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逝云散

    血珠一滴滴地滚落剑尖，在洁白的汉白玉祭坛上溅起血色，白色的广袖自心口处逐渐晕染得半边血红。青色的剑身光芒清澈，似冰玉一般一尘不染。
    流照君只觉得好痛，身体上的疼痛完全比不上内心深处的钝痛。明明，明明早上还相约白首，为什么？难道这二十年都是假的？可这是为什么呢？自己没有什么是需要图谋二十年的。
    心神恍惚，但流照君却深切地明白从背后的穿心一剑已经完全断绝了自身的生机。鲜血从心口源源不断地流出，带出了身体中的暖意，流照君只觉得浑身寒冷无比。
    “为什么……”流照君没有回头，伴随自己数十年的周流星位自己再熟悉不过，断金碎玉不在话下，刺穿自己的护身气罩再容易不过，但现在自己只想知道为什么，或许，这也不需要知道了。
    远处的苍和金鎏影几人目瞪口呆，惊怒非常，想要抽身过来，但被天上的劫雷和阵法缠身，半点也挣脱不得。奉有余因为刚刚占卜完，又接替流照君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天惩，此时完全没有气力，跌坐在地上目睹这一惊变。
    “放肆！”易蹉跎目眦欲裂，偏偏天雷如雨，若是脱身，天劫之下的道子们没几个可以活下来了，就连奉有余也会死在天劫之下。
    寄云舟轻轻笑了一声，手中长剑再次刺入三分，完全穿透了流照君的身躯，伸手从背后环住流照君的肩膀，将他带入自己的怀中，偏偏手中剑锋毫无柔情，再次撕裂伤口，血流如注，地上很快就积了一汪血泊。
    “傻玄，你还认不出我吗？”温言软语，似耳鬓厮磨，情意切切，寄云舟轻声说着只有他们两人才可以听到的话，“当年我还提醒过你，不要太过善心，可惜，你似乎被玄宗养得更天真了。”
    似噩梦回归，流照君唇角朱红滴落，想起了当年的死亡。那时候只是一瞬，自己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失去了意识，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可这次……
    身体轻轻颤抖，渐渐站立不稳，只能被寄云舟从背后抱住靠在他的怀中支撑。流照君从未体验过这般疼痛的感觉，冰冷的剑身撕裂身体，远比从前不小心划破指尖疼多了，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为什么自己却感到内心更痛呢。
    “是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流照君的意识渐渐消失，低垂下头，生命的流逝让他气力渐失，心口处的疼让呼吸都变得困难，每一次的呼吸只是在冰冷的剑上摩擦伤口，最后的暖意流逝，彻底垂下了手，卦预乾坤跌落血泊，溅起血花点点。
    “嘀，系统受到重创，由绑定武器自断经脉，已死机，无法重启，请退出登录……”脑海中系统的声音逐渐远去，流照君意识完全丧失前，只觉得灵魂有种撕裂般的疼痛，心想，这次自己是真的栽了，系统恐怕是救不了自己的命了，看来要真死了。
    “玄！”易蹉跎硬是用后背抗下几道猛烈的天雷，斩裂天劫劫云，身受重伤，唇逸朱红，单膝跪地缓了一口气后重新站起，长剑对准寄云舟，打算杀了他抢回流照君。
    其余道子也在阵法解除后纷纷体力不支，全数倒在地上。
    寄云舟轻轻躲过易蹉跎的剑，将周流星位抽出流照君的心口，再次溅起一片血色，自身身上的青衣也已经半身血红，脚下的血流满了祭坛这一块，一步一血印。
    周流星位剑身依旧如玉清透，不染血色，谁能想到这柄剑刚刚才杀了自己的主人呢？
    “寄云舟！”一字一顿，易蹉跎恨死了寄云舟，也恨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杀了他，还让流照君和他相处二十年，将真心都交付了。
    再次斩来一剑，寄云舟提剑挡下，唇边血色滴落，抱着流照君的手丝毫没有放松，但是还在笑：“到底是凡人，身体承受不住了。”
    “你到底是谁！”易蹉跎咬牙切齿，双目有些猩红。当年也是如此，也是如此夺走了他所有的重视之人，如今，天难道还要夺走自己如今唯一的弟子吗？天，难道真要这么对待自己？
    “污秽的人间又怎配拥有这一片纯洁呢？”寄云舟笑得极为轻蔑，眼中带着不屑，“他的灵魂吾收下了。”说着，手上托着的流照君心口伤处散发出点点灵光，灵魂逐渐被扯离身体。
    “混蛋！”易蹉跎异常激愤，脚下一踏，真气激荡冲向寄云舟，手中配剑凶狠，打算抢下流照君，“灵识寄体者，管你是谁，给我滚！”
    “嗯？”一边躲过易蹉跎的攻击，一边抽取流照君灵魂的寄云舟发现抽出的灵魂有些异常，扔下已经死亡的肉身，手上的灵魂有碎裂之兆。看了看周流星位，寄云舟一下就明白了问题所在。
    这柄剑虽是神兵利器，但对流照君似是更有克制之效，这次阴差阳错之下，似乎伤及了他的灵魂。
    奉有余挣扎着过来，坐在地上从血泊中抱起流照君的身体。祭服已经完全湿透，如饱蘸着墨汁的笔，在祭坛上划下血色狰狞的痕迹，白色广袖早已看不出原样，上面的星辰山河暗淡，浸染了血色。
    心口处的剑痕足有一尺，生机断绝，即使抢回灵魂也完全回天无力了。
    血腥气弥散在空气中，金鎏影等人恨不能冲上去将寄云舟大卸八块，平时看着弱不禁风，完全没有武力的人，居然还能在师叔祖手下缠斗这么久，简直不可思议，这么个危险的人，他们竟然从没发现。
    “王八蛋！”金鎏影气愤地锤了一下地，却完全没有任何办法。苍，赭杉军和紫荆衣心中并不比金鎏影好过多少，只恨自己此时的无能为力，坐看惨剧的发生。
    台上，寄云舟忽然脚下一滞，如影随形的剑顿时穿透身躯，可他却像没事儿一般，笑着看着易蹉跎愤怒地抢回灵魂：“他的灵魂且先寄放在汝这里，吾会取回的。”身体碎裂如粉末，消散在空气中。
    这具身体本就快支撑不住了，功亏一篑，没带走流照君，真是可惜了。不过没关系，下次自己一定会带走他。
    易蹉跎吐了一口血，捧着手心中的灵魂，来到流照君身躯处，想起当时的起死回生，赶紧将灵魂再次放回，但这次，流照君依旧毫无生机，没半点复活的征兆，反而灵魂开始再次散离身体。
    “不，不可能的。当年就很快恢复了。”易蹉跎有些崩溃，施展术法将灵魂全数封在流照君的身体中，不过一点用也没有。
    “师叔，节哀。”奉有余悲痛异常，上苍真是待易蹉跎太过残忍，一次又一次地夺走所珍惜的一切，完全挽回不了。
    六天之界，弃天帝目光流转，金蓝异瞳似笑非笑，这次逃过了，下次就不一定了。
    “武神，汝这般做，可真是……”太阳神都有些无语了，本以为这么个人间小道士会让弃天帝改变一下心意，结果这位可真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想杀了小道士，将灵魂带到六天之界远离人间，再毫无手软地毁灭人间。
    这可真是注孤身！
    太阳神在心中狠狠吐槽了一下，但到底没说出来。
    “汝该离开了，吾之神识也应汝要求，在人间徘徊体验了一番已经回归，汝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弃天帝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太阳神，直接赶人，要不是他催催催，自己还可以再次换个身体，一定能将流照君带回。不过没关系，毁了人间后，流照君的灵魂照样还会回到自己手中的，他等得起。
    太阳神在内心抱歉了一声，这小道子看来是被自己坑了，否则弃天帝该是会换一个温和点的法子将人拐回六天之界的。
    玄宗，中元的劫后事已经完全处理好了，现在就剩下一件事。
    月凌苑，金鎏影紫荆衣还有苍和赭杉军都跪在院中，易蹉跎一直不肯将流照君的灵魂放出重入轮回，坚信流照君会复活。但如今已经十天了，流照君的尸体依旧冰冷苍白，甚至已经僵硬，灵魂困锁在尸体内半点也没有融合的样子。
    叶沧澜在流照君身死的第二天，踏着晨间的露水赶来了玄宗，也不知他是如何在千里之外得知流照君的事情。
    无论叶沧澜如何转动手中的判官笔，绿色清新的真气如何的神奇，就算观雪峰都被这生机影响着枯木逢春，绿意盎然，但流照君依旧没有半丝反应，青白的皮肤死气沉沉，全无生息，狰狞的剑伤也没有半点愈合的痕迹。
    “师叔祖，小师叔已经去了，早日放他的魂魄回归天地吧。”苍的语气带了哽咽，这样下去没有任何用处，除了会让灵魂空耗在尸身之内，无法让流照君重新醒来。
    易蹉跎和叶沧澜的形容都有些狼狈，两个人气空力尽，跌坐在放置着流照君尸身的冰棺旁边，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没一个有效。
    叶沧澜已经快要放弃了，没想到系统的武器对本身的伤害如此巨大，不仅损伤灵魂，还无法让复活技能生效。如今早早放手，还能让流照君的灵魂早点重新轮回，洗去记忆，只是不知道，是回到从前的世界还是在这方世界轮回了。再说，没了记忆的流照君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流照君吗？
    叶沧澜一时恍惚，生死在心中的定义一下被具象化了，数百年的孤身一人，让他对生死早就已经没有了敬畏，挚友的死亡重新唤醒他对死亡的郑重。
    “不，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易蹉跎已经有些疯魔，他一直将流照君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子，在流照君的身上倾注了自己从五百年前就不想活着的一切生机，他宁愿自己身死也绝不希望流照君身死。
    “寄云舟！”易蹉跎满口血腥，他的伤一直都没有得到很好的疗养，即使有叶沧澜神奇的恢复术，也全部用在流照君的身上，根本不顾自身。
    这三个字在玄宗之内已成禁忌，谁也不愿意再提起，那血色祭坛上的一幕让所有人心痛。
    小苍蹲坐在流照君的身边，哭唧唧的，明白这个一直庇佑自己的好人不会再醒来，笑着包容着自己一切惹出的祸事，递给自己最喜欢的坚果了，抱着流照君冰冷的指尖，哭得不能自已。用自己的大尾巴包着流照君的手腕，妄图温暖他。
    “小苍。”玄冰的寒冷又怎是一只松鼠能承受的，易蹉跎知道流照君从前有多喜欢这只小宠，将小苍丢出去给苍，“你们回去，我会有办法的。”
    “师叔祖！”苍捧着小苍，悲呼一声，生死之事从来不可逆转，要想起死回生，总要付出不可想象的代价，还不一定能成功。
    “回去！”易蹉跎直接将四人扫出庭院，这其实也是奉有余的态度，一直沉溺在生死之中，无济于事，但易蹉跎就是不想放弃。
    “易前辈是不想放弃了。”叶沧澜也是没想到易蹉跎会如此坚定，犹如走火入魔。
    “不惜一切代价，我一定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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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要的第二章，既然想要虐，吾就成全你们。
    弃总啊，你这样是要追妻火葬场的，连太阳神都被你惊住了，这操作太骚，拿了流照君两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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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