简单单的两扇门,实是一座气派门楼,黑瓦铺顶,呈挑山式,四角向天翘起,形为辟灾鸱尾。整座门楼,东西宽约三间,入内,深度达五架房梁。
    跨进朱门,视野陡然开阔,不多花草树木点缀,只为突显居中那座华贵偌大的正堂。南墙为虚设,四季只垂一道帘幕,多卷起。入堂,地面铺了两层宣州红丝毯,吉祥且雍容,踩在上面松松软软的,便是烛火尽熄,也觉脚下闪着微弱光亮。最北置一扇老檀屏风,几与整面墙壁同等,刻满道门仙家,真人等身,五官清晰,惟妙惟肖。屏风前,设略高于地面的一座贵妃床,是为主座。座下东西两侧亦铺陈较小的同式坐具,是为客座。堂中玉石香炉、瑰丽灯烛比比皆是,每宴客,客座四周还会以流彩纱帐作为装饰及分隔。正堂异常宽敞,可容百人宴会歌舞。正堂后便是内宅,也是妇孺能随意走动的空间。
    一道墙将内外宅分隔开来,入垂花门,便见一座与正堂样式相仿的内堂,但分为上下两层,一楼四面设墙,二楼则为透空亭台,四檐各垂竹帘,能遮蔽人身,却不妨碍透过竹帘远眺观景。内堂供女主人宴客,或家人齐聚用餐。过内堂再向北,便是一重接一重的起居院,分别座落于整座大宅中轴线的两侧,皆规整四方,卧房、书楼、花园等一应俱全。院门一锁,无人能窥奥妙,隐私度极佳。我与薛绍所居院内有一间棋室,成婚后经薛绍提议新近修建,新昌坊薛宅也有一模一样的房间。棋室全由蜀中翠竹搭建而成,面积狭小,难以供人走动,室内仅设一张朴素木榻,榻上摆有小案,棋具齐备。窗外移植丛丛芭蕉,取清竹房内忧棋局,细雨屋外芭蕉绿之意。若二人闲在府中无事,他偶尔会在此教我下棋。耳听雨打芭蕉,用心品味,意境大美。这些起居院自成一体,依凭蜿蜒回廊往来互通。另有一座跨度二十余丈的栈桥,桥身乃至矗水桥柱皆以紫檀修建,长年可嗅淡而有味的优雅檀香,弥漫整座太平府。这座栈桥通往遍植奇葩的后苑,四季景致迥异,各有可观之点。
    晚膳依旧吃的不多,鹃娘屡劝也不见效,硬逼我喝下半碗鱼羹才肯放我走。待回了起居院,我陪薛绍于书房内作画。他喜爱书画,擅作花鸟,自我们成婚,他改画仕女,而我则成了他画中唯一的模特,却是一个不专心的模特,不时乱动,因而他的成品至今仅有一幅。薛绍正专心调和雄黄、佛青,池飞入内奉上金盏,内盛十颗红彤彤的大山楂。我好不开心,端起来大快朵颐。我因胃堵不爱吃饭,府里尽人皆知,半月前有厨娘随餐放了两颗山楂,我一吃便爱上了,竟吃上瘾,一天不落。最初,薛绍曾在我的劝说下咬过一口,他痛苦又怪异的表情令人印象深刻,大大有损他清贵公子的形象。
    看我嘴巴不停,薛绍无法理解,不禁摇头感慨。我故意凑近,问他要不要吃,他匆匆别过脸:“我真是怕了它们!”
    “我真是喜欢它们呢!”,我笑说:“百吃不厌。坊间都说酸儿辣女,莫非我腹中真是男嗣?”
    薛绍凝眉,迟疑道:“无论男女,我都是一样喜欢的,只是。。。。连日不断,是否于你脾胃有伤?可要请来杨君为你诊脉?”
    心笑薛绍真的是太过谨慎,我道:“可我吃了它们才觉胃中舒缓。子言,几颗棠棣而已,不必过虑。再说,禧儿正在五台山忙于孙公丧仪,此时怎好请他回来长安?”
    才过戌时,睡意沉沉袭来,我打着哈欠起身回房,薛绍也放下画笔。更衣时,他又提及早上见我面容憔悴一事,我无法明言是因惦念旭轮,便道天亮后一定请医为我诊断。
    背对薛绍,我默默心算,圣驾行速甚为缓慢,通常需十日才至东都,如今粮食短缺,导致扈从兵士饿死,不知他是否一切顺利,此刻是否已于行宫安歇。可笑,分开不过一天一夜,我便寝食难安,可我们至少要到秋末才能再见,又该如何打发漫漫时光呢。带着对旭轮的牵挂入睡,梦境如昨,并不祥和。环境阴森可怖,伴随惊心凄惨的喊叫,一个面目不清的尺高小人忽现忽闪,我听到他在不停哭喊’救命!’。在这个梦里,我自然而然的认定他是我和薛绍的孩子,因此,当看到一双巨手不怀好意的接近他,我立刻便要冲过去救下他,然而双足却似被什么绵软东西羁绊,令人寸步难移。惊惧却又无奈,我急的大喊’等我。’
    梦醒了。
    大口呼吸,我方知自己原先是在做梦。大约是梦中曾挥动手脚,薛绍已被我吵醒。微弱烛光透进红帐,他替我拂去满头大汗。
    “噩梦?”
    我极害怕:“是,噩梦,是噩梦。我梦到我们的。。。不,不是他,不会是他。。。”
    人说,做了噩梦一定不可以说出来,否则将会成真。
    面对犹沉浸在噩梦的回忆里只顾喃喃自语的我,薛绍着急却无计可施。他匆匆撩帐而出,端一盏红烛移来帐中,置于枕侧。他半坐着,将我移至怀里,用体温来暖我微凉的躯体。我抱着自己的肩,失魂落魄,半分精神都无,如同常年体虚的病人。薛绍柔声安慰许久,我终因乏累而缓缓闭目,但一颗心依旧高悬喉中。
    不久,我尚未睡熟,阵痛突袭,一时也分不清是后腰亦或小腹,渐变为腹内的绞痛,拉扯似的,不熄不灭,反愈演愈烈,再忍不得,我痛苦的哼出一声,却未能减轻分毫疼痛。其实薛绍始终抱着我,他早已察觉我的变化。他想外出求助,但我正沉沉的躺在他怀里,他难以起身。疼痛彻骨噬髓,似蔓延全身一般,星星点点抽走人的力气。我本能的蜷缩身体,豆大冷汗直流,一滴滴滑下,衣襟很快便被浸湿。此时此刻,我哭着凝望身边唯一的依靠,嘴唇张了又张,却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内心焦灼不堪,薛绍双眉本紧拧不展,蓦的上扬,双目圆睁,不自觉的摇头,神色错愕。心极速向深渊跌沉,他的表情正印证了某种不妙猜测。只我才能清晰感觉自己身体的真实情况,我有孕在身,两股间那温热粘腻的热流绝非妇人癸水。绝望而又恐惧,我大喊大叫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咬牙拽起寝衣,竭力挣扎着终能稍抬起头,望向身下,一股殷红自我的身体蜿蜒而出,玷染床榻,果然是。。。说不清它叫我安心亦或。。。
    “月晚!月晚!”
    意识昏昏沉沉,恨不能从此长眠。耳朵能听到薛绍无助的呼唤,他是那般害怕,甚至不敢再用力抱我,我很想为他揉开眉心的川字,很想对他说一声抱歉,却是无能为力。
    待清醒时,纸窗透出一抹干净好看的宝蓝色,天色将明。薛绍坐在床尾,一派颓然,泥塑似的。床下,芷汀等人侍立一排,双眼通红,无不哀伤。最先注意到我清醒的人是宁心,骤然眼含喜悦,泪水却汹涌不止。
    “阿姐!”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皆情不自禁的移近一步。薛绍急切的扑身过来,他也高兴,然视线却不安的迅速瞟过我的腹部。
    “月晚,孩。。。你可还疼?!”
    他是想说的,为什么不说呢,何必关心我呢,我很好。近在咫尺,我一眨不眨的凝视着他,第一次觉得他有些陌生,因他的眼神里蕴藏另一种极深刻的情绪,教我难读难懂。颤颤的举起手,我无力覆上他的手背。
    “孩子没了。。。没了。。。是吗?”
    明明在清醒的那一刻便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再给薛绍添烦恼,眼泪却不肯罢休,簌簌划过脸庞,隐落耳畔散乱的发丝里。还是很疼,心疼。腹中空了,心却重了。此一刻,薛绍面如土色,蓦的抽开自己的手。他无言以对,背过身不再看我,情绪激动,他双肩微微抖擞。我于是了悟,他因我失了孩子而气愤。
    咬了咬牙,芷汀小声却清晰的告诉我:“请公主节哀。”
    ‘节哀’这般没有回旋余地的字眼深深刺痛心肺,凭借胸腔中一股翻涌愤意,我拽着红帐瞬间站起,指面前众人破口大喝。
    “告诉我!你们都清楚,为何独独瞒住最该知道真相的我?为何不说?是我的错?是我安胎不适,对吗?子言,结局已定,你我回天乏术,可究竟错在何处?你告诉我啊!”
    失声哀嚎,我跌坐回床,魔怔似的,迟缓的四下爬动,却始终寻不到任何孩子曾存在的痕迹,即便是那滩刺目鲜血!!薛绍依旧无言,忽起身疾步而去。芷汀等阻拦不住,蕊儿、柳意与扬翠随即追了出去。芷汀、池飞和宁心齐齐跪下,经我再三哀求,池飞哭着说出实情。
    “医官道安胎法子绝无差错,恐是。。。恐是错食。。。”
    她气滞语咽,我着急催促:“错食何物?!你说!”
    池飞再说不下去,我怒瞪芷汀,于是只得换芷汀继续:“公主近日。。。必用的棠棣。此物虽能消食开胃,亦能活血通淤,最不利孕妇!”
    山楂。。。可恨当时偏觉得它们是那般酸甜清口!回想昨夜在书房,薛绍还曾担心多吃山楂会伤脾胃,我还不以为意,笑他小题大做,却不想它不利的不是我的脾胃而是我和他的孩子!原来我的疏忽大意才是导致孩子意外惨死的真正原因!追悔莫及,忆起那一阵接一阵的彻骨之痛,其实是孩子在向我告别啊。
    我已因绝望而情绪失控,愤恨喊道:“厨娘!把她带来!她是凶手!”
    宁心捂嘴遮掩哀痛的哽咽,芷汀摇头:“迟了。府里初乱,池飞便说要去拿她,却已不见踪影,遍寻宣阳坊亦未有所获。应是自知难辞其咎,已然逃遁。今城门已开,料想她。。。她。。。”
    获悉那个假想的凶手已经不在,自己再寻不到任何可以推卸责任的人,如同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我躺在床上毫无章法的甩手踢腿,幼稚而又癫狂。我大哭大骂,忽又疯狂大笑,将玉枕锦被等一一摔下床。闹了一大通,我突然赤足下床,但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出去要做什么、找什么人。宁心恳请我能止步,我的确止步了,我狼狈的摔倒在地,因身体依旧疼痛,我支撑不住。伏在花团锦簇象征吉祥如意的地毯上,我只知后悔嚎哭,芷汀和宁心试图扶我回床歇息。
    我抓住宁心的臂,抽泣问她:“他/她是我的孩子,而我却。。。我才是凶手!五个月。。。你看到他/她了吗?是女儿吗?还是儿子?你告诉我好不好?阿妹,我的孩子没了!”
    “阿姐!阿姐!”,宁心哭的比我还要厉害:“你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我听不进劝:“是我的错!子言劝过我,他不让我吃棠。。。可我却没有听他的话!你们方才都看到了,子言他怪我!也对,原就是我对不住他!”
    芷汀大惊:“万万不可!公主绝不可如此作想!许是。。。许是孩子与公主和驸马。。。今生无缘。驸马他。。。只是一时想不透。。。。绝不会责怪公主!”
    她为我拭泪,不断的开导我。这时,柳意惊慌失措的跑进内室,面色虚白,视线在我和宁心之间再三移动,终怯声对宁心道:“张娘娘留书一封,道自己愧对天后所托,愧对公主,她。。。自缢谢罪了!”
    鹃娘的死不啻雪上加霜,我甚至隐隐觉得这是一则更为不幸的消息。闻讯,我只觉气虚头晕,宁心则全然僵住,双唇竟无一分血色。我伤心更内疚,只想抱住宁心。
    “阿妹,对不。。。”
    宁心蓦的推开我,恶狠狠的瞪着我,视我为陌生人乃至仇人,她歇斯底里的冲我质问:“我阿娘是因你而死!为什么!为什么!”
    我被芷汀及时扶住,芷汀和柳意都能理解宁心这过于失态的举动,却是不好劝慰。柳意扶着宁心坐去一旁,她却推开柳意,转身抱住了我,那么紧,那么惶恐无助。
    “我只你一个亲人!阿姐!我从此只你一个亲人了!”喜欢迷情大唐之爱抑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迷情大唐之爱抑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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