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莫子缘的心情

    精神的疲倦是无法避免的，接二连三的刺激下想的事太多，莫子缘最终是陷入深度睡眠。这个小小的房间，意外能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再醒来时，昨天盖在苏忆白身上的被子到了自己身上，而强行赖在怀中的少女已经没了踪影。莫子缘感觉手臂有些发麻——被当一个晚上的枕头，血管和肌肉被长时间压迫，没几个人能受得了。
    这个房子的采光不太行，窗户上的蓝玻璃过滤了其他的色彩光，昏暗的室内看不出时间。迷迷糊糊拿起手机，已经十一点多了，这对于少有赖床的莫子缘有些不可思议。
    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昨天想的……该交给苏忆白的那些。但那丫头，又跑哪儿去了？
    简单用水冲了把脸出门，现在的环境没给莫子缘打理的条件。他没打算睡这边的，毕竟要和那丫头保持距离，要认清现实，他和苏忆白是不可能的……吗？
    昨夜少女的呢喃又出现在耳畔。
    “我想要你陪着我，一辈子都陪着我……但不是以我大叔的身份。”
    不以大叔的身份，又要陪她一辈子？那个莫子缘想都不敢去想的可能性悄然生长扩张，挤占着之前那些令人悲观的想法的空间。
    不管怎么说，这个问题，都得和苏忆白好好聊一下才是。
    在这之前，还是先回家打理一下形象吧，穿一身被睡皱的衬衣不是他的风格。衬衣口袋处因为被拽了一晚上现在皱不拉几，实在有些难看……这丫头是怕他溜走吗？莫子缘苦笑着把衣衫勉强扯正，倒不是怪苏忆白把他衣服弄皱，就单纯觉得……到底还是小孩子啊。
    在自家楼下停好车，恰好遇到了回家吃完饭正赶往科室的王大妈。
    平静了一晚上，那丫头回去没？顾不上形象上的难堪，莫子缘挥挥手拦住了多年考邻居。
    “王妈！丫头她今早回来了吗？”昨天等着苏忆白洗漱完给她解释时莫子缘就给这个邻居发了消息报平安，至少不让人彻夜担心。
    “回是回来了……”被莫子缘拦住，王大妈表情有些怪异，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心翼翼发问：“子缘啊，你把她母亲的事，告诉她了？”对于苏忆白的家事，这所医院的老医护们或多或少会有一些了解。
    “诶？”那丫头会到处宣扬这种事吗？还是说她情绪还没调节过来？
    “她一回来就问我……知不知道她妈妈埋在哪。”王大妈不知道怎么解释，今早她还没出门，苏忆白就回来了。然后用一种极其勉强的笑容，询问着自己母亲最后的归宿。
    隐瞒苏丽死亡这件事，是在莫子缘决定把苏忆白带回来时，所有医护共同约好的。少女的成长太让人心疼，其光环又那么耀眼，如果这个天才的成长因为什么事而夭折，这群专注在医学界摸爬打滚的人无法原谅自己。
    但是谁都清楚，他们无权隐瞒这个少女。
    所以，面对苏忆白的问题，王大妈犹豫过后，还是将具体地点告诉了她。
    “子缘，忆白她……哎，到底是个孩子，你多开导开导她。你们俩啊，都是有天赋却被生活打压的人，都要看开点。”赶着去办公室，王大妈没等莫子缘回话，叹口气继续往科室走。
    莫子缘无声点了点头。
    天气预报并不准，说好早上就停雨，现在的天空却依然飘荡着些许雨丝。对于赶路的人来说，打伞太小题大作，不打伞又会积少成多。反正怎样都难搞。
    回家梳妆整洁后，莫子缘直接赶往了埋葬着苏丽的公墓。
    在国庆期间来墓地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都是因为家人祭日特地前来。
    还没上山，莫子缘就看到了苏丽墓前的那个身影，小小的，一身雪白，跪坐在那儿。除了头上那条白缎，没有任何挡雨的措施。
    “这么不知道照顾自己，你妈妈看到该怎么想？”把伞倾斜过去帮少女挡住飘飞的雨丝，莫子缘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两天发生的事多且突然，让人难以应对。
    “为什么今天还会下雨……我想给妈妈烧点钱都做不到。”没回答莫子缘的问题，苏忆白跪在原地，对着墓碑发呆。
    好久……好久没见过母亲了。
    害怕思念将自己淹没，苏忆白连苏丽的照片都不敢拿出来看，只是藏在角落，小心携带。
    她怎么都想不到，那个一直逃避的面容，那个日渐模糊的面容，最后竟是通过镶嵌在墓碑上丢了色彩的照片，重新刻入脑海。
    身旁是一叠整齐的黄纸，身前还有一张，冒着点点红光飘着青烟正和雨丝抗衡。
    “就算真有鬼魂，你现在烧，她也收不到的，等天气好点再来吧。”蹲下身子，增大伞的挡雨面，也帮那张顽强燃烧的黄纸挡住了风。这样冰凉的大理石砖，这丫头跪了多久了？莫子缘看到了苏忆白脸上的泪痕，即便飞雨也无法覆盖的泪痕。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没有斥责，平平淡淡的语气，“她是我妈妈啊，没在妈妈生病时照顾她，没见她最后一面，我连给她守孝的机会都没了……你为什么……要剥夺我作为她女儿的权利。”
    莫子缘哽住。
    早就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昨天晚上苏忆白没逼问，他以为……他怎么能以为这个女生不在乎呢？
    因为昨夜那句话而悦动的情绪，在此刻彻底冷静——他哪来的厚脸皮，还去想那样的可能性？原来让他感到冷的不是脚下的石砖，是苏忆白曾像小太阳那般温暖他的光。
    “莫子缘，你是怕我觉得，你杀了我妈妈吗？”没得到回复，苏忆白偏过头，满布血丝的眼睛噙不住太多泪水，顺着她的动作滑落。
    “我以后也会是医生……也会走上手术台……也会有失败的时候……”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有那种无理取闹的想法？”凭什么觉得我会因为这样的事讨厌你？
    苏忆白现在很纠结。她讨厌莫子缘吗？不可能，这个男人已经彻底在她心底扎根，讨厌不起来，更恨不起来。现在这样不留情面的指责，除了隐瞒，更气的是他对自己的误解吧。
    很难受，真的很难受。苏忆白感觉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慢慢接受这个事实，再去思考以后怎么走。
    “丫头，我知道现在对你说的对不起很苍白，但……那个时候你刚高考完，录取通知书都没收到，又没成年，我不敢想象，你在那个时候知道苏丽死亡，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至于之后没告诉你……”是的，是因为我自私，这个原因，不能对你说。沉默下去，莫子缘不再开口，只是眼神渐渐黯淡。
    本就不该开始的感情，该结束了吗？
    “我没有讨厌你……”抽了抽鼻子，苏忆白强行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妈妈已经死了三年多了，我现在的悲伤愤怒，都只是自己的不甘。什么医学天才啊，连自己母亲病那么严重都没看出来，明明是自己疏忽了和母亲的相处，在告别后却怪其他人不告诉自己。”
    “对不起大叔，我很难受。没有惨杂其他情感，就是很难受……昨天对你说出了过分的话。明明你一直一直都在照顾我的情绪，纵容我的任性……”
    “你其实没有任何理由来养一个多余的小丫头啊，但你一直……欺瞒我也是为了我好，不想让我太过悲伤，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但苏忆白好任性，她以为所有人宠着她是理所当然。对关心她照顾她的人，说了过分的话……”
    “大叔，我没有讨厌你没有恨你，我只是，只是想一个人待着，我只是接受得有些慢，我只是好想妈妈……”
    莫子缘不知道苏忆白为什么突然说这些，直到女生冰凉的指尖点在他脸上那滴温热的液体上，有些颤抖地晕开。
    搞什么？他一个大男人，现在在被一个刚得知母亲离世的小丫头安慰？甚至为了安慰他，连称呼都改了回去。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知道你难受还因为自己的情绪挤占你的空间……”终是没忍住把苏忆白搂进了怀里，昨天想了整整一晚都没敢做的事，现在终于付诸行动，“丫头，大叔……我……呼，没什么没什么，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别让自己受伤。好好缓一缓吧，这几天……我不会去打扰你的。”
    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莫子缘只感受到，这次一直在他面前压抑着哭的苏忆白，耸动着肩膀，把情绪解锁。
    这次小丫头一开始没在他面前放纵情绪，是他的错。
    ……
    苏忆白想要自己缓和情绪，在回去后，莫子缘给少女留下了自己的空间。
    生老病死，所有人都会经历的事。
    苏丽退出苏忆白的生活已经有三年，再难接受的事，哭够了，也就过去了。
    在公墓上的那些对话让莫子缘意识到，苏忆白或许没有他想的那么脆弱。可能一天，可能一个星期，这丫头的自我调节需要一些时间。
    并且，苏忆白对他的态度……
    莫子缘感觉，有些话必须问清楚。
    对方情绪不好，自己不能像和憨憨一样闯过去问吧？国庆假闲下来的这几天，莫子缘独自在家过得一点都不安稳，他太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日期很快就到了七号，假期的倒数第二天。距离苏忆白知晓苏丽离世一事，已经过去了五天。
    莫子缘转着笔发呆时，一不小心就把笔甩了出去，笔尖着地宣告着这支中性笔的报废。捡起笔在废纸上划拉几笔确定无法再出水后，神游的男人苦笑，还好不是转的小丫头送他的那支。
    那份昂贵的礼物，现在摆在莫子缘的抽屉最外侧，拉开抽屉就能看到，又不会落灰。想到苏忆白当初为了让他用这支笔而送来的一大堆字帖，一不小心就笑出了声——小丫头的脑回路有时候让人很难理解，毕竟只是个孩子。
    话说，这么多天过去，她应该走出悲伤了吧？
    给这支珍珠白的笔灌上墨，尝试着写下几个字。被逼着练字留下的习惯还在，现在认真写的话还是挺好看的。莫子缘感觉自己的字迹不再像个医生。
    马上就要收假了，如果等苏忆白去学校再问这个答案……会要等到她下次过来给王若水辅导吧？得等到十八号？
    顿了顿，阳光穿过玻璃落在刚练笔的几个字上，怪好看的。从公墓回来后，雨就彻底停了，之后的日子也没在下过，却也没见着太阳，一直阴沉压抑。直到今天，厚厚的云层才不甘心地散去，任阳光洒落。
    要再等十多天去问吗？莫子缘很清楚自己这几天有多煎熬，恨不得去波动指针加快时间流逝的煎熬。
    犹豫了下，拿起笔，在笔记本上整齐地写下两行字。
    ……
    “若水，你苏姐姐现在在家吗？”王若水出门倒完垃圾，上楼时遇到了在家门口笑得灿烂的莫子缘。
    王若水知道隔壁的莫叔叔和辅导她的苏姐姐关系很好，之前苏姐姐每次辅导完她都会去找他问问题。并且苏姐姐之前就一直住莫叔叔家。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国庆假期，除了最开始的两天，苏姐姐一直没有和莫叔叔交流过，情绪也一直很低落。
    难道是吵架了？莫子缘现在的态度给王若水一种夫妻吵架丈夫通过其他人打探妻子态度的感觉，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样莫名其妙的感觉怎么会出现在两个差了二十岁的人身上。
    “在啊，苏姐姐最近除了辅导我和一些必要的事，就没有出过房间，好像一直在看书。”王若水有问过苏忆白看的哪些书，在听到名字后就再也不想问下去——《本草纲目》只需要知道名字和作者就行了，内容什么的并不重要，对现在的她来说。
    “这样啊……那叔叔清你吃颗糖，帮我把这个交给你苏姐姐好吗？”莫子缘从口袋掏出一颗葡萄味糖果，以及一张叠起来的小纸片。
    “莫叔叔……你当哄小孩呢……”王若水翻白眼，让她代交东西就直说嘛，清吃糖是什么鬼。虽然那颗葡萄糖……额，葡萄味糖果，看起来还挺好吃的。
    “哈哈，这不是提前表示感谢嘛。”不分由说地把糖果和纸片塞到了王若水手中，“对了，告诉她，我在门外等她……的回复。”
    好吧，吃人嘴短。刚上初中的小女孩小跳着钻进了隔壁的大门，进门后叫的声音，哪怕在门外的莫子缘在门外也能听到。
    “苏姐姐！莫叔叔让我把这个给你！”
    “诶？”
    苏忆白早已经走出了悲伤，一直不出门的理由只有一个字——怂。
    人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会做出很多冲动的事，极端情绪结束后，又会因为那些事后悔。苏忆白反应过来自己拽着莫子缘同床睡了一晚上时，头顶升起一朵七彩蘑菇云——她到底干了些什么事啊啊啊！！！她怎么把那些只是脑补的事给直接做出来了！！！！完了完了完了，当时如果不是自己太悲伤，大叔怕是直接给她推开了吧！
    不敢主动去找莫子缘，于是当了一个假期的鸵鸟。
    她不知道莫子缘有没有听到那晚她说的话，但没记错的话，那天她说完后，看着的那个胸膛好像僵硬了一下，伴随着内里有些激烈的鼓点声。
    王若水突然说莫子缘有东西给她，苏忆白很费解。
    只是小小的一张纸条。
    大叔真是的……有什么事不能发消息告诉她吗？都说了没讨厌他了……怂了一个假期，苏忆白也一直在等莫子缘主动联系。
    对王若水说了句谢谢，没想太多，当着小妹妹的面直接打开了纸条。很短很工整，就两行，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个字：
    无情终寻医，灵药不可离。
    若药愿维期，余生亦取之。
    苏忆白突然知道为什么莫子缘不发消息过来了，看到这两行字的瞬间，她唰地红了耳尖。
    “苏姐姐，是什么啊？莫叔叔说他在外面等你的回复。”苏忆白的反应让王若水有些在意。
    “……一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诗！大叔他是个自恋油腻的中年男人，喜欢假装文艺乱写一些东西！现在想求表扬呢！”压制住心底的慌乱，苏忆白转移话题的能力还不错，“若水，后天就开学了，你作文和英语周报写完了吗？”
    “啊！！我这就去写！！”吃瓜小妹妹内心遭受到100点暴击。
    等到王若水回到她自己的房间，苏忆白长舒一口气。再打开纸条时，她听到了自己失控的心跳声。
    无情终寻医，灵药不可离。
    他是说，他现在有感情了吗？是说自己治好了他？自己是他的药？然后……离不开自己？这样的打油诗并不难理解，苏忆白逐字逐句分析着。
    若药愿维期，余生亦取之……
    若药愿为妻，余生意娶之！！！！这是巧合？还是说……这是大叔真正想说的？所以……所以莫子缘的意思是……
    他喜欢自己？！
    怂了一个假期，苏忆白等来了她心心念念的事。
    但是怂是会上瘾的。自己前几天那么难过，大叔现在说这些……真是不看环境！内心吐槽过后，苏忆白小心折起纸条，扑到床上打滚。根本不敢出门去见莫子缘。
    这一怂，就怂到了夜深人静时。
    苏忆白已经在房间徘徊很久了，不敢出门，连晚饭都是吃的泡面。那张纸条，仿佛是从梦境结束在现实中的遗漏品，不敢相信那是真实存在的事物。
    等到王大妈一家陷入熟睡，苏忆白蹑手蹑脚爬到门边附耳倾听。
    这么晚了，大叔应该已经进屋了，没等了吧？
    少女开门的动作，像极了入室的小贼，不过她是从门内去往门外。
    打开一条门缝，对面大门紧闭，门口也并没有人。不由地松了口气，随后又是莫名的失落感。都怪自己，在害怕什么啊！闹得大叔睡了才出门。苏忆白彻底打开门，想要通过楼道的空气冷静下来。
    “哟，丫头，终于舍得出来了啊。”
    正深呼吸着，熟悉的声线突然自楼道上方传出。转过头去，在两层楼之间的楼道拐角处，那个男人站立窗前，侧对着月光，满脸笑意看着自己。
    朦胧的月光落在他的衬衫上，折射出一圈五彩斑斓黑的光晕。喜欢跨龄养成计划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跨龄养成计划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